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志高滿面得意的等待著赫連瑞高興的接下賀禮,想著袁皇特意交待的賀禮必然能夠拔得頭籌,更是志得意滿,卻不想赫連瑞仿若不曾听見一般自顧自的品嘗著佳釀,半絲眼神都不曾落在那玉佛之上。言夏溟極是不屑的瞟了一眼蠢鈍如豬的穆志高,極快的移轉開眼神,仿佛無法忍受此等蠢貨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想不到袁翼梟還真是老兒愚蠢,連這種不知死活的蠢豬也敢委以重任,西寧國果真無人了,連一國之君都這等愚蠢,竟還以為西寧依舊是昔年強盛時候的模樣,竟敢在東尹喜慶之時于東尹國內重臣面前這般諷刺東尹太上皇淪入道家的往事,若非有恃無恐,便是嫌棄西寧國運久長,此番便是借故想要與東尹大動干戈。」
言夏溟心思稍轉便已明了袁翼梟所思所想,雖鄙夷西寧君臣的無知,此時他倒是很樂意見到赫連瑞黑沉的面色,只是上首的赫連瑞一派悠然