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尚在疑惑白芷為何要停車之時,這邊白芷已經下了車。
青蓮不敢懈怠,立刻跟在白芷後面,只見白芷向著街上人群圍繞的地方走去,圍觀的百姓本是圍得密不透風,然而見到白芷,只覺得她衣衫華貴,周身氣息貴不可言,不禁下意識紛紛讓出了條道來。
白芷向內走去,見到方才聲音的主人,心想果真是他,然而見面前情況頗為混亂,皺了皺眉,道︰「寧葉郗?這是發生了何事?」
方才她遠遠听到聲響,只覺得像是曲司宸的心月復手下發出的,如今一看果真是刑部尚書寧葉郗,然而他現在身上滿是鮮血,跪在地上,看去頗為狼狽,相反,另一邊站了個貌美女子,她容顏姣好帶著艷麗,看去年紀不大,但是面上的妝容卻是非常濃郁。
白芷眉目一挑,發現她面前站著四個健壯的大漢,再看了看如今他們所在的地方,白芷不禁有些了然。
但心中卻感到幾分奇怪,按理說這刑部尚書鐵面無私,甚至一向潔身自好,怎地會和這種地方牽扯關系?
寧葉郗本是一瞬不瞬盯著面前的女子看,听得有人喚他,回過頭望去,在看到白芷後,面上一愣,連忙便要給白芷行禮,白芷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比了個手勢阻止。
只是還未來得及說什麼,那邊寧葉郗突然吐了口血,暈厥了過去。
白芷皺眉看著,心想還是先替他包扎的好,莫要出了什麼問題,便讓青蓮叫人先帶他下去,然而還未踫觸到寧葉郗,那邊卻有個人走了出來,這人模樣輕浮,顯然是這春怡園管事的,一看面前之人滿是血,哎呀呀叫了半天,眉目一挑,挽了個蘭花指,眼中盡是輕蔑,「沒錢還想來我春怡園?」
說著環顧了下四周,「你們可要看好了,若是沒錢還想打我這你姑娘的主意,可不就是像這窮小子這般樣子麼?」她柳眉倒豎,有些上了年紀的臉上鋪滿了白粉,一邊說著白芷感覺有許多粉末不停的抖落下來。
甚至說完似乎還不解氣,只對著那四個大漢吩咐,「再給我狠狠的打!」
白芷連忙站在寧葉郗面前,白芷這般動作,青蓮一愣,深怕這些人不長眼傷了白芷,立刻站在白芷面前,且劍已出鞘。
那人見此,干笑了幾聲,「這位姑娘,這可是我這春怡園的事,勸你還是莫要管的好,免得徒惹一身腥。」
白芷不看她,眉目微斂,剛要說話,那本一直站著神色冷淡的女子卻突然開了口,「媽媽,該教育的也已教育了,如今還是莫要隨便得罪貴人的好。」
其實不用這女人說,她早看見白芷那行頭,甚至跟著的婢女,穿著都精簡而華貴,知道在這京中,貴人遍地走,還是不要輕易得罪人的好,如此正好又有台階下,雖不解氣,但到底還是收斂了。
只譏諷了一下,「男人嘛,總是忍不住的,姑娘還是莫要那般介意,我這春怡園的妹子,各個都美若天仙,忍不住也是正常的。」說著,竟好似將白芷當成了寧葉郗的夫人,正巧來這邊捉jian的。
青蓮一听直接怒了,冷笑了聲,直接就想把那女人的臉劃花,卻被白芷拉住,白芷也不在意,只搖了搖頭,想著還是先將寧葉郗抬下去的好。
然而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不過這小小的事,在上次西陵帝微服私訪後榮登京城近來八卦熱門之首,被編成了無數的版本傳了出去。
