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運河像一條潛龍沖出地面,越過廣袤的莫韓草原,滾滾滔滔,從西北呼嘯著奔往東南。
仿似發泄著困惑,瘋狂地吞納著千萬條支流,掃蕩著敢于阻擋它的枯枝敗葉,氣勢磅礡,橫溢龍魂龍魄。
朝陽緩緩升起,默無聲息地燒紅了漫天雲霞,染紅了流水,染紅了大地,蒸騰了半空紫氣。
地面上朦朦朧朧,撲朔迷離,水聲霧里,這紫色長龍掉頭向東繞了個大彎,將一座三千年古城環繞摟在懷中,接著氣勢不減,又呼嘯而去。
這座古城便是凌雲城。
郁家在凌雲城盤踞千年之久,可以說是凌雲城之霸主,擁有城中的完全自治權,此城雖然隸屬天元國治下,但皇室對凌雲城並沒有管轄權。
郁家族地卻並不在凌雲城中,而是建造在緊挨凌雲城的無望峰之上。
從山腳仰望這座插天巨峰,只見峰腰便是雲霧繚繞,一片夢影流虹般的燈火光輝里,數不清的殿宇樓閣、飛檐翹角,一重壓一重,錯落有致的從半峰一路延展下來,絢爛璀麗,幻美難言。
隨著清亮的一聲聲鶴戾聲傳來,便可見一道道鶴影優雅的在雲霧繚繞間蹁躚而過。
這無望峰還在人間,卻令目睹其貌者生出一種恍若仙境的錯覺。
轉眼,郁玨離開凌霄城已經數日。
那日他接到父親的密信,前往天元國都城辦完父親交代的事情,之後便趕回了族地,這也是父親在信中的交代。
回到族中,等待著郁玨的便是祖父、父親和母親的」三堂會審」。
這也在郁玨的預料之中。所以面對三位長輩「一本正經」實則非常「八卦」的詢問,他很老實的把自己和秦釅的事情交代了。
郁家雖然是和四大頂級世家並肩的家族,可數百年來,對家中小輩們的婚事卻從不干涉。
以放任自流的方式由小輩各自做主,且從不看重對方家世幾許,只要你情我願便好。
不得不說這種行事方式,實在有悖世家大族的行事規則,實乃天元國獨一份了。
時至黃昏,郁家星辰苑。
荷塘水榭里,一身慵懶的郁玨倚欄而坐,望著滿塘清荷,思緒卻不知已經飄向了哪里。
「大哥,怎麼的,小妹我才出去游歷數日,回來後你就有未婚妻了,這倒是稀奇。」
一片靜寂中,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連串的腳步聲,朝郁玨所在的水榭走來。
「有什麼稀奇的?」
郁玨獨有的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隨之扭頭看向步履輕快,直奔自己而來的少女。
「這麼多年大哥身邊圍繞著多少環肥燕瘦的美人兒,可大哥從來都對她們不假辭色的,如今突然冒出個未婚妻來,我到要看看是什麼驚才絕艷的人物,得大哥你的青眼。」
郁箏笑眯著眼氣也不喘的說了一長串,走到自家大哥對面坐下,星星眼的盯住他問。
「長相如何?是不是風華絕代的絕世美人兒?」
郁玨抬手輕撫自己的下巴,自戀道。
「箏兒,這世上還有比你大哥我還要俊美的人嗎?有你大哥這張臉擺在這里,其他的都是庸脂俗粉。」
「噗……」
郁箏很不捧場的直接噴笑,鄙視自家自戀的人神共憤的大哥,撅著嘴道。
「呸,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人!哎……我郁箏真是不幸,是這厚顏無恥之人的親妹子。」
一頓嗟嘆後,郁箏杏眼圓睜,對郁玨怒目而視。
「你以為轉移話題我就不問了?我告訴你郁家阿玨,你要是不老實交代,你信不信不立馬殺到那女子家里,自己看個夠!」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我說還不行麼?」
郁玨雙掌合十連連對妹妹伏低做小服了軟,然後在郁箏期待的小眼神中,笑著道。
「她的容貌只能算是清秀,離你說的絕世美人差了十萬八千里呢,但是風華嗎?絕對是絕代的,要不能入了你大哥我的眼?」
郁箏對自家大哥的臭屁自戀早已唾棄千百遍啊千百遍,所以就不再次唾棄他一遍了,不過听他說看上的那女子只是清秀之姿,倒是頗為意外的。
郁家從上至下,誰不知道,郁家大少的眼光有多麼高,多麼刁鑽,沒想到他為自己選的妻子人選,卻只是清秀之姿。
若是眾人知道了這個消息,不知道該怎樣的目瞪口呆,之後又是怎樣一番沸反盈天的各種猜測。
郁箏笑嘻嘻的在腦中各種想象,驀地突然想起什麼,直盯住郁玨道。
「大哥,妹妹我可是先在這里提醒你啊,如果你真對那女子上了心,可千萬不要讓君傾衍那廝知道了,若是讓他知道了……」
話雖然沒有說完,不過話中的意思卻已經表達的淋灕盡致。
郁玨一听君傾衍這個名字,眉頭立馬就蹙做一堆兒,有些咬牙切齒道。
