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麼難過?」長身玉立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側,狹長的眼眸如潺潺春水,溫潤得如沐春風。
「不想要原諒他!我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我以為看見他這麼狼狽會很開心,可是可是……」
手中的小草被連根拔起,然後重重的摔出去,塵土四濺,滾燙的淚水滴落在泥土里,娟娟閃動。
「我從來不是個心軟的人,騙李清美吃毒品,讓蘇心怡一無所有,讓所有傷害過我的人生不如死,這些我都做到了,可是唯獨對他狠不下心來。」
蘇沫嗚咽著,像是受困的小獸,迷茫而惶恐。
「你早就做好了報復他的準備了,不是麼?只要蘇洵簽了合同,他就將背負上蘇氏上百億的債務,眼睜睜的看著蘇氏毀在他的手中。」勒之堯蹲子,一下一下拍著蘇沫不斷顫抖的背。
「那他簽了麼?」蘇沫沉悶的聲音從膝間傳出來。
「沒有,他說將蘇氏送給我,作為他唯一的女兒的嫁妝。」勒之堯低沉的嗓音撫平了蘇沫內心的褶皺。
「唯一的女兒?」蘇沫感覺自己整個人像被熨燙過一樣舒服,暖暖的。
「沫沫,人性總是有弱點的,現在一切都背離了他,你是他唯一的希望。」
「好像是這樣。那我現在是不是應該上去跟爸爸和好?」蘇沫吸了吸鼻子,抬起頭,淚眼汪汪的模樣,讓勒之堯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蘇沫蹭了蹭手上的泥土,扶著柵欄,她剛想要站起身,就感覺到肚子一陣劇痛,腦袋沉沉的,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沫沫,沫沫,醒醒!」
蘇沫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自己的*上,里三層外三層的裹著被子,她低頭幾乎都看不見自己的腳。
「誰這麼虐待病人,是要把我捂死麼?」蘇沫不滿的抱怨,眸光瞪向她側邊的三個男人。
勒之堯笑著模了模蘇沫的額頭,蘇沫覺得今天勒之堯的笑容格外的柔和。
「沫沫,你最近太操勞了!都怪我不小心,沒有照顧好你。」
「沒關系,我前幾天就有點感冒,以為吃點藥就好了,誰知道身子不爭氣,蹲久了居然昏過去了。」
見勒之堯流露出擔憂,蘇沫心生不忍,連忙安慰。
「噗呲!」站在勒之堯身後一直做鬼臉的南溧忽然笑出了聲,「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女人!」
說話間,南溧已經走上前,目光落在蘇沫的肚子上,好奇的伸出手在被子上戳了戳。
蘇沫卻還沒說什麼,勒之堯卻是神情一冷,「安生,把他給我帶出去!從今天起,禁止他靠近沫沫一米之內。」
「好的。」
不顧南溧的掙扎,安生輕輕松松的就架著南溧的胳膊,將他連拉帶拽的拖出去,臨走之前,南溧還不死心的扒著門框,沖著蘇沫嚷嚷,「蘇沫,你個笨蛋!差點就弄掉我……」
南溧的話沒有說完,安生黑著臉拿自己的手套塞住了他的嘴。
「安生給你炖了點海參粥,現在趁熱喝點。」