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寧葉郗好歹沒有用自己名字光臨這春怡園。
那日白芷看得真切,老bao說著走後,女子雖然冷漠,卻到底是最後看了眼寧葉郗,她雖然忍得好,但白芷畢竟學過武,一點小動作也不會被她錯過,她見那女子私下雖雙手緊握,但卻是狠狠掐著自己的。
後來等寧葉郗醒了,白芷才知道是何事,那女子本是與寧葉郗青梅竹馬的,兩家自小訂了姻親,只等她及笄,寧葉郗便娶過門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前段時日,因著蘇牟之事,一起獲罪的還有這女子的父親,她父親乃吏部尚書孫宇,是曾經的□□,當年這孫宇對著寧葉郗沒少拋橄欖枝,卻不想都被寧葉郗拒絕。
于是漸漸在他心中,寧葉郗倒是落了個不識好歹的樣子,本是說好的姻緣,他就想方設法的想要反悔,奈何兩人從小長大,已是情根深種,這女子也倒是沒怎麼忤逆自己的父親。
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怪就怪在兩人陣營不同,寧葉郗又是個剛正不阿的性子,孫宇雖是他未來岳父,但是他根本不能容忍孫宇那阿諛奉承,欺善怕惡的樣子,後來曲司宸判決孫宇的時候,甚至還是他親自去押解他的。
孫大小姐孫媛如何能接受這種事,一氣之下無處可去,又是罪人之女,只得投入春怡園那種地方,昨日寧葉郗便是想要去帶她出來,但是那種地方他卻是覺得不值得他出錢,竟想用武力解決,而孫媛又不配合,甚至出言譏諷,才演變成今日白芷看到的那景象。
白芷看著寧葉郗那鼻青臉腫的模樣,嘆了口氣,只覺得他和那孫媛的境遇,倒挺像是她和曲司宸的,只是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使白家獲罪的幕後之人不一定是曲司宸,然而對于孫媛來說,卻是親眼看見自己未來夫君押著自己的爹入獄的。
「倒讓皇後娘娘笑話了。」寧葉郗醒來看到白芷,心下苦澀,但是哪里敢再麻煩白芷,連忙便要送白芷回宮。
白芷卻不急,寧葉郗對曲司宸忠心,又是他得力助手,白芷不希望他有事,使得曲司宸擔憂,便道︰「其實她的賣身契在那女人手上,我見這春怡園的春娘,倒是個見錢眼開的,你何不將她的賣身契買回來,接她到府中好生照顧呢?」
寧葉郗听後一頓,面上浮出抹苦澀的笑,「那樣豈非不尊重她?將她買回來,像是物品一樣……」說著,白芷看見寧葉郗將一直拿在手中的染血木梳,越發握得用力了,他低喃著,「其實我在賭,只是卻終究是賭輸了。」
白芷嘆了口氣,想這木梳該是跟孫媛有關,一時只覺得感慨萬千,「那麼你可有後悔當日那般做?」
「若是再來一次,我該還會如此。」
後來白芷听得青蓮說,其實當時孫宇是同樣被判罪的,以曲司宸的手段,必定是不會留他性命,而寧葉郗選擇親自逮捕孫宇,其實不過是悄悄將其救下來,將他安排在了某個地方,他沒告知孫媛,不過只是想試試看她是否會相信自己。
然而換來的卻是如今這般境遇,白芷坐在馬車上只覺得思緒萬千,青蓮見白芷如此,皺了皺眉︰「主上,可要偷偷將那孫宇——」說著她抹了下脖子。
「曲司宸怎麼會不知道寧葉郗這小動作,他既然選擇睜只眼閉只眼,那便是默許了寧葉郗的作為,我們便也假裝不知好了。」
隨後似想到什麼,白芷讓車夫調轉了方向,沒有立刻回宮,反而向著春怡園去了!