「他敢!」
郁箏嘻嘻賊笑,反問。
「這世上有什麼事是君家傾衍不敢做的?」
「……」
郁玨只覺一口惡氣悶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的,難受的夠嗆。
急促的喘息了兩聲,好不容易緩過來,立馬擺出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對妹妹實行打擊報復。
他視線淡淡的瞄了郁箏一眼,慢悠悠道。
「我看箏兒如此悠閑,不如去幫幫你二哥吧。」
郁箏一下跳起來。
「大哥,有沒有搞錯,我才外出游歷回來,到家一口茶都沒有喝,你就叫我去二哥那里受折磨,你到底有沒有人性啊,我可是你嫡嫡親的親妹子啊?」
郁玨不為所動,端起長兄的架勢,雲淡風輕道。
「郁瑾也是你親哥。」
「罷、罷、罷,我不說了還不成?」
郁箏揮揮衣袖,一臉我不跟你一般見識的表情,之後表情立馬一變,在自家大哥身邊坐下,伸手拽住他的袍袖拉扯搖晃,一臉討好的跟他撒嬌。
「大哥,你就收回成命吧,箏兒不要去二哥那里,你知道的我最怕二哥那冰川般的冷臉了,好不好嘛?」
郁玨輕笑,就是不答話。
僵持了半響,郁箏狠狠的道。
「每次都這樣,算了,我不跟你比耐心。」
努了努嘴,郁箏蔫蔫的道。
「我不是為了大哥好嗎?你跟君傾衍那廝自小到大,你爭我奪、明里暗里都斗了都少年了?說實話,我也不懂你們這是圖了個什麼。」
圖什麼?不就是圖個樂子!
他一直認為他和君傾衍那廝是生來犯沖,老天就不應該讓兩人降生在同一個世界。
郁玨、君傾衍是姑表兄弟,兩人同年同月出聲,郁玨比君傾衍只小了三天。
說起郁家和君家的淵源,要從郁玨的祖父說起。
郁玨的祖父郁崇山和君傾衍的祖父君陽天少年相遇,是不打不相識的朋友。
君傾衍的小姑姑君月華便是郁玨的母親,所以兩家既是世交,也是姻親。
郁玨和君傾衍兩人自幼相識,繼而牽扯出一段「孽緣」。
兩人都是嫡系長子,郁玨乃郁家少主,君傾衍是君家少主,又都是老天的寵兒,生來身份尊貴,又自小天資斐然、出類拔萃、聰慧絕頂,且容貌氣質也不相伯仲。
這樣的兩個人相遇,自會相斥。
所以郁玨和君傾衍自小就不對付,看到對方擁有喜歡的東西,必定要搶到手。
搶到手後也不見得珍惜,或是毀掉,或是束之高閣,享受的就是這個爭搶的過程,總之不讓對方痛快就是了。
不過這麼多年,爭來奪取的都是些物件兒罷了,兩人自是不痛不癢。
可這次卻不同,秦釅之于郁玨而言,是入了心的人兒,怎能容他人覬覦?
而秦釅的存在,以君傾衍的本事,根本就別想瞞住。
君傾衍本性之惡劣可見一斑,郁玨對他頗為忌憚。
他可不會顧及秦釅如今還未至銀階,一旦知道郁玨對她上了心,肯定會出手擄人,並毫不顧忌的將人佔為己有,以此來挑釁郁玨。
越想,郁玨越是坐立難安,噌得一聲站起來,幾個輕縱便消失在妹妹眼前。
郁箏看著轉瞬即逝的哥哥,不由笑眯了眼。
是夜,明月當空,銀白的月光鋪了一天一地。
凌霄城「錦憶樓」四樓某廂房內。
身著月白色長衫的男子倚窗而立,視線若有若無的的看著長街上的燈火輝煌。
銀色的月華灑在男子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皎潔的銀芒,襯上他出塵月兌俗的清冷氣質,宛若超月兌塵世的謫仙,不染塵煙。
男子身後不遠處靜立著兩個一身黑色勁裝的青年護衛,兩人面色肅然、低眉斂目,呼吸綿長清淺,一看便知身手不凡。
廂房中安靜的落針可聞,但這種安靜並未維持多久,便被「咚咚咚」幾聲有節奏的敲門聲打破。
「進來。」
隨著男子清冷的聲音響起,緊閉的房門被推開,一個身材消瘦、長相平凡的黑衣男子步履無聲的走了進來。
在距離窗邊男子丈余距離駐步,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沖男子一禮,聲音恭敬的稟報。
「稟少主,屬下遠遠追在郁少主身後,眼看著他進了秦家大小姐居住的院落,方回來復命。」
黑衣男子稟報完畢,只見窗邊男子慢慢回過頭,露出一張風華絕對的容顏,他眼楮微眯,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屋中三個屬下見到這個笑容,心里不由對那個勾起少爺興趣的秦家大小姐報以深切的同情。
如今身處秦府的秦釅,對自己已經被人惦記上自是一無所知。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