白首 4第三章

作者 ︰ 醉舞西閣

丁齊遠連續兩次堪稱頻繁的疏漏幾乎已經讓邱老大起了殺心,好在發布會後半場一切順利,經由丁齊遠精挑細選的主持人和記者們配合得當,為他加分不少,邱名山的臉色這才漸漸緩了過來。

尤其當他看到程以萱之後的表現似乎並未受到影響,反倒有些超常發揮的意思,心中竟有種塞翁失馬的感慨。

發布會的結束比預期延遲了半小時,程以萱知道這又是炒作的一種手段,只是苦了她在台下那兩雙眼楮的注視下要一直強作歡顏,如今只覺得整個臉都僵了。

「我說大美人,你快給我看看,我這嘴角是不是都咧到耳根後了?我怎麼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了?」從圖書大廈的後門向地下停車場撤退的途中,程以萱忍不住向韓軻抱怨道。

韓軻探過脖子瞅了一眼,十分不以為然,「看你那廢柴樣兒,不就一對過氣的狗男女嘛,至于那麼賣命嗎?沒事,待會兒到了車上好好按摩一下就ok了。」

避開那不願入耳的鋒芒,程以萱岔話題訕笑起來,「大美人你給我按?」

韓軻立即送她一對白眼,「怎麼,不樂意還是怎的?要不要把名山叫回來親自為大小姐您服務啊?」

「那倒不必。」程以萱一口謝絕,繼而憋出了一臉的壞笑,「他既和市長一起,自然是有正事要談,不方便打擾。再說了——」

「有你大美人在,我哪兒敢吶!」

被程以萱氣得發了狂,韓軻這一路蘭花指翻飛,捅的程以萱身上幾乎沒了好地方。

「饒命,饒命,我錯了還不行嗎大美人?不行,岔氣了,岔氣了!」程以萱左躲右閃也閃不過他,癢地眼淚直流,連連求饒。

這幾年,韓軻這不是人的東西竟將她渾身的癢癢肉都開發出來了,除了佩服,她還有些奇怪。她記得和陸海洋好的那些時候,她似乎是不怕癢的。

人家都說沒癢癢肉沒人疼,那麼她這種又算是什麼情況呢?

走在最前邊的丁齊遠突然停住了腳步,一身肌肉硬實,直撞地程以萱眼冒金星。

「哎呦!」她扶額呻*吟。

一旁韓軻的聲調忽而變得不大對勁︰「贈品?」

「什麼?」程以萱沒听清楚,再等回答卻遲遲等不來,只得歪頭去看,不禁一陣恍惚。

丁齊遠的反應要遠遠快于她,轉眼間已下達指令︰「保護小姐!」五個彪形壯漢將程以萱和韓軻團團圍在中間,已然進入一級戒備狀態。

對面來人本是靜然默立,此時見他們這邊興師動眾的嚴肅模樣,知道自己已被人家當做虎豹豺狼,反倒嘴角微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只想和以萱說兩句話,並無他意。」

丁齊遠並不買賬,斬釘截鐵道︰「邱先生吩咐過,絕不能讓你靠近小姐半步。請陸先生好自為之。」

「敘舊也不行?」陸海洋難得求人,程以萱知道他肯這樣已是底線。

丁齊遠依舊扮演著忠誠的好手下,面無表情,「有什麼話你在那里說就好,我們只會當做听不見。」

陸海洋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卻依舊隱忍不發。繞過丁齊遠石雕一般的臉,他看向程以萱,「我不問你,我要听她說。以萱,三年了,你就這樣消失,又這樣出現,不解釋嗎?」

「解釋?」程以萱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沒錯,已經過去三年了,連她這個軟弱的人都已經變得堅強了,可那個男人,那個她曾經深愛,自以為會相伴一生、攜手白頭的男人,他怎麼就能還是如當年一般的蠻橫態度要求她解釋呢?