不大的屋子里,茶幾上擱了一口酒精鍋,明藍色的火焰燒得正旺,砂鍋里咕嚕嚕的冒著泡,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我能不能不吃?我最近沒有什麼胃口。」蘇沫眼巴巴的看著勒之堯,最近食欲不振。
勒之堯輕笑著搖搖頭,「不行。」
「那好吧!」好歹是安生的一番心意。
「嘶……燙死了!燙!」
勒之堯轉身將酒精燈熄滅的功夫,身後蘇沫就吐著舌頭,用手在嘴邊扇風,淚水在眼里晃晃蕩蕩的。
「都是當媽的人了,還這麼不小心!」好氣加心疼,勒之堯無奈的搖頭。
「當媽的人?」蘇沫瞬間石化了。
「舌頭伸出來!」勒之堯眼底卻有掩不住的笑意,一邊輕柔的給蘇沫的抹藥膏,一邊數落她,「懷孕一個多月了,你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蘇沫張著嘴,一邊吸溜自己的口水,瞪著一雙烏黑的大眼,似乎暫時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勒之堯也沒有怪她傻,在他的眼里她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對這件事情有些迷糊也是情有可原的。
「沫沫,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勒之堯將蘇沫緊緊擁進懷里,但是很小心地避開了她的肚子。
此時的蘇沫大概是震驚大于狂喜的,她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肚子里會孕育出小生命。
害怕、擔憂而又好奇、興奮,各位滋味鋪天蓋地的朝著蘇沫襲來,她覺得自己應該要大哭或者大笑一場。
咧開嘴傻樂呵了一陣,蘇沫有些鄙夷的目光落在勒之堯的身上,為什麼這個男人可以這麼淡定。
男人細心的幫她收拾了碗,又體貼的為她掖好被子,平靜如水的面容很有魅力,只是有些太過于平靜了。
「親愛的,你的反應是不是有點太冷淡了?」蘇沫扯了扯勒之堯的一腳,一副很委屈的模樣。
「別想太多了,你現在要好好休養,把自己養得胖胖的,才能夠生下健健康康的孩子。」勒之堯撥開蘇沫額頭的碎發,在她的額頭上落在一個輕柔的吻,靠得這麼近,蘇沫看見了他眼底的喜悅,才稍稍安下心來。
勒之堯拿著碗出了房門,輕輕的關上門,他的嘴角不能抑制的上揚,眉眼幾乎彎成了一條縫。
在蘇沫的面前,他必須裝出沉穩可靠的模樣才能讓她安心,可是他第一次為人父,那種喜悅是難以言喻的。
也許蘇沫永遠也不會知道,得知她懷孕的消息之後,勒之堯的反應是多麼好笑。
將昏迷的蘇沫送到醫院,勒之堯掛上一貫冷峻的面容,顯然很擔心她。
沒過一會兒,醫生就走了出來,望著渾身散發寒氣的勒少,笑得格外燦爛,「勒少,真是恭喜您了,蘇小姐她已經懷孕一個多月了。之所以會昏迷是營養不夠,在懷孕期間也算正常現象,您不用太擔心。」
「沫沫懷孕了?你確定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勒之堯陰沉著臉,嗓音淡漠,聲線卻在顫抖。
「勒少,您才是說笑,蘇小姐懷孕當然是千真萬確的事,不過你們也太粗心了,這麼大的事都沒有留意到。」雖然面前的是勒少,但是醫生也是為人父母的,該責備的還是要責備。
「好,很好,你叫什麼名字?」勒少忽然不著調的問了這麼一句。
醫生望著一絲笑容都沒有的勒之堯,心里猛地一沉,難不成剛剛自己說錯話了?
