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 第四十五章

作者 ︰ 醉舞西閣

程家母子二人在家翹首盼了多時,終于盼得程修業歸來,偏偏那人一進家門就把自己反鎖在書房,半點口風也不肯透露,真真快急瘋了程佑赫,羅紫玉好勸歹勸才算勉強安撫了兒子的情緒。

這夜,三個人各懷心事,一夜無眠。

第二日清晨,程佑赫迷迷糊糊剛剛入夢,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

羅紫玉披頭散發探進半個腦袋,兩個大大的眼袋懸在眼下,明顯睡的也不怎麼安穩。

「佑赫,趕緊起來,你爸爸在書房說有事要宣布。」

「什麼事,這麼早?」程佑赫掃了一眼床頭的鬧鐘,時針才剛剛指到5。他不滿的嘟囔了兩句,隨即便有了一個念頭,立時清醒過來,「是關于姐的消息嗎?」

羅紫玉進屋,輕手輕腳關上門,轉過頭來,神情中透著一絲憂慮,「大概是吧,你爸爸沒有說,所以我也不清楚。不過看你爸爸的那副樣子,他要宣布的一定不是件小事。哎,我的心好慌呀!」

程佑赫一邊迅速往身上胡亂套著衣服,一邊隨口問道︰「爸爸什麼樣子?」

羅紫玉凝起眉回想了下幾分鐘前見到丈夫時的模樣,只覺得有些膽戰心驚,搖搖頭,她擺手道︰「待會兒見到你就知道了。」

打開書房門的那一剎那,程佑赫便明白了為何提及父親時羅紫玉會有那種古怪的反應。

濃烈難聞的味道撲面而來,直嗆得不會抽煙的程佑赫以及素來聞不慣煙味的羅紫玉咳嗽不止。盡管如此,羅紫玉也只是捂著鼻子立于一旁,未有片語只辭的責怪。

程佑赫顧不得奇怪,已下意識跑到窗前去開窗。回轉身,便正對上皮椅上程修業那雙布滿血絲的倦怠的眼。

「爸爸……」程佑赫有些發怔,一時間舌頭仿佛打了結,竟半晌說不出話來。此時朝陽初現,並不燦爛,然而就是在如此溫和光芒的照耀之下,程佑赫也險些沒能認出面前這位眼眶深陷、溝壑縱橫的滄桑老人竟然就是自己剛剛年過五旬的父親。

好像並未讀出他眼中的驚訝,程修業眯起眼楮,微微側開臉來躲避窗外的光。

「坐。」他推開桌上已滿溢的煙灰缸,伸手示意那母子二人,「有件事想和你們商量。」

雖然不知道接下來程修業會有什麼驚人的言論,但僅僅看他說話時那種不容置疑的表情,程佑赫也能猜得出,之後即將宣布的內容是他考慮了一夜決定的,所以不過是通知他們而已,並不存在商量的余地。

屏息凝神,他已在心中最好了最壞的打算。

然而,程修業接下來的話還是令他大大吃了一驚,其驚訝程度竟比方才看到父親那副憔悴模樣時更甚許多。

「什麼?爸爸你說姐要和陸海洋結婚?這怎麼可能!」仿佛針刺**一般,程佑赫「嗖」的從床上跳了起來,大聲道︰「他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姐失蹤這幾天,是在陸海洋那里?爸爸你究竟有沒有搞清楚,你確定姐是心甘情願,不是被他所脅迫的嗎?」

羅紫玉雖然同樣對這個消息感到非常吃驚,但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她便高興起來,拽著程佑赫的衣服將他拉回床上。

「怎麼這樣不懂事,先听你爸爸說完行不行?你不想知道你姐去哪兒了?」

拉著臉,程佑赫十二分的不樂意,卻到底惦記程以萱的情況,氣鼓鼓坐在一旁不再多話。

程修業再次燃起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可轉瞬又從口中噴出,仿佛下定最後決心一般,將煙在煙灰缸中狠狠碾滅。

「小以這幾天確實在陸海洋那里,他們之前分手只是發生了些誤會,現在誤會解釋清楚,兩個人已經和好了。並且,這次前去,陸天運已經正式向我提親了,雖然舍不得,但考慮過一夜,我還是決定同意這門婚事。我想,這樣對小以最好。」

***************

家庭會議最後不歡而散,程佑赫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和程修業狠狠大吵一架後,摔門而去。因為無論如何,他都想不通,父親怎麼會如此容易,又如此突然便同意了陸家的提親。

其實連程修業自己也十分之想不通,以目前這種情況,傷的傷,忘的忘,並不是婚禮的最佳時機,況且陸海洋也尚未掌握到足夠的證據來證明他的清白,自己怎麼就能同意這樁婚姻呢?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一念之差,就此將女兒送進火坑呢?

