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湛並沒有出去,反倒反方向離開了,這麼點兒道德素質還是有的,偷听旁人說話本就不大好。
他來到雲州最大的原因是為了避難,也是想親眼瞧一瞧那段他只是听說的歷史,實則沒有什麼真正可稱得上計劃的打算。
寧博聞倒是對他盤問許久才放他進萬里書院,原因更是令劉湛啼笑皆非。
他在寧家見過寧博容一次,和她說過兩句話而已,寧博聞就當自己對寧博容上了心……好吧,確實上了心,但是這種上心和寧博聞理解的根本不一樣好嗎?
哪怕她長得再美貌,如今也只是個七歲的小姑娘,以劉湛重活一世的成熟心理,再如何也不會對一個沒長大的孩子有什麼……異樣的心思。
他只是,對這個未來令他略震驚的姑娘,有那麼三兩分好奇罷了。
寧博容正瞪著陸質發火,因為這家伙顯然沒有仔細看那篇計劃書的前半部分,只對後半部分的蹴鞠詳解以及射箭等訓練感興趣。
……她大概也理解,這應該就是男性對各種運動項目天生的熱衷,但是,作為一名教師,能不能將教學任務放在首位啊混蛋!
陸質被只到他腰部的小姑娘吼了,頓時臉色有些訕訕,但他是什麼人吶,半點兒沒有什麼惱羞成怒的意思,立刻臉皮很厚地道︰「這不是談完這段,就要同你說前面那些了嘛。」
寧博容冷笑,相信你才有鬼!「你確定你認真看了前半篇?」
陸質頓時更加訕訕,他確實……沒有仔細看。
「……季考便罷了,需要這麼多考試和練筆嗎?」
寧博容肯定地說︰「要看培養的方向,若是只想讓他們通文能武,自然不必,但若是定要去過科舉那一關,這便必不可少。」
哪怕是現代說素質教育素質教育說了那麼多年,若是完全去素質教育了,不再管應試的那些,高考的成績怎麼可能上去。
素質要搞,應試也不能丟才是正理。
從一開始,就要讓他們熟悉和適應我天|朝後世應試學子的生活,比如將後世天|朝學生拎到世界上去,論考試,舍我其誰!當然……其他的就……
是以,寧博容才會費盡心思安排那麼多類型的課,然後,漸漸給他們啟蒙之後有一個過渡時間,就要慢慢進入應試教育了。
如今的幾大書院,讀書自然是為了科舉,即便是為了科舉,在寧博容看來,這效率和制度簡直松散到慘不忍睹,簡直比後世的大學還要寬松,若是自制力稍差一點,恐怕都是不行的。
這些貧寒學子的自制力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他們習慣了勤奮,並不抗拒刻苦,可是,若是讓他們自己如同無頭蒼蠅一般亂撞,一篇文章念上百八十遍,那也是沒有用的。
只有做題。
如同科舉時候考試方法有帖經,就是默寫經文;大義,就是背誦或默寫先儒對經典的注釋;策,是依據經典或考量時政,對具體問題提出解答;論,是對歷史事件和人物的評價;以及詩、雜文、賦等,不論是秀才要考的方略對策,明經需要的默寫經文,背誦經典注釋,回答時事政治題,考史科的《史記》、《前、後漢書》和《三國志》等等,甚至是口試中對文辭的注釋一百條,問對策,全部都可以經過系統的訓練嘛。
哪像如今的書院,該教的教了,卻不教學生做題,默寫背誦倒是有,那些書院的考試就是考背誦,也考默寫,其他就沒了,諸如策論等等,頂多便是講解,有心的學生自己寫了去請教老師……
這教育水準有點太素質了吧,就算是麓山書院以嚴格著稱,不過也只是將學生關得緊一點而已。
寧博容想著,多少年後會不會有《萬里書院破題三百條》、《陸寒川解析策論一百例》等等……考生必備法寶流傳?
