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獄之間 第十五章 往事俱如煙

作者 ︰ 血獄創作部

紙張的觸感仿佛是一種時空的輪回,粗糙中帶著細膩的頁面,彰示著一個遠去時代的剪影,看著工整娟秀的毛筆字,幾乎能穿透半個多世紀,回到那個充滿亂世傳奇又顛沛流離的時代。

「九月十三陰今天他送來了這個本子,倒是非常新奇的帖子,說實話,我有點興趣。他似乎和別的男人有些不同,倒不是因為那好看的皮囊或者什麼所謂的出身與地位,也許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比起別的男人少了些銅臭和下作,眉目之間、舉止談吐,總是多了一份清雅,不流俗世。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覺得暫時還是別見面的好。」

子爵皺著眉小心地翻閱著,怕稍稍用力就會損壞了那已經有些潮潤的紙張,這似乎是一本日記,也必定記載著重要的東西,才會如此小心地收藏著,畢竟這個筆記本是木箱之中唯一沒有損壞的東西,即使從情理上來說,偷看他人日記,還是個女子的私密的確不太道德,但這卻是獲取信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生死之上,一些俗世的禮節也只能暫時放下了,他一頁頁查閱著,似乎記錄了很多,但大多是些比較零散的事。

「九月二十一晴今天去徐大師那里拿畫又看見他了,踫巧遇上他提筆作畫,真沒想到,他居然使得這樣一手好筆法,那駿馬活靈活現,絲毫不再徐大師之下,而最後題在卷上的詩我尤其喜歡,那句‘誰言戰馬無鄉愁?只為奉土廢傲游。遠征一去南國上,遍地相思淚獨流。’是否在說他自己呢?想不到如今這世上的男人原來也不是所有的都只知道金錢與打仗,何況他還是身在軍伍,卻有這樣的胸懷,這樣的情懷。」

「九月二十七陰今天王家三少又來逼婚,我從未應允過他什麼,全是他一廂情願,我雖非李清照卓文君之流,但也是一心向清雅之人,怎會貪戀錢財嫁于他這等登徒浪子,他居然找來了潑皮無賴,在我繡樓前耍起橫來,說我才女如妓女,真是氣煞人也!我沒想到他會突然出來幫我,三兩下就打跑了那群潑皮,就憑他是大帥手下的得力愛將,王家這小門小戶的怕是從此再不敢來了。」

「十月初一晴今天是初一,我讓綠兒給他遞貼,請他來樓里坐,以答謝他前幾天的出手相助,沒想到他居然拒絕了,說我待字閨中,與他孤男寡女,擅自進出我繡樓怕損我清譽,所以推辭,改為明日陶然居茶坊見面。我倒是看錯了,原以為他身居高位,又是軍隊中人,必定是蠻橫氣粗,料不到他不僅才華橫溢,還是正人君子,天縱英才,居然有這般完美的人,與他一比,我這清高的寒梅才女又算得了什麼?」

柯一夢不由得長呼一口氣,斜眼望了望身邊的子爵,擠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子爵相視一笑,他明白,這故事看起來太像是一出戲,一出才子佳人的戲碼了,或者準確的說,像地地道道的瓊瑤劇!

也許愛情都會讓人心頭一暖,畢竟那些美好是其它事物給不了的悸動,而男女情愛中的事其實說白了,往往也是千篇一律,難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所以看來也不過是大同小異,只是想到當初才華橫溢、身居高位的俊美軍官,戀上風姿綽約、才情不凡的絕色佳人,本是一段佳偶天成的佳話,可惜的是……如今眼下的兩位看客已然知道了結局,這一切必然是悲劇收場。

嫁衣空懸,佳人不再,如今當年讓整個殞仙鎮甚至江北地區的優秀男子都趨之若鶩的寒梅繡樓,如今只是一幢陰風陣陣的鬼宅,當年那盛名遠播、才貌雙絕的奇女子,如今只是一縷怨念不息的陰魂,人生際遇就是如此無常,那些對這戀情的一切美好幻想,終究是鏡花水月,無論中間發生了什麼,就像柯一夢的名字一樣,不過是南柯一夢。

此時的另一邊,藍凝手表上的光線似乎被什麼擋住了,穿透的黑暗越來越淺,待她走進才看清,原來是個拐角,心里略微放松了一點,便又順著拐角繼續前進。

剛剛轉過身來,眼前的光線忽然晃動了一下,這一次不是幻覺,她清楚地看見了,有個黑影剛剛分明出現在她的光線里了,只是隨著光線因為轉身而轉移,一眨眼就不見了。

「誰?」她在心里喊著,卻沒敢說出聲來,此時萬籟俱寂,她不敢出聲,只是心里默默忐忑,不斷用光線探照著,直到光線落到牆角,她終于重新看見了黑影,一個站的筆直的身影,看不清臉面,只能依稀從身形看出是個女性。