可每每想起和女兒相見時的情景,又由不得他不同意,直到此時此刻,他依然清楚地記得每一次提到陸海洋時女兒眼底的笑意,那是發自心底的真摯的快樂。而幾乎一模一樣的神情他也在另一個人的臉上看到過,那個人便是,陸海洋。

雖然已經年過半百,雖然那些青春歲月離他早已遠兮,但就在那一刻,因為那樣一個笑顏、一個不經意的眼神,他程修業竟莫名想起了從前的許許多多。

那是愛情,真摯的愛情,不可能造假,不可能偽裝。他們是真心相愛的,他看得出,他看得真真切切!

既然如此,那麼他又有什麼理由來反對呢?

況且還有那一紙合約,白紙黑字,他陸海洋是賴不掉的!

陸海洋的恢復期起碼有百天之長,可未防消息走漏,夜長夢多,在他的執意下,婚禮最終被暗地里定在了一月之後。

一月之後,陸海洋的傷勢稍緩,勉強可以應付婚禮當天的種種;一月之後,大學開學,可以少了程佑赫這個不必要的麻煩。而最為重要的是,程修業需要這一個月的時間來確保程以萱不會中途突然恢復記憶,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一個月,忐忑難熬的一個月。

***************

這天陸天運正在病房內和陸海洋商議婚禮一事,秘書突然打來電話,只是稍稍听了兩句,陸天運的表情便嚴肅起來。

「等一下,」他對著話筒囑咐道,然後將手機放在床頭,打開了免提,「好,你說。」

「好的,陸董。您之前讓我去查的事已查清,海洋少爺名下的那輛車在出事當天曾在城東的一家汽車美容店做過清潔保養,根據監控以及店內其他員工的描述,給剎車做手腳的應該就是當時負責保養工作的那個維修工,張一鳴。」

和陸海洋對視一眼,陸天運伸出右手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繼續問道︰「那人呢?找到沒有?」

擴音器中靜了兩秒,然後傳來秘書略帶不安的聲音︰「我們去的太晚了,據店里管事的人說,那小子當天下午便突然辭職,連工錢都沒拿就走人了。不過請陸董放心,後邊的事我已經交代下去了,只要還在國內,他便一定跑不掉。」

掛斷電話後,陸海洋輕輕嘆了一口氣,臉上有掩不住的失望。

「我敢斷定,這件事必然和岳歆怡月兌不了關系!可恨這女人太狡猾,怎麼都拿不到證據,哎!」他一拳狠狠砸在床邊上,卻立時回手捂住胸口,臉上微微變色。

陸天運擔心地俯身來看,見他只是不慎牽動了傷處,倒是沒有什麼大礙,這才松氣,神情略帶責備道︰「處事不驚,遇事不亂,從前教你的都忘記了?你再因為那些不重要的人傷了自己,等一月後婚禮不能如期進行,我看那才真真隨了人家的願了。」

明白他說的在理,陸海洋也不好反駁什麼,揉著胸口不再開口,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陸天運搖搖頭,有些心疼兒子,拍拍他的肩,他安慰他道︰「行了,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就要做新郎官的人了,別這麼整天愁眉苦臉的,開心點。」

陸海洋終于還是努出一個笑容,他知道這笑容一定不好看,好在陸天運並未再堅持,又叮囑了他幾句便借口離開了。

門被輕輕帶上,屋內重歸平靜,可陸海洋的心里卻無論如何也平靜不下來。

陸天運說的不錯,克服種種困難而最終能與自己心愛的人走到一起這該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一件事。能迎娶程以萱,和她攜手白頭,這也確是他陸海洋一直以來的夢想。

但不得不承認,活了這二十幾年,他猜來猜去,卻從來也未料想到,他的婚姻竟然會建立在如此荒謬的基礎上!

謊言,一個大大的謊言!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以此來騙得那個失憶的姑娘嫁給他。

可如果有一天,那姑娘醒了,那段記憶回來了,那他……

陸海洋有些不敢再往下想,慌亂地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水杯,明明已經牢牢捏在手上,卻似鬼使神差一般,水杯突然從手中滑月兌,響亮的在白淨的瓷磚地面上碎成許多片。

對著應聲沖進門來的保鏢怔了半晌,他這才回過神,無力揮手,令他們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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