「這個鄙人姓張,張利凱。」躊躇了半天,醫生戰戰兢兢的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嗯,我知道了,下次我看見沈院長會讓他提拔你為副院長的,你很不錯。」勒之堯留下這一句話,就大步朝著病*上的蘇沫走去。
姓張的醫生在原地慢慢石化了,他終于體會到了天上掉餡餅的滋味。
勒之堯走到廚房,在沙發上安靜看電視的安生似乎欲言又止,幾次抬頭望向勒之堯,劍眉擰成了倒八字。
「南溧在哪里?」勒之堯捧著熱水袋出來,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安生的心思,主動問話。
安生努努嘴,指了指最里間的雜物室,「被我鎖到里面去了,晚飯的時候再放他出來。」
像是驗證安生的話一般,雜物室傳來了撓門的聲音。
勒之堯眼底閃過笑意,「做得很好,是該給他提個醒,不能靠女孩子這麼近。」
其實勒之堯說這話別有深意,不僅僅是針對蘇沫,也包含了勒思薷。
南溧仗著天生一副好皮相,經常從蘇沫這騙吃騙喝也就算了,最近勒思薷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隔三岔五的給南溧買東西送吃的。
寶貝妹妹的勒之堯自然不允許來歷不明的南溧靠近勒思薷。
「父親,有件事情我很猶豫。蘇氏現在岌岌可危,蘇洵又鐵了心不管了,將爛攤子扔給您,看得出來蘇蘇還是很在乎蘇氏的,這件事情要不要告訴她呀?」
安生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軍人的天性的服從,他現在這麼問勒之堯,算是多管閑事。
「沫沫現在懷孕了,若是告訴她,你應該知道後果的。」勒之堯冷冷瞥了一眼安生,意思不言而喻。
就算十個價值百億的蘇氏放在他的眼前,也抵不過蘇沫與孩子的平安重要。
習慣了勒之堯的霸道,安生沉默不語,視線落在電視節目上,可是什麼也看不進去。
吃過晚飯,勒之堯要先回勒家,畢竟蘇沫懷孕這麼大的事情,還是要通知長輩們的,而且原本暫定的婚禮計劃不得不提前了。
勒之堯曾經許諾要給蘇沫舉辦一個盛大的婚禮,就算做不到十里紅妝,也要讓那一刻成為她一生最美的回憶。
「你們兩個要照顧好沫沫,萬一她有什麼閃失……」
下面的話自動消音,勒之堯拿起車鑰匙就往外走去,側臉回眸的瞬間,鋪天蓋地的寒氣朝著安生與南溧襲來。
木門被關上,寒風停止了,飄進來的細雪,被屋子里的溫度融化,眨眼即逝。
安生與南溧面面相覷。
不過沒一會兒,南溧漂亮的面孔就露出興奮的笑容,他得瑟的拍了拍安生的肩膀,「蘇蘇要是生下一個女孩,我就有一個妹妹了,哈哈哈!我要進去看看那個小家伙!」
「喂,你別亂來,蘇蘇需要安靜的休息!」
安生伸手想要抓住南溧,卻也只踫到了他的帽子,他靈活的躲了過去,朝著蘇沫的房間沖過去。
沒過幾分鐘,南溧忽然從蘇沫的房間里面探出頭來,極不情願的對著安生招招手,「黑炭,蘇蘇叫你進去,她有事要問你。」
蘇沫的房間里空調的溫度開的並不高,外面更是寒冬臘月,冷得嚇人,可是木訥站在蘇沫*前的安生卻是一個勁地在滴汗。
本躺在病*上嬌嬌弱弱的蘇沫像是變了一個人,虎視眈眈的盯著安生,像是在審視一個十惡不赦的犯人。
南溧卻是悠哉的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滿臉堆笑,「蘇蘇,還是看這樣的你比較舒服,前幾天你跟個小綿羊似的在勒少懷里撒嬌,看得我汗毛直豎。」
蘇沫懶得搭理他,嘴邊掛著冷冷地笑容,清亮的目光落在安生的臉上,仿若洞察了一切。
南溧模了模鼻子,上前攬住安生的肩膀,好心拿衣服給他擦了擦汗,「黑炭,看在你每天做飯給我吃的份上,我勸你還是招了吧!蘇蘇不是好惹的。」
一咬牙,安生閉著眼楮,抱著破罐子破摔得心理,「蘇蘇,你有什麼想要說的,有什麼想要問的,就問吧!我全都招了。」
「這樣才對麼!小溧,給安生看座。」蘇沫立馬收起一副後媽臉,指揮著南溧給安生找來一個小椅子坐在自己的面前,頗有審訊的架勢。
「你跟勒少早就認識?」蘇沫從*頭拿出一個酸酸的橘子遞給南溧,示意他剝給自己吃。
南溧忍受了許久被安生欺壓的日子,今天見到安生這麼狼狽,頓時揚眉吐氣,給蘇沫獻殷勤自然不在話下。
「其實勒少是我的父親。」