「只是這先從五子連教起我倒是知道,因確比圍棋要簡單,對于他們而言好上手,不過下棋練腦力是怎麼回事?還分為經義與術數?」陸質疑惑道。
寧博容並未一下子解釋︰「跟我來。」
陸質在院中自有一間獨屬于他的小書房,寧博容進去之後,與他擺好棋盤,五子連,其實就是五子棋,以前寧博容看小說的時候也看過不少穿越女跑回古代發明撲克啊、五子棋啊什麼的……事實上,五子棋起源于春秋戰國,早就有了,輪不到她來發明好麼。
「我黑子,你白子。」寧博容示意。
陸質一頭霧水地拿起棋子。
「七三——」
「二十一!」陸質反應極快,答了才愣了一下,然後頓時興趣盎然,「便是這般?」
「沒有錯。」寧博容點頭,「下棋是一種玩耍,而且這五子連是相當簡單的一種棋類運動,既如此,時間便要充分利用起來,有時候,互相之間你來我往,遠比一人獨自記憶要來得有效。」
每下一子前,先回一道題,將大腦迅速運轉起來,不僅僅是一心兩用的問題,而是鍛煉他們的反應速度、記憶能力,配合著令他們感興趣的下棋,將記憶能力最大限度地調動起來。
運動記憶法,其實比坐在原地死記硬背要有效率地多。
陸質所有所思。
「又諸如體能課時,可先帶著他們熱身,沿著那邊山道跑一跑便也是了,路上能念歌訣,能背九九表,能誦《論語》《詩經》,」寧博容認真道︰「時間都是這麼多,我給他們安排這麼多的課程,卻不是要壓縮他們學習的時間,而是要讓他們在有限的時間內學會更多的東西,用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不要在這條路上入了歧途便是。」
陸質︰「……」尼瑪這就是個妖孽吧!這麼個小姑娘……
寧博容扔下棋子繼續道︰「我還總結了一些方法,卻並不全面,回頭還要繼續完善,上次與你說的要讓夫子們都備課,你可不曾忘記吧?」
「自是不曾。」陸質趕緊道。
「將幾個夫子備的課都拿來我瞧一瞧,有事回頭再說。」寧博容看了看窗外時間,卻是崔氏肯定要尋她了,「蹴鞠要等月考之後再論,一月讓他們放松一下便罷了,可不能沉迷于此。」
正經的體能課教的只是射箭、武技和寧博容精心挑選的粗淺內功之法,又有例如跑步、蛙跳甚至是游泳等普通體育項目,就在書院附近就有幽靜的溪流,並不湍急水也不深,正適合天氣熱的時節去學一學游泳。
陸質點點頭,「回頭我收了備課案再找你。」
其余的夫子們並不知道這一切背後有這麼個年輕的小姑娘,陸質可以不介意,卻並不表示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夫子們不介意,便是陸質這般的年輕人在主事,還是因為陸質畢竟科舉及第,且是上上第才壓得住他們,單以成績論,陸質確實比他們強。
師者不論年紀出處,並非以長為尊,而是才華能力優先,雖然如此,卻並非人人都能見一比自己至少小上兩旬的年輕人處處壓自己一頭的,陸質不說其他,好歹是一世家子,肚子里也有真材實料,夫子們才服了氣。
若是換做寧博容,恐怕他們立刻拂袖離開的居多,是以寧博容從來都是只找陸質,教授這些貧寒子的夫子都是另請的,他們對萬里書院自也有一番敬仰,否則也不會答應來教這群窮小子,是以大多待身為山長之女的寧博容都極親切,只當她與陸質親近,時常來找他玩耍罷了。
一個七歲的小姑娘,誰能想得到這一切都是她在背後鼓搗?
與陸質說完話,寧博容順道又拐去廚房,阿何正忙得熱火朝天,快要到朝食的時間了。
今日朝食十分簡單,乃是一人一大碗蓋澆面,配一碗簡簡單單的咸菜豆腐湯。
這年代是有咸菜的,只是腌制的材料和方法同現代大相徑庭,不過沒關系,因許多農家人都會腌咸菜,寧博容只是稍提一提,阿鄭便幫著阿何腌了一大罐,材料皆是芥菜,時人貧窮人家與僧人尼姑最常吃腌制的咸菜,例如寧家這種富貴人家,是從來不會吃此等寒酸之物的,但事實上寧博容現代就很喜歡吃啊……
如今,只是看看罷了,阿青在背後虎視眈眈地盯著,反正,寧博容是不能吃的。
至于蓋澆面的面,自然仍是粗面,口感自比不上白面,但澆上味濃的蓋澆,卻足以彌補。
如今幾乎沒有炒菜,阿何這里的長柄炒勺也是新做的,弄一點油脂,之前做的香菇醬,新鮮蘑菇、肉脯、高筍、蘿卜,切碎了放進去,再敲上兩個雞蛋,澆一勺昨日里的大骨湯,慢慢炒到色濃味香。
高筍又稱茭筍,這個年代稱之為菰,是一種相對常見的蔬菜。
所有的食材都沒什麼特別,唯一特別的或許就是寧博容讓做的香菇醬,但是這年代的人已經很會做醬,香菇醬的做法也並不復雜,香味卻十分濃郁,比豆類做的醬更要鮮美幾分。
但這樣一炒出來,卻是他們從未嘗過的方式,待得澆在面上,再滴兩滴芝麻油,那就是無上美味。
「咦,阿容怎在此?」寧博容還沒走,就踫見晃過來的寧盛。
寧博容不滿道︰「阿爹怎可天天來跟這些學子搶飯吃。」
寧盛清了清喉嚨,「胡說,哪里是搶飯吃,不過是與他們一道用飯,听听他們學習中可有什麼困難罷了!」
寧博容嗤笑,這話誰信!
寧盛卻已經動了動鼻子,「什麼東西,如此香?」
「自己去看吧,我去找阿母了!」寧博容嘲笑地瞥了自家老爹一眼,昂著頭就走了。
……其實,她也很想吃的好不好!
但是崔氏再如何寵溺她,也不會允許她同一堆貧寒的年輕學子一塊兒吃飯,她要吃,只得讓吳廚娘單獨做,說句實話,在這種「新式菜」上的手藝,吳廚娘還真不如阿何來得有靈氣,哪怕食材用得比阿何這里更好,卻往往少那麼兩分滋味,她是多年的老廚娘了,許多烹飪手段早已固定,不如阿何接受新事物來得快。
「什麼東西,如此香!」幾乎和寧盛說得一模一樣,兩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寧博容猛然間扭過頭去,臥槽,她們怎麼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