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著山間,一簇火光在遮蔽的林葉里閃閃爍爍,干枯的木條圍城一堆在火里發出嘶啞的 里啪啦申吟聲,但終究也還是禁不住烈火的灼燒,頓時騰然升起大團的明亮火焰,將四周的黑暗驅逐開來,給圍在火堆旁邊的三個少年少女帶來了寒冷中的絲絲溫暖。
漠顏離得火堆最近,小臉被嗤嗤燃燒的火焰烤得紅撲撲。她手里拿著一個三寸長的木枝,認真地在地上劃著一條條橫豎不一的線條,時不時不適地扭動一子。
漠顏身上穿著中午剛買的嶄新漂亮衣服,穿不慣這麼漂亮衣服的她總怕不小心弄髒了這難得的一件衣服,坐在地上還要找了一些干草之類的來墊著。
「龍神,這就是我們明天的路線了,你看看吧。」漠顏終于停下手中的劃拉,將干木枝往火堆里一扔,火堆里頓時響起木枝被燒得爆裂的響聲。
龍神探過頭來,瞧見得卻只是地上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所謂「地形路線圖」,眼角處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果斷放棄研究的打算,選擇了無視地上的「地形路線圖」而直接朝漠顏問道︰「照你說,我們應該還有多久到達殘月谷?」
漠顏揉揉太陽穴,再次端瞧起所畫下的路線。她在馬車里顛簸了一個下午,使得她原本晶瑩漂亮的眼楮里也帶上了一絲絲疲憊的血絲,說話的聲音也有氣無力︰「現在的路況是越來越不適合馬車行駛,大約在明天中午我們就得棄車步行,只要再跨過一個山澗,應該能在後日中午前趕到殘月谷附近,不會比他們慢上多少的。」
龍神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看到漠顏困倦的神態時,輕聲道︰「既然明天得步行,你現在還是先回馬車休息吧,我……我和他在外面守夜好了。」說著,龍神忽然停頓了下,淡淡地掃了在火堆邊也打著呵欠的少宇一眼。
少宇被掃視一眼,也沒什麼表示,向著漠顏笑著揮了揮手︰「你先去睡吧,難不成我們在這里還要你一個女孩子守夜不成?告訴你,晚上可是有很多蟲子啊、蛇啊之類的出沒哦,你不回馬車的話……」
漠顏嚇得哆嗦一下,使勁搓了一下生起雞皮疙瘩的胳膊,嘟起嘴白了少宇一眼,轉身向馬車走去。
她走到馬車邊停了下來,又扭頭躊躇地問︰「你們,會好好守在這里的吧?」
龍神輕輕點頭。
少宇模模下巴,也點頭︰「放心吧,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也不會讓蛇蟲之類的跑進馬車里面去的。」
得到了滿意答復的漠顏終于露出一個大大地笑臉,鑽進了馬車里,伸手緊緊掩上了車簾。
少了漠顏一直的活躍不停的聲音後,周圍一下子似乎變得安靜許多,連同蟲鳴也漸漸低落,只有火堆里跳躍著火焰,里面的木枝發出嘶嘶的申吟聲。馬車前的馬兒偶爾打個響鼻,疲倦地踢啼,發出輕輕的響聲。
這種靜謐的環境里,確實很容易惹出人的瞌睡蟲出來。少宇可不像龍神那種習武之人,加上顛簸一個下午也很累,這時眼皮像是瓖上了沉重的鉛塊,有一下沒一下地闔上又強撐開。
但是,今晚還不到睡覺的時候啊,畢竟……少宇抬頭瞥了一眼也扭頭看向他的龍神。他們的視線同時在空中相遇,交匯了片刻,同時意會地轉了開來。
為了不讓自己睡去,少宇隨手撿起一根木枝,撥拉著火堆中的木條。火堆被他這般無聊的撥動,燃燒得更為洶涌,跳躍的火焰在他漆黑的雙眸里倒映出來。
時間一點一點地慢慢流逝,就當少宇幾乎忍不住就要就此睡過去時,龍神終于有了動靜。
龍神無聲無息地站起身來,向著少宇身後的方向走去。當擦過少宇身邊時,身形停頓了片刻,旋即又繼續邁入林中深處。
少宇將尖頭已經被燒得焦黑的木枝輕輕放在地上,輕手輕腳地起身跟了上去。兩人悄無聲息的離開並沒有驚擾到在馬車里已經熟睡的漠顏,四周一如剛才的安靜,不同的是火堆邊少了兩個年少的身影。
龍神走了不遠,在保證馬車里的人不會听到他們說話的聲音的地方便停了下來。他回身凝視著在後面跟來的少宇,眼神不似對漠顏的平淡甚至有些輕微的柔和,此刻如劍鋒般凌厲,仿佛直刺人心。
少宇平靜地直視龍神的雙眼,他在少司命手上走過一趟生死邊緣之後,起碼在心態上已經得到了很大的改變,至少在面對龍神的無形威壓時,他並沒有什麼失常的表現。
兩人靜靜對視了一會兒,衣角在微風中輕輕搖擺,仿佛四周的空氣里多了一些無形卻更似有形的壓抑。
「你究竟是什麼人?」雖然有些詫異自己的氣勢對身為普通人的少宇不起作用,但龍神也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並未出錯,率先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壓抑氣氛。
對龍神問出的這個問題,少宇根本不帶絲毫的驚訝,輕聲答道︰「墨家。」
「墨、家?」龍神輕喃著這兩個字,腦海中忽地閃現出那一夜陰陽家中的黑衣身影,還有那三個實力堪稱恐怖的斗篷男子,眼楮緩緩眯起。