青蓮十分驚訝,但知白芷一般做了決定後,是決計不會改變主意的,于是選擇緘默,心中卻是疑惑自家主上為何突然好心要做好事了,但後來才發現是自己太天真。
白芷壓根沒有將寧葉郗悄悄為孫媛做的事說出來,反而在听孫媛的話後,一直沉默無言。
青蓮一向是不知道自家主子打什麼主意,一向只安靜守在白芷身旁等待命令,隨後去做的類型。
今次也是,上得馬車後,她沒有說話,陪在白芷身邊,果不其然,不多時,便听見白芷喚她。
她靠過去,道了‘在’。
白芷眼中精芒一閃,在青蓮耳旁輕輕囑咐了幾句。
隨後回宮之後,白芷沒有馬上回澤蘭殿,卻是去了朝和殿。
青蓮將白芷送至朝和殿後,便離開了,白芷剛到朝和殿,見喜公公和甲乙都守在外面,有些詫異,對方見她,顯然也是愣了一下,但是立刻便高興起來。
喜公公給白芷行過禮後,禮貌道︰「不知皇後娘娘突然前來……」
他還未說完白芷虛扶了他一把,打斷了他︰「喜公公快別客氣,皇上呢?」
「皇上他……」說到曲司宸,喜公公抹了抹額上的冷汗,輕輕在白芷耳旁道,「皇上今日又犯病了,這才剛睡下,奴才真是擔心死了。」
白芷點點頭,便走了進去,內殿很暗,只點了兩盞燈,走至榻邊的時候,見曲司宸眉目緊皺,身子縮在一團,白芷心里一疼,坐在他身旁撫上了他的臉頰。
哪知只是如此,那邊卻立刻一把抓住白芷的手腕一個力道將她帶在榻上,且翻身將她壓著,另一只手已經拿出藏在一旁的劍,如今架在白芷脖上,白芷護著肚子,沒有反抗,只皺了眉,「小心孩子。」
曲司宸見是白芷愣了下,趕忙放下手中的劍,坐起身,道︰「怎麼是你?」
白芷也坐起,去牽他的手,曲司宸皺眉將那手打掉,白芷又去牽他,如此反復幾次,曲司宸有些無奈,只得任由白芷牽著。
白芷觀察了曲司宸半響,知他不是平常的那個曲司宸,松了口氣。
對著他微微笑了起來,曲司宸便更加愣了,他盯著白芷牽著自己的手,回握住,並且還將其拉向自己懷里,「今天你出宮,遇到了什麼嗎?」
不然以平常的白芷,哪里會這個樣子。
「今天出宮,見了晉王。」
听得白芷竟然如此說,他愣了愣,點了點頭皺了眉,卻是並沒有開口。
兩人都知這個話題已說過,如今多說無益,白芷向曲司宸靠去,靠在了他肩上。
早便感受到白芷異樣的曲司宸,此刻更是心中覺得不安,「阿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說信我,但是等你醒過來不依舊懷疑我?」
曲司宸听得白芷如此說,抓著白芷的手緊了緊,雖想反駁什麼,然而終是忍住,他抿著唇,一瞬不瞬盯著白芷看,似是在想什麼,半天,才道︰「在意他做什麼?只要知道朕信你便行。」
白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後望著他,「你這人,倒是竟跟自己吃起了醋?」
曲司宸只繼續道︰「他哪有朕厲害……」
那話還未說完,卻突然斷了,因為白芷吻在了他的唇上,按理說,白芷很少主動,應該說,自郁洛薇那事後,她便很少主動,如今她主動送上來,曲司宸呼吸一重,按住白芷的後腦勺。
慢慢加深了這個吻。
不多時兩人抬起頭來,白芷盯著他輕輕笑著,曲司宸嘴角上翹,竟也開心的笑了起來,笑得像個孩子。
「雖然知道你明天醒來,便不記得了……」白芷輕輕低喃,曲司宸未曾听清,只‘嗯?’了聲。
白芷便又道︰「阿宸,你既信我,那麼我也信你,無論我做什麼,你只需要相信我便好了,雖然我很少說,但是既然是‘現在’的你,那麼說也無所謂……」
曲司宸見她說得認真,抬起頭來望著他的那雙美目波光流轉,只覺得目光一暗,費了很大力才壓下心中的感覺。
白芷卻似是沒察覺,只繼續道︰「我還是愛你的。」
這話一說,那邊曲司宸立刻不淡定了,他面上的笑,瞬間又擴大了幾倍,他一把將白芷抱入懷中,聲音里滿是壓抑,然而鳳目中神色大亮,越發像一個得到糖果的孩子,「真是太狡猾了,你如今對我說這個,我卻不能踫你。」
「以後多的是機會,明日還要上朝,現在睡吧。」白芷拍了拍他的背,輕輕哼起了歌。
當年每每夜晚,她被噩夢纏身,曲司宸便守在榻前陪著她,輕哼著這歌,直到她睡去了才離開,白芷從未有過機會唱給他听,如今第一次哼,卻是效果顯著,再加上現在曲司宸心情大好,于是在白芷懷中,沒多久,竟奇跡般沉沉睡去。
白芷站起身替他蓋好被子,這才離開,然而出得朝和殿,見喜公公和甲乙驚訝的眼神,卻道︰「不要告訴他我來過。」
回到澤蘭殿後,白芷一夜未睡,只站在窗前,看那黑夜漸漸轉亮。
秦兒等人都很擔憂白芷的狀況,雖提過幾次,但見白芷只當未听見,也只能站在白芷身後干著急。
直到天徹底亮起後,白芷才道︰「是時候下決定了。」
這一日,京中突然出了兩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