她立即往後退了一大步,差點叫出了聲,只靠著另一邊的牆,死死將光線照著人影,想問一句是誰,卻發不出聲音,喉嚨里只有急速涌出的粗氣,說不出話來。

這是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在她的後頸模了一下,她渾身一個猛烈的戰栗,但是回頭卻什麼都沒有,只覺得背後一股寒意升起,讓她極為不安,卻听到原本牆角的位置,「砰」的一聲,像是一捆棉被掉在地上的聲音,這引得她又一次將光線引了過去,只見剛才那個筆直的身影現在倒在了地上,仔細听來還帶著粗重卻微弱的喘息。

藍凝幾乎屏住了呼吸,接二連三的詭異讓她深陷在一種緊張的情緒里,但緊張同時伴隨著極強的探知欲,她幾乎是處于最原始的求知本能,一點點蹲體,把光線順著地面投過去,赫然出現在光線里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林薇薇!

這一邊,柯一夢和子爵仍舊在樓上翻閱著那陳舊的日記。

這篇日記看似繁瑣,但其實越到後面,言辭越是簡潔,到了後來,幾乎是有些鋒利了。

「元月初三小雨今天梓學送了我一只翡翠玉鐲和一對珍珠,這已經是這一個多月以來他第九次送我貴重物品了,我一再表示我並不稀罕那些貴重的首飾,我更喜歡當初他送給我的詩句和絲帕,那樣清雅質樸,卻能讓我感覺到濃濃的情意,我說過,但他總是不記得,而且,我仿佛覺得這些東西是一種補償性質的,他有事瞞著我。」

「元月二十雷雨我開始有點恐懼了,梓學一定有事不讓我知道,他來繡樓的次數雖然越來越多,但我感覺能感覺到一種不安的情緒,是直覺,但我確定,我忽然覺得我把自己交給他究竟是否做錯了,昨天晚上……我是否不給把自己給他,但我愛他,很愛很愛。」

「二月十三晴他向我求婚了!我說要在再次出征之前與我成親!幸福來的太突然了!婚期在下月的二十二號,他故意把婚期定在我的生辰,我忽然覺得很抱歉,我之前是那樣的猜忌他。」

「三月初一陰昨夜又熬了一個通宵,我親手繡的鴛鴦嫁衣總算是繡好了,可是我已經三天沒有見過他了,他來這里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我每次叫綠兒去傳信,都是很久才回來,說忙,也許出征在即,有很多事情要操持,是我不該影響他的。」

「三月初十陰今天整理鳳冠的時候,上面的鎏金扎到我的手了,手指流血在鳳冠上,不祥之兆,我愈發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發生。」

「三月十七雨我不要坐以待斃,就當是豁出去賭一把,哪怕就此輸光,我也沒有回頭路了,我不能沒有他。」

「三月二十雷雨我絕不放棄,婚期已屆,大不了魚死網破,也絕不放手。」

果然故事的發展最終走向了早已揭示的那個結局,雖然明知道這是注定的,因為它必然已經發生了,然而柯一夢還是報以了一聲哀婉的嘆息,自古多情空余恨,往往絕世傾城之人和滿月復才華之人,一旦為情所染大多都是悲劇收場,這唐樓的女主人乃是才貌雙全,又是性如寒梅桀驁而深情,仿佛就像是已經注定了這個悲劇。

筆記的最後一篇,記載的並不工整,甚至原本娟秀的字體都有些散亂,不知是寫的急了還是心亂了,只留下些零碎的語句︰

「鳳冠霞帔又如何?等著永不臨門的花轎!也不過只是天底下最大最荒唐的玩笑……王家三少、薛家的敗家子、鎮長的兒子、所有的人,你們笑吧,才女如妓女,是啊,我痴心錯負,我蠢頓如牛,我不貞不潔,我倒貼,我破爛貨,我賤,又怎麼樣,我也曾連正眼都不看你們!……魚死網破,原來我連魚都不算,綠兒那個賤人,我從小把你視如姐妹,也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所有的人,我恨你們……即使是死,我也決不原來你……到當初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

一字一句觸目驚心,越到後面的字跡中越是混雜著很多烏紅的顏色,似乎血跡混在了墨跡里,顯得無比的雜亂,子爵越看越是心緒不寧,就在這時,柯一夢忽然霍然站起身來,向一旁的梳妝台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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