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聲瑟瑟,墨色在黑夜里更為暗得讓人心惶,月神怔怔立于原地,雙手一圈又一圈蕩漾著水紋樣的波瀾。但仔細望去,那無形的波瀾里,纏繞著若隱若現的墨色條紋。
「攔不住我的。」巨子背對著月神,墨眉散發著淡淡的墨色,他自己遙望著東皇所在的星辰大殿,神情仿佛有些莫名的黯然。
「如果當年你們能攔得住我,也不必讓她到我身邊了吧?」巨子的聲音變得微微清冷,再次邁開腳步,向星辰大殿走去。
月神失神的雙眸慢慢恢復神彩,看了一眼已經遠去的巨子背影,暗嘆一聲,緩緩後退,逐漸隱于黑暗之中。
走至大殿門前,巨子頓止腳步,他手中的墨眉舉起,平平向大門遞出,但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低低沉沉地從門內傳出,使得他手中的墨眉頓時僵滯在空中︰「你終于來了。」
「自從她走了之後,我總會來的,這點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巨子的聲音已經保持不了平淡,臉龐的神色復雜。
「放不下她麼?哼……還只是凡人的感情啊。」那聲音里包含著淡淡的不屑。
「凡人?」巨子好像遇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嘴角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眸里卻帶著深深的憤恨以及嘲笑,「你以為自己真得能夠成神麼?」
「為什麼不呢?凡人,永遠都只能做一個凡人而已,即便是你,那也一樣。我便讓你看一下,離神最近的距離。」東皇的聲音忽地變得真實,大殿大門猛地向兩旁分開,莫名的寒風從里面瘋狂刮出。
巨子連退數步,不是他想退,而是不得不退。在寒風刮出的剎那,他都感覺自己的寒毛全部倒悚起來,仿佛在那里多呆一刻,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一般。
在寒風沖出大殿的瞬間,咸陽宮上空仿佛涌起一股無形無息的凌然威勢,漸漸向星辰大殿匯聚而來。
「接下這一掌吧。」淡然的聲音在大殿門口響起,不知何時身穿金絲黑袍的東皇已經站在巨子身前,輕輕一掌印出。
這一掌看上去輕巧平淡,可在天際處的威勢全然合一,在巨子眼中,他並不只是面對著東皇的這一掌,還有天塌下來的巨大毀滅。
「似劍非攻,墨眉無鋒。」
巨子急速將墨眉回防,橫劍攔下了東皇的一掌。墨色在剎那間轟然爆發,但遇到東皇的掌心時,似是遇到了天敵一樣,又在瞬間被壓了回去。
「砰——」悶響響起,巨子被一掌打中墨眉劍身,倒飛出去,喉嚨處涌起淡淡的腥味,滿臉難以置信︰「你……已經成功了?」
「可惜,未曾。」東皇橫掃了他一眼,似是不想追擊,「雖然被你們亂了大勢,但也過不了多久就能更進一步了。」
巨子的身形在空中穩住,落到地面後倒滑一丈,沉著臉色看了東皇一眼,轉身飛閃而失。
東皇站在原地靜靜立了一會,忽地悶哼一聲,手掌微微一顫,不禁低低暗嘆︰「可惜,還差著啊。」
就在東皇打出一掌的剎那,對那股鋪天蓋地而來的威勢張良、星魂等人均皆有所感,只不過是張良臉色沉了沉,而星魂又再次帶上了那滿是掌權在握的自信笑容。
「看來,情況變得有些不妙了。」張良搖頭嘆了一聲,轉頭扭向逍遙子,認真地道,「逍遙前輩,咱們得準備好離開這里了。」
「何必著急,既然來了這里,如果各位就這麼走了,豈不是嘲笑我們陰陽家招待不周麼?」星魂向前一步,紫藍色光芒從雙手手掌伸展而出,凝成兩把把劍刃。
「逍遙前輩,麻煩你了。」張良並沒有應對星魂的話,柔聲一笑,在已經有些按耐不住的星魂面前卻連劍也未曾拔出。
逍遙子呵呵笑了聲,腳步一挪,竟是出現在墨家弟子與陰陽家弟子對峙的中間。
「少司命。」星魂低喝一聲,少司命輕輕點頭,身形閃現,同時也出現在逍遙子的面前。
逍遙子卻沒有對近在身前的少司命出手,而是雙手揮畫,在對峙中的黃沙與白光竟被一種玄奧的圓圈緩緩牽動,一絲絲內力均被牽引著聚成一團,不出一個呼吸,龐大的對峙局面就這樣消散于無形,被逍遙子借力般地掌握手掌之中。
少司命身邊的青芒一滯,似是有些遲疑,但轉瞬之後,就在身前凝成一個個小型光球,凝神靜待著眼前的逍遙子的動作。
卻不想逍遙子只是搖了搖頭,手中的內力豎直落下,徑直導入地面,伴隨著「 、 、 」的刺耳響聲,地面開始寸寸蛛裂。
那網裂般的痕跡迅速向周圍漫延,少司命站立原地不動,直到裂痕漫延到她身前時,碧清的雙眸才微微一動,輕移蓮步,反而是踏前一步。
卻不想,那裂痕像是遇到了無形的阻礙,竟繞開了少司命向兩旁分開,繼而形成一個圓圈向少司命後面伸延而去。
其余陰陽家弟子便沒有少司命這般厲害手段,當遇到裂痕伸展而來時,仿佛撞在一堵無形的牆壁上,紛紛倒退。