「你想听我解釋什麼?答案,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她抬手輕輕撩了撩快滑落到眼前的劉海,劉海下的舊疤痕竟在隱隱作痛。自從那天醒來發現額角上多了一道傷後,她便執意養長了額前的碎發。陸海洋尋來的國外專家自然都不是等閑之輩,所以到最後那傷復原極好,若不離近了細看是絕對看不出的,只是她依舊嫌丑,不肯將之示人。

而誰又曾想到,那時自以為愛的標記,如今卻變成了恨的回憶。

見她伸手向額上觸去,陸海洋一怔,手竟也不自覺捂上了胸口的舊傷處,待緩過神來,他便是重重一聲嘆息,「果然,你想起了,你都知道了。」

「沒錯,我想起了。你對我做過的一切,我都想起了。」程以萱嗤嗤地笑,笑得好似終于吃到糖果的小孩子一般開心,笑得一旁的韓軻渾身發涼,幾乎疑心她得了失心瘋。

程以萱的笑聲在寂靜的地下停車場內回蕩,听得人一陣陣心寒。

陸海洋蹙著眉,隔了那許多深深淺淺的光影望著她,就仿佛隔了這三年、三十六個月、一千零九十五天的光景。猛然之間,他才意識到,面前這個看似咫尺的女孩她早已在三年前便被他親手隔至天涯之外,她再也不是那個會躺在他懷中柔聲喚他海洋的小以萱了。

「好吧,如果和邱名山在一起就是你的選擇,那麼我無話可說。」

平靜地說完這句話,陸海洋轉過身去,步伐穩健如昔,看不出一絲波瀾。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臉頰上的那兩行淚有多麼燙、多麼傷人。

以萱,我的以萱,只要你過得幸福,那麼就讓我一個人下地獄好了。

**********

程以萱一回到商務車上,便直接霸佔了整整一排的座椅。韓軻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不擾她,只由得她自己在後排折騰發瘋。

車快行至邱名山包下的酒店附近時,程以萱好容易才緩過勁兒來,探著脖子開始揪韓軻的頭發。見她一副不怕死的挑釁模樣,韓軻表面發飆,實則心里卻是暗暗松下一口氣。

不料好景不長,他才和丁齊遠護著程以萱進入酒店大門,酒店大堂休息區獨坐的一位老人便讓他傻了眼。

丁齊遠這次未敢莽撞行事,來N市前詳細的調查讓他很清楚眼前這位和自家小姐的關系,所以他只是略微往前擋了擋,然後側臉看向韓軻。

韓軻也不敢貿然拿主意,于是輕輕捅了捅正在發呆的程以萱,「小以,用不用丁子幫你擋駕?」

程以萱咬著嘴唇,神情猶豫,終于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無論母親的死是否該怪罪于他,無論她與他是否有血緣關系,畢竟他養了她二十三年,就沖這份養育之恩,她也該叫他一聲︰

「爸爸。」

程修業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幾乎夾不牢指間的香煙。頭天夜里听程佑赫怒氣沖沖說姐姐回來了,還是和M市的邱老大一起,他還一百個不相信,今日又從記者朋友那里得以印證,他這才匆匆趕往這家酒店,卻依舊是半信半疑。

直到此時,活生生的一個人喊著爸爸站在了他的眼前,就如同那不可磨滅的過往,那亦喜亦悲的二十三年,所有熟悉的東西竟在一霎間都回來了。

「小以。」煙霧中,程修業的眼楮模糊了。

程以萱最愛听邱名山的那一聲「小以」,就連當初走投無路時肯下定決心跟他走,大概也是為了那一句。

「小以,不如先去我那里吧。」她還記得他想當然地月兌口而出,自然地仿佛他們已熟識多年,反倒是她,為他的一句「小以」,竟足足愣了半晌。

如今細細想來,對于邱名山的那種一見如故,與程修業大概是月兌不了干系。

將程修業讓進套房,程以萱的心里反而踏實下來,既然決定回到N市,那麼有些問題是一定要面對的,只是早晚之分,逃避不得。

韓軻起初還擔心她舊傷難愈、應付不來,有心將邱名山喚回,後見她舉手投足間都透著那麼一股子波瀾不驚的勁頭,這才安心,使眼色和丁齊遠回避于房外。

程修業的上一支煙已然燃盡,轉手又從懷中翻出一支,程以萱眼疾手快將煙拍落,順勢將剛沏好的紅茶遞到他手中,「別抽煙了,羅紫玉聞到煙味又該發瘋了。喝茶吧,養胃。」

「她?」程修業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低頭呷了一口茶。紅茶本是味苦,並不容易入口,偏偏加入牛女乃後竟仿佛天翻地覆,換了一種境界,就好似他與溫婉的那些年,親密無間。而自從溫婉離去後,這世上竟再也沒有如她一般的人兒了。

