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馳覺得很憂傷。
本來嘛,作為一名皇帝,大梁如今國力強盛,民間富得流油,他這個皇帝更是做得穩穩當當,就算是當個暴君,以現在大梁他爹留下的底子,都足夠讓他揮霍一輩子了——
當然,劉馳不會那麼做,不管怎麼說,他雖然不像是他爹被捧成了個千古明君的樣兒,也絕對算是個好皇帝。
「查出來了嗎?」
「聖上莫擔心,已是查出來了,此女並非我大梁人,而是那高句麗前世子之後。」下方一個年輕暗衛恭敬道。
劉馳這才「噢」了一聲,他就說嘛,像他這樣開明的君主,哪個不長眼的大梁人會好死不死地想要來刺殺他。
——雖然說,不經歷個一兩次刺殺,你好意思說自己做皇帝麼!沒見他爹在太子的時候就遭到過刺殺了嗎,哦不對,是更早,還是楚王的時候就有過無數次暗殺了。
前幾天的宮廷宴會,有那麼幾個跳舞的伎樂,哪知道其中一個穿白衣服的眨眼就掏出一把匕朝著他沖了過來,其實中間距離還真的挺近的,當時宴會正酣,他身邊又一向不喜歡放一大堆的護衛那種,于是,那女子竟是一沖就到了他跟前,群臣都沒反應過來不說,就是劉馳身邊那兩個暗衛撲出來的時候,女子的匕已經戳到了劉馳的跟前。
結果……劉馳直接一巴掌就把那白衣女子拍飛了出去……那匕連踫都沒踫到他的衣服好麼!
群臣先是驚,然後是靜,到最後就是寂了,可憐那暈倒在地的白衣刺客到劉馳開了口,才有人把她拖了下去。
劉馳心中還暗爽了一下,他做皇帝那麼幾年,還是第一次有人刺殺他,眾人是不懂他的寂寞,他阿娘說過,他是從娘胎里就開始練武了,當年他阿娘空有一身好武藝,一輩子也沒能用上幾次,最牛的一次不過是救了被刺殺的阿爹和祖父,結果他呢?身為皇子,八歲被封太子,練武幾十年,武功這種東西,用上的時候——
一、次、也、沒、有!
簡直不能更悲傷……
連他那位武藝遠遠不如他的二弟,用上的次數都比他多多了,更可恨的是,連他那個整日宅著幾乎不出門的三弟,好歹能用輕功逃出他的實驗室啊,偏偏他這個武藝最好的……一直都用不上,他原以為這輩子都用不上了,哪知道還有個蠢二的刺客來給他打一打,本來劉馳的心情是挺好的。
誰知道當天晚上他那個二弟就以安慰被刺殺的兄長為名來找他說話,言明他馬上又要帶船出海之後,劉馳就開始憂傷了,他開始考慮,他這個皇帝是不是做得太苦逼了,享受的權利嘛……也就那樣,還特別勞心勞力,每天要看的折子就跟阿娘曾經給他布置的作業一樣,多得好像每天都做不完,明明他大梁已經是太平盛世了啊,哪兒來那麼多折子!
阿娘曾經教過他,可以將更多的事交給下面的人去做,若是那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拿來請示帝王,那要那些大臣做什麼?
可是,就算是如此,為毛還是這麼多事?!
劉馳覺得,還是當個暴君比較幸福,可是,他又擔心他那對爹媽哪怕死了都不安生直接從地下蹦出來掐死他。
雖然他覺得,要掐也是先掐死他那不靠譜的兩個弟弟才是。
座下的暗衛半晌沒听見聖上的動靜,掀起眼皮子瞅了一眼,心知恐怕聖上又走神了,于是十分善解人意地道︰「聖上可要親自再提審一下那刺客?」
劉馳無趣地擺擺手,「罷了吧。」
有什麼好審的,如果是那高句麗世子的遺孤,他覺得處心積慮要找自己報仇挺好理解的,誰讓她那世子爹好好的世子做著,偏要有那等野心,妄圖將手伸到他大梁國境來,簡直就是以卵擊石,換句話說叫狗膽包天,于是劉馳十分干脆地讓他高句麗換了個世子,新世子與這位有仇,怕是將他全家都迫害得挺慘的,所以這個女人要找自己報仇……劉馳覺得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是一回事,但是做下刺殺這種事,這位也別想活著了。
問他需不需要親自提審,那還是算了,沒什麼興趣。
「將昀王給我找來。」
「是。」
暗衛退了出去,劉馳又開始獨自憂傷。
要說他的兩個弟弟,那也是……奇葩,他一直堅持認為是他阿母的教育出了問題,可是,子怎可言母之過?只得讓他勞心勞力地去給他兩個弟弟兜著。
說起來他阿爹一輩子只有阿母一個皇後,身為帝王,非但沒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更是連個寵幸的宮女都沒有過,而他阿母一生也只生了三個孩子,巧的是,全是兒子,阿母倒是說過︰「生在這種年代,男子總比女子要好過許多。」
哪怕她再如何努力,在男權社會,男女的天平從來都不是平衡的,而她自己心疼自己的孩子,在這年代,男孩兒總要比女孩兒幸福多了。
要說生了三個孩子,全是皇後嫡出,曾經劉馳當太子的時候,東宮倒也有個不長眼的暗自總在他耳邊說他那兩個弟弟如何如何威脅他的地位——
瞧曾經的大唐,李建成不也太子當了那麼久,結果他二弟一朝玄武門,到底是勝利者書寫的歷史,實則李建成,真的不是一個糟糕的太子好麼!