「走。」逍遙子低喝一聲,率先掠過小天身旁,一手抓住小天衣領,朝陰陽家外圍疾速逃去。
小天似是在剛才的對峙中月兌了力,滿臉無精打采的樣子,也顧不上對逍遙子保持多少恭敬,有氣無力地申吟︰「我說逍遙前輩,能不能別這樣抓我,這樣提著我跑很不舒服。」
逍遙子瞥了他一眼,呵呵笑著︰「你到底看得開,不擔心那些人麼?」
小天自然明白逍遙子口中說的「他們」究竟是誰,也不在意,眯起眼,雙手環抱在前,有些懶洋洋的味道︰「這點逍遙前輩是不必擔心了,他們還是有這些能耐走的,不然巨子怎麼會放心我們這些弟子來這里。」
逍遙子忍不住向後方看去,果真如其所言,那一眾墨家弟子各展身法,鑽入了陰陽家的各個黑暗之處。
少司命遙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身形微動,肩膀上卻搭上了一只玉手,嫻雅的聲音輕輕響起︰「不必追了。」
少司命剛抬起的手臂一滯,旋即安然垂下,後退數步,落在了月神身後。
「月神大人,不知你這是何意?」星魂皺了皺眉,眼底的余光瞄向了尚在眼前的張良,危險的紫藍色光芒開始盛放。
張良心中也略有詫異,但並未表現出來,而是緩緩退了一步,風態儒雅︰「叨擾許久,在下也許應該要告辭了。」
「還是先留下來……」星魂剛剛抬起的雙手猛地停滯,臉上的冷笑僵在了一起,漸漸收斂。
「既然如此,我就不遠送了。」與他剛剛的態度截然而反的話語從星魂口中吐出,身形慢慢後退,完全沒有阻攔張良的意思。
張良瞧著星魂依舊神秘莫測,極顯高深的笑容,眉頭勾起一個優美的弧度,露出淡淡的笑意︰「那在下先告辭了。」
說罷,他干脆地轉身即走,身影很快就沒入陰陽家外圍的黑暗之中。
直到張良走後許久,星魂的臉色才漸漸沉了下來,朝著不遠處的月神略一點頭,聲音里有著不解︰「月神大人,為何東皇閣下要放他們離去?」
月神朝著星魂淡然一笑,轉而轉頭略有略無地向周圍掃了一眼,但四周也只有少司命一人默默低著頭,紫發垂落如一泓瀑布,掩蓋了她的絕色麗顏,身體靜止不動如同一個死人。
她再次面向星魂,右手伸出在虛空中寫寫畫畫,而星魂仔細認真地看著月神的一舉一動,直到臉色緩緩再次帶上那冷冷的笑容。
月神在空氣里寫畫了一陣,才終于停下手來,而星魂雙手一甩長袖,負于身後,年輕俊秀的臉上帶上了一絲古怪的笑容,先掃了少司命一眼,停頓了片刻,又朝一個方向望去,哼了一聲︰「我們這里還有一位客人還沒有招待呢。」
……
當東皇的凜然威勢鋪天蓋地地傳來時,琴聲也逐上**,沫夕臉上已經更加蒼白,但雙眸里依舊倔強,帶著冰冷的暗紅。
周邊的紅色蝴蝶翩翩起舞,組成一個個玄奧圖形繼而又分開,旋而一滯,便帶著破空之聲直射龍神。
龍神的劍上劍芒遍布,似是將一把劍擴大了兩倍體積有余,內力在劍身流轉,彌漫著一種壓抑人心頭的感覺。
龍神臉色一整,手腕一抖,揮舞出漫天劍花,一道道弧形劍刃飛射而出,破開蝴蝶群,使得數量足以遮天蓋地的蝴蝶群都無法靠近龍神十丈之內。
雖然看著對方的臉已經失去了血色,龍神也深知自己也未必能成功對這個少女下得死手,再說,這里可是陰陽家的地盤。
龍神朝著星魂所在的方向掃了一眼,恰好遇見對方若有所思的一瞥,一股冷汗從背部滲出,眨眼間便浸濕了後背的白衣。
此地多留不得!龍神眨眼間心中已有決斷,渾身內力澎湃洶涌而動,一劍橫掃,以全身功力斬開蝴蝶的包圍圈一個缺口,閃掠而出。
星魂瞧著對方的白袍背影,心底想追去的想法頓了頓,更感疑惑︰「為什麼,嬴政身邊的人會跟我們動手?」
「嬴政身邊的人又如何,或許事情是有些蹊蹺吧。」月神沉思了一下,看了眼站在樹上已有些搖晃的沫夕,搖頭轉身離去。
「哼。」星魂淡淡地冷哼一聲,漠不關心地掃了周圍被到處破壞的建築以及一地受傷的陰陽家弟子,也轉身離去。
少司命待兩人走後,閃身落在沫夕身邊,伸出玉手搭在沫夕肩上,淡綠色的光芒閃耀而起。
幾個呼吸後,沫夕臉上恢復了些血色,輕咬下唇,聲音里帶著柔弱︰「小姐。」
少司命不發一聲,淡淡轉身,紫色長發撫過沫夕鼻尖,帶著一絲絲清野的芬香。她轉而一頓,再次輕挪玉足,向著自己住所的方向行去。
沫夕一怔,忙低頭跟上腳步。
「他……他是嬴政的人,會不會是墨家在嬴政身邊的奸細?」沫夕猶豫了一會兒,才解釋起自己與對方戰斗的原因。
少司命的動作並沒有因為沫夕的話有一絲一毫的停滯,沫夕再次垂下頭,默默跟上,她已經明白小姐的意思是要她不管這事。
「那……剛才那股威勢究竟是什麼?」走過許多趕著處理今夜的事件的陰陽家弟子身邊,終于在一個無人的轉角處,沫夕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少司命一頓,玉掌輕移,向著深沉的夜空一指,旋即微微搖了搖頭。
沫夕驚愕地停下了腳步,旋即有些恍然地望向星辰大殿的方向,眸底帶上了一絲絲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