「啪!」蘇沫還沒有送進嘴的橘子掉在了*單上,整個人好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她在心里拼命算著兩個人的歲數差,想著勒之堯幾歲就背著她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了,還沒算出來,安生又開始說了。
「蘇蘇,你別誤會,他是我的養父,我是越戰孤兒。」安生擦了一把汗,「父親把我派到你身邊是為了保護你。」
這些蘇沫當然明白,勒之堯怎麼可能會害她,不過她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安生和勒之堯背著她干了什麼勾當。
「安生,蘇氏的律師跟我說,你拿走了蘇氏所有的財務報表?」蘇沫抬了一下眼皮,似笑非笑的望著安生,目光幽暗夾雜著恐嚇。
安生暗暗捏緊了拳頭,就知道那個律師不靠譜,那麼多錢都封不住他的嘴。
「別找律師的麻煩,你覺得有人能夠在我的逼供之下不說實話麼?」蘇沫緩緩坐起身,拿起*頭的一個隻果輕松地就掰開了,這是一個健壯的成年男人都辦不到的。
安生一頭黑線,諾諾的開口,「確實是我拿走的,父親應該會幫你處理剩下的事情的,你有孕在身,需要休息,不能為這點小事操心。」
「按照堯哥哥的處理辦法應該會讓蘇氏自生自滅又或者是從國外調一只精英團隊來協助替換蘇氏高層,這樣的蘇氏改頭換面,也就失去了原有存在的理念。蘇氏是我費盡心思拿回來的,我不能讓它毀在我手中。」
蘇沫目光炯炯,仿若有光輝從她的背後照過來,耀眼而尊貴。
「其實公司的報表給你也行,不過你得多注意身體。父親要是知道了這事,肯定會責怪我的。」安生深深嘆了一口氣,被夾在中間的滋味不好受。
「暫時不要告訴堯哥哥,他若是知道了,我這件事情就做不好了,所以我要偷偷的進行,不能讓蘇家百年基業不能毀于一旦。」
蘇沫將雙手攤在安生的面前,憨態可掬的向安生請求這件事情。
安生垂頭喪氣的進了自己的臥室,從里面拿出一疊皺巴巴的文件,皺著眉眼遲遲不肯蘇沫。
蘇沫撥開安生垂死掙扎的手,打開文件袋,里面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數字看得蘇沫有些傻眼,她了解蘇氏現在經營不善,但也不是大問題。
現在看來是她太天真了,長此以往發展下去,蘇氏將會面臨著倒閉或者破產,和她當初預計的超不了多少,只是想不到來得這麼快。
得知蘇氏已經被其他公司收購,各個合作商供應商都急著和蘇氏撇清關系,眼看著蘇氏的市場價值不斷下跌。
「早知道當初就不玩那麼狠了!」蘇沫長嘆一口氣,當初她孤注一擲的想要將蘇氏拿回來交給蘇洵而報復他,卻想不到這苦頭得自己承擔。
「現在耽誤之急就是拉住以往的那些供應商和合作商。」蘇沫趴在*上,抱著腦袋,陷入了沉思。
蘇沫就維持這樣的狀態一直到深夜,安生中途來勸說了一會兒,奈何蘇沫認真起來就是個倔脾氣,安生怎麼勸都沒用。
看著蘇沫臉上漸漸升起的黑眼圈,安生已經預見了自己悲慘的明天,父親看見了蘇蘇這模樣,不得將自己按照軍法處置就怪了。
然而此時香山楓院里面,勒家的氣氛卻是不一般,當勒之堯大晚上出現在家里,並且要求大家下樓召開家庭會議的時候,大家都有些吃驚。
「我說之堯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爺爺女乃女乃年紀大了,晚上睡覺本就不安穩,你大晚上的把大伙叫起來,不是讓老人家睡不安穩麼?」肖茹一邊讓佣人將客廳的空調打開,一邊數落勒之堯。
勒之堯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是我欠缺了,打擾了大家睡覺,真是抱歉。」
「別數落孩子了,之堯做事有分寸,這麼著急叫醒大家,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在方老太太的眼里,他的金孫完美無缺,做什麼事情都是對的。
「媽,你老慣著他,他都那麼大的人了!」勒遠鐸不動聲色的將肖茹冰涼的手握進大掌里,剛毅的臉龐透著剛入眠的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