「你並沒有任何的武功,怎麼可能是墨家的弟子,這叫我如何信你?」龍神話中寒意更甚,緊盯著少宇,想找到他臉上有任何一絲一毫不對的神態。
早就預料到的問題。少宇在心底輕松地一笑,可臉上卻是表現得有著微微的沉痛︰「我其實是墨家的一個隱蔽在咸陽城中的據點的弟子,平時都要隱藏好自己的身份。因為一般都要有人處理各種平常事務,又不能讓人察覺到不對,所以必須要一個不懂武功的人來擔任,于是就選擇了我來擔任墨家弟子們的各種日常生活購物之類的事務。」
「但是,在八天前,也就是我們墨家對陰陽家發起行動的那一夜的三天前,我們的據點受到了陰陽家少司命的襲擊。所有的兄弟們,都被少司命殺死,只有我在兄弟們的掩護下僥幸逃月兌,但也受了重傷,僥幸被天明……哦,也就是跟隨在蓋聶身邊的那個小孩所救。接下來的事,你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少宇有條不紊地將「所有事情」交代了個一清二楚。
當少宇將一番話說完之後,少宇在眼角的余光里明顯察覺到了龍神的眼神緩和了下來。
相信了?少宇雖然對這個結果有著七八成的把握,但現在仍舊是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
這個九分真一分假的謊言少宇是反復準備了一個下午,為得就是應對龍神的盤問。
對于龍神來說,少宇是在墨家開始襲擊陰陽家前就已經離開了咸陽城,而且是跟隨蓋聶一直趕路,理論上來說是不會知道墨家在夜里襲擊陰陽家的事情的。
現在少宇知道有這次行動,除了少宇是墨家的人以外再無其它合理的解釋,這由不得龍神不相信。
即便龍神真想查下去,哪怕是去問墨家的高層人物,少宇也並沒有多大的擔憂。因為知道少宇只是墨家弟子收留的一個無關人士的墨家弟子們都已經死于了少司命之手,憑借死無對證這一點,少宇也有足夠的信心蒙混過關。
于是這個九分真一分假的謊言,也便成了十分真的事實。
「墨家的人?」龍神沉吟,眼神中的神色變幻不定。良久,他忽地輕輕點頭,向少宇正色道︰「既然你是墨家的人,那麼能聯系到其它墨家的人麼?如果再有墨家的相助,即便嬴政那里出現什麼不對,我們的危險性也會大大降低。」
「呃……」少宇被龍神的話噎了一下。他作沉思狀地低下頭,掩住臉上一閃而逝的慌亂,眼中精芒迅速閃爍,背負于身後的雙手手心已捏出了一把冷汗。
糟,竟然沒想到這一個關鍵點,少宇心中懊惱。
「唔……」龍神見少宇久久地沉默,雙眼帶上危險的神色微微眯起,聲音里也多出了一絲絲懾人的寒氣。
腦海里各個念頭急速跳出、排除,少宇突兀地抬頭,神色中滿是沮喪,頗有些無奈︰「我並不清楚跟他們怎麼聯系,因為作為危險性最大的潛伏在咸陽城中的墨家弟子,必須保持每一刻的小心謹慎,不能露出任何一絲馬腳。」
看到龍神皺眉時,少宇的話語一轉︰「不過……」
似乎看到了希望,龍神眉頭一挑,問道︰「不過什麼?」
「不過我知道墨家的總據點在哪。」少宇使勁地撓頭,絞盡腦汁去回想劇情中的每一個細節,「不過要去那里,我們得先趕到……上黨。」
上黨——原劇情里面,當李斯找到鬼谷時,似乎赤煉曾提起過,無雙是在離上黨附近三百里的深山修煉,那麼應該也就離少羽所在的地方不遠,只要到時候再打听一下鏡湖山莊的地方,也就不怕因為多出他的存在而月兌離原劇情了。
「上黨?」龍神听到這個地名時,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右手輕輕順一下被夜風吹亂的額發,瞳眸中淡淡地掠過一抹失望,「即便是快馬加鞭地趕路,也需要十天時間吶……」
龍神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隨著他的沉思時間慢慢地消逝,少宇在一旁卻是等得昏昏欲睡。終究他還是抵不住如潮水般的倦意,捂嘴輕聲打了個呵欠。
但這也驚到了龍神,他猶豫地看了滿是疲憊的少宇一眼,還是放棄了繼續問下去的打算,道︰「你回去休息吧,我繼續留在附近守夜。」
就等你這句話了!要是知道你這麼爽快,我早就打這個呵欠了。少宇在心里月復誹一下,立刻點頭應下,轉身呵欠連天的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龍神看著少宇的背影逐漸被枝葉、從草所遮蔽,又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旋即扭頭向某個方向遙望而去——那里,是蓋聶所在的方向。
明明他心知羅網是不太可能在他們之前將消息送達殘月谷的,可不知為什麼他總是覺得心中有股隱隱的不安。
「難不成,蓋先生所說的危險……」龍神輕聲喃喃,忽然又悚然一驚,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頓時陰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