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有人在無妄峰頂上煮雞蛋？
池決心中劃過一絲疑惑。
可是鼻尖傳來的氣味卻不是假的。
這味道勾起了池決的食欲。
借著月色的淡淡光暈，循著飄來的香味前行，池決來到了無妄峰峰頂的邊緣處。
山峰的另一側便是望不見底的懸崖，偏偏在懸崖的險峻之處，生長著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
那棵樹有四個池決那麼高，樹冠最寬處有三個池決那麼寬。樹干的粗度還好，只需兩個池決疊在一起，便有了它的八成粗。
在那棵樹的底下，放置著一口鐵鍋，撲鼻的蛋香便是自那處散發過來的。
鐵鍋底下架的柴火上火焰熊熊跳躍著。
池決在樹下待了片刻，火勢依舊那麼旺，絲毫沒有漸弱的趨勢。
又待了半晌，在這無妄峰峰頂的某處，仍然只有一棵樹，一口鍋，和一個池決。
不，還有十命。
十命感知到池決的氣息在峰頂某處滯留了下來，以為他白天受了什麼刺激想跳崖，便跟隨了過來。
結果見到的卻是池決垂涎盯著鐵鍋里的場景。
池決喉嚨抽動了一下，視線死死鎖在鐵鍋里的雞蛋上。
「想吃的話，你便吃罷。」十命化為一縷微微泛紅的靈氣，纏繞在了池決的手腕之上。
若是現身，十命修為的波動可能會引來司不歸的探查，在沒有身體的情況下，靈是無法同境界高深的修仙者抗衡的。所以當下的方式才是最安全的。
「萬一煮雞蛋的主人來了呢？」咽下口水，池決猶豫不決。
在雲引宗內，他決定還是小心謹慎些比較好。畢竟都是比自己修為高的修仙者，真打起來他勝算很低。
「那你就繼續在此處枯等吧。」十命嗤笑一聲，打算離開。
「等等，我好像聞到了什麼。」
之前被雞蛋的味道堵住了整個鼻道，方才卻好像聞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淡淡的清香，與雞蛋厚重氣息的蛋香截然相反。
「聞到了什麼。」毫無起伏的語調，十命僅僅是把池決的話重復了一遍。
追隨鼻尖的味道，池決抬眼望去，發現這味道竟是自那棵大樹上散逸出來的。
「這是……」池決愣了稍許，仔細辨認了一會，帶著不確定地開口︰「茶樹？」
茶樹一般都是很低矮的灌木，只有一種喬木型茶樹例外能突破自身身為茶樹的局限性，生長到十五米至三十米高。
喬木型茶樹是自然生長的茶樹，主干粗厚，葉片厚實。
可是除了相同模樣的葉片外，這枝杈交錯茂盛無比的大樹看起來並不像喬木型茶樹。
鼻尖纏繞的清香比起蛋香清新了不少，煞是好聞，池決忍不住站遠了幾步，努力吸了吸鼻子。
「是茶樹，你覺得稀奇？」十命道︰「它名為極品靈葉仙，听名字或許覺得煞是稀少，但不過只是隨處可見之物罷了。」
極品靈葉仙茶樹……池決反復念叨了幾遍，然後做下了一個決定。
說做就做。
半個時辰之後。
池決自茶樹上掰下一小截，在鐵鍋中翻攪。
水的顏色變的深了起來，那是在水面漂浮著的茶葉經過半個時辰的杰作。
茶葉的清香混合著蛋香，那香氣自是溢人。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池決一邊緩緩攪動鍋中的水，一邊喃喃自語︰「雲引宗極品靈葉仙茶樹煮出的茶葉蛋，尊貴奢華，帝豪典範，非凡人所能擁有。走過路過切莫錯過，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只需吃一顆，你便身價倍漲，吃兩顆，你的身價更是倍增……吃三顆，就可以去福布斯富豪榜上搜尋自己的名字……」
念叨的話語引起了十命的注意︰「福布斯富豪榜是什麼？」
飽含火焰氣息的聲音如同黑夜中燒的正旺的大火，這道疑惑的問話喚回了池決飄忽的神思。
「那是我們家鄉特有的東西。」池決也無聊，想著反正十命知道自己不是這具身體的原主，說出的話也沒遮攔了起來︰「和修為無關，全憑銀兩。誰的銀兩夠多，就能夠上那個榜。」
「胡謅。」十命不屑道︰「這茶葉蛋可不是什麼稀罕物，吃三顆就能上那個榜？」