「你還記得這茶。」望著眼前那無比精致而又熟悉的面龐,程修業沉沉嘆氣。不見的三年中,這孩子真是越來越像溫婉了,不僅容貌像,就連眉眼間那種倔強也像到了極致。

程以萱也為自己沏了一杯茶,卻沒有加女乃,她淺淺含著,及至連舌尖也澀了,這才咽下,「雙女乃無糖,這些年我一直替媽媽幫您記著,又怎會忘?我不如您,並不能做到每一件事情想忘就可以忘得掉。」

程修業被她說得一怔,半晌過後才緩過神,神色復雜道︰「你媽媽車禍的事,你記得了?」

轉而他又恍然,點點頭,「是了,我這又何苦多此一問,若非如此,你又怎會不辭而別,一走就是三年,杳無音信。」

「我知道你一定在為溫婉的死而怪我,所以才狠心離開我,這些本是我該受的,我無話可說,可今天,有些話我卻又必須和你說。」

「當年我確實對你媽媽沒有充分信任,才會導致她在爭吵之中亂了心智,這才引發了車禍。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將實情告訴你,怕影響咱們父女感情只是原因之一,其實更多的我是為了完成你媽媽的心願。那時她既然會舍棄生命來保全你,自然是希望你能夠快樂幸福一生,我又怎麼能違背她的願望,而將你置身于痛苦之中?」

「至于後來你和陸海洋的事,我也是一時糊涂,听信了他人……哎!你走之後,我便想通了,今天我來這里找你,便是想和你說,我不會再為毫無根據的揣測來破壞我女兒一生的幸福。如果你還愛著陸海洋,那麼就不要放棄,我看得出來,他和歆怡在一起的時候並不快樂。」

程以萱初時還在為父親的愧疚而略微感到一絲欣慰,可听到後來,不禁瞪圓了雙目,「等一下,我沒有听錯吧,爸爸?您還支持我和陸海洋在一起?難道您還不知道,我們……」

「怎麼,我哪里說錯了嗎?」程修業不解,認真端詳著女兒的臉,見她神情確實不對,頓時揚起了眉毛,「莫非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程以萱心里咯 一下,突然感覺自己做了罪人,父親素來是最不會騙人的,否則憑他一身的本事也不會這麼多年還在寄人籬下。早知道他還被蒙在鼓里,她又何苦在他本已不如意的生活中又平白添上一份痛苦。

可惜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她想了半晌也不曉得該如何開口,終于還是放棄了,返身去房間行李的最下層抽出一個牛皮紙袋,紙袋破舊,顯然已有些時候。

程修業接過紙袋的手有些不穩,他遲疑道︰「這是什麼?」

「您看看就知道了。」程以萱不願多說,甚至心里已開始後悔,不知道這樣的殘忍他受不受得住,更不知道這殘忍之後的結果她自己是否又能受住?

紙袋內的報告被程修業一頁頁翻開,沉著臉,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直到最後一張。

程以萱驀然別過臉去,不敢看他的表情,卻依然清晰地听到他急促而沉重的呼吸聲在這悶得人發慌的房間內一聲挨著一聲,聲聲不斷。她的心也隨著那呼吸聲,癲狂地快要炸開了。

而就在她胸口痛地幾乎就要承受不住時,那呼吸聲卻突然一頓,然後慢慢舒緩下來。

程以萱再轉過臉時,程修業的氣息已恢復如常,除了面色比之前略顯蒼白之外,幾乎看不出什麼異常。一切竟仿佛從沒發生過一般。

「爸爸……」程以萱欲言又止,百般心虛,「我知道,也許從今往後,我再沒資格叫你爸爸了。」

程修業重新端起早已涼透的紅茶,一口、一口喝盡,聲音低沉而堅定︰「不,你錯了。無論發生什麼,你永遠都是我的小以,而我也永遠都是你的爸爸。」

「這是我們的命,誰也不能改變。」

作者有話要說︰我們誰也不要下地獄,我們要白頭偕老,幸福一生。你說好嗎?

另︰當你們看到這一章的時候,醉醉已然在遠行的飛機上~~你以為4千4千地發是好玩的嗎?哼,其實人家是有陰謀的!So,下一章會在下周五上午出現,至于周一……你懂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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