但要說他那兩個弟弟有這種心思,劉馳認為實在是太扯了。
自小,劉馳就是被劉湛按照一國之君的標準來培養的,雖然說寧博容每天給他布置作業,但是在教養上,並不是那麼多的要求,而昕王和昀王就不同了,這倆幾乎就是寧博容親自教大的,他那不負責任的阿爹連個好好的夫子都沒給他那兩個可憐的弟弟請!
呃,雖然說他倆或許並不覺得自己可憐。
劉馳只知道,二郎昕王劉善學的是什麼……地理和生物,反正他是不大懂的,至于三郎昀王劉兆學的是物理化學,那玩意兒劉馳更是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反正都很古怪,他這兩個弟弟雖也學四書五經,念書起來也頗為通透,術數更是比他厲害,但是接下來學的東西,劉馳就弄不明白了,偏這倆還著了迷!也就阿母任由他們胡鬧。
結果就是……二郎一年到頭在海上飄著,常年不歸家來,帶著船隊東奔西跑也就算了,帶回來許多奇奇怪怪的物種,有幾樣好種又可用作糧食的倒是不錯,有些個花花草草,也就瞧個新奇,他卻樂此不疲,也幸得阿母早年就做出了水果罐頭這種玩意兒,船也因為大投入和阿母的建議,做得越來越大,航行得越來越遠,但最讓人憂傷的不是這個,而是因不常年不在家而不肯娶妻——事實上也沒幾個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他,結果這家伙某年直接帶了個金碧眼的胡人回來,直說娶了她為妻,這姑娘還是個什麼什麼國的女貴族!
劉馳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但是人家連孩子都有了,哪怕劉馳覺得無媒無聘不成婚,又門不當戶不對的……也只能默默認了,還得給他圓過去。
這也便罷了,他家那三郎更是叫人頭疼,阿母教給他的知識估計更為古怪,這孩子小時候就能站在樹下一下午,還沒事就問他︰「阿兄,這桃樹上的桃子,為什麼會掉下來呢?」
「因為桃子熟了啊。」
「為什麼熟了就會掉下來呢?」
「那是因為……它熟了就會掉啊。」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劉馳︰「……」他不要再和他說話了!┬┬﹏┬┬
反正,他家三郎倒也是健健康康地長大了,然後就,一頭扎進阿母給他建的一個叫「實驗室」的地方不出來了,那地方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不說,還有許多用金屬做的架子儀器,劉馳只進去過一次,連伸開手腳都難,就再也不肯去了,偏他家三郎一年到頭大半的時間都泡在里面不肯出來!
不過,也不是沒好處,三郎做出來的煙花放起來特別美,如今宮里每年的煙火大會,能夠吸引得京城萬人空巷,皆是圍聚著看那夜空里絢爛的煙花。
而只有很少人知道,三郎在那些個煉丹的道士炸爐給的靈感下做出煙花的同時,還做出了殺傷力相當大的玩意兒,現在只裝備在二郎的船隊上,大梁幾乎無人知曉,恐怕……那些個海那邊兒的國家,很有些人見過了。
最近他家三郎已經快有三個月不曾出來了,劉馳也必須要關心一下他的弟弟了……再不關心一下,他怕他家可憐的三弟真要瘋魔了好麼!
在劉馳的強制令下,這天晚昀王準時出現在了太和殿里,劉馳親切地慰問了他的弟弟。
「阿弟,總要注意一□體。」
「嗯嗯嗯。」
「不要總是關在那地方知道嗎?」
「嗯嗯嗯。」
「你這樣……」
「嗯嗯嗯。」
「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劉馳怒了。
「嗯嗯嗯。」
劉馳瞪著眼楮挑起眉,「你再這樣我就拆了你的實驗室!」
劉兆立刻大驚,「可別呀阿兄!阿母曾經提及的蒸汽機正有些眉目呢!」
劉馳︰「……」
「阿兄,你不知道,只要通過蒸汽推動活塞在氣缸之內做反復運動,通過連桿帶動飛輪旋轉,將往復運動變為圓周運動……」劉兆語速飛快,興奮道。
劉馳︰「……」尼瑪說得什麼鬼!听不懂!阿母曾經也就隨便提了一句,你這蠢貨當真了十幾年,一直在琢磨這個,走火入魔了吧這是!
可這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他的親弟弟。
長長嘆了口氣,劉馳也偶爾想著,他寧願他擁有的是兩個正常的……哪怕會來覬覦他皇位的弟弟,也比現在要幸福一點。
因為寂寞啊——
真是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