「大半夜的無聊開開玩笑而已……」雖說是玩笑話，但一開口卻停不下來了，池決撇撇嘴，繼續說︰「說起茶葉蛋，在我們家鄉還有個風俗。如果你心中有愛慕的姑娘，那麼一定要拿一顆茶葉蛋，在一個雪夜，炸一只雞，拿點……酒，你一口我一口，然後用顫抖的雙手細心地撥開那顆茶葉蛋，喂給心愛的姑娘吃。」
「之後？」
「然後同她去提親，成功的機會很大。」池決手中握著的樹枝有一下沒一下的在鍋中攪動，呢喃著說︰「現在還沒到下雪的季節，不過那也無所謂啦，這麼做在我們家鄉可是很浪漫的。很多姑娘都會感動的答應下來，說一句‘今生今世非君不嫁’，然後男方再回一句‘今生今世非卿不娶’，這樁婚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果然人一無聊了就會說出無聊的話，一旦開了個頭便如同泛濫的黃河般滔滔不絕起來了。
十命沒有出聲，池決也不在意，正打算繼續胡說海侃，眼角的余光卻是在驀然間被遮住了。
有人在月色下踏風而至，蹁躚的衣擺如同仙祇一般。
池決下意識抬眼睨了過去。
「這位師弟，你是在做什麼？」有禮的話語，更是襯托出來人的氣度非凡。
微涼的月光斜打在來人俊逸非凡的面容上，為他添了一分冷清的意味。頎長的身材，溫潤有禮的話語，恍如翩翩佳公子。
「攪動鍋里的水。」池決仍舊處于極端無聊的狀態中還未拔出來。
來人微微一愣，隨即便笑了開來︰「我知道。只是這鍋雞蛋乃我所煮，如今……」
「你煮的？」池決回過了神，望了來人一眼，又望了一眼鍋里已經被攪的暗沉無比的顏色，頓時臉色微微變了變。
好漢不吃眼前虧，修為高的人能不惹就不惹！
如果惹了，必須立刻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來人又是一怔，忙上前兩步想要寬慰他。
注意到池決手腕上微蕩的淡紅色靈氣，那人疑惑地問道︰「這是什麼？」
池決睨了一眼，說︰「這是……手鐲。」
「拿靈氣制成手鐲，你倒是頗有幾分意思。」溫潤的笑容，像是拂過水面的微風。
池決呶呶嘴，示意了鍋里一眼，說︰「這個，你不怪我吧。」
「沒事，茶葉蛋的味道倒也不錯。」那人唇邊的笑容朝外擴了幾分，說︰「你是其他仙尊的弟子吧，之前從未見過你……這麼晚怎麼來到無妄峰了？」
「無妄仙尊是我師尊，我昨日才拜他為師，所以……師兄才會覺得我面生。」遲疑了一下，池決叫出了「師兄」這個稱呼。
「原來是師弟。」來人淺淺笑著︰「我名為溯式。」
蘇……蘇軾！
原諒池決在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那位大詩人蘇軾。
再一聯想……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那個名字和眼前這位溫潤如玉的師兄掛不上勾。
「我叫溯式，溯流的溯，招式的式。」見對方的表情有異，溯式耐心道。
原來是听錯了。
「溯式師兄你好，我叫池決。」池決晃了晃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覺悟的覺。」
這一晃頭腦卻是更加的不清醒了。
感覺視線都模糊了起來。
越來越模糊。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池決已經不記得了。
醒來後已是日上高頭。
池決感覺頭沉的簡直抬不起來，嗓子也干涸無比，仿佛幾日沒有沾過一滴水一樣。
隱約記起好像在峰頂被香味引/誘了過去，然後煮了……茶葉蛋？
好像還同十命說了一通亂七八糟的話。
池決拍了拍腦袋，決定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晚上再也不出去了。
夜晚使人瘋狂，夜晚使人狂野，能引出平日里被壓制在內心而不敢表露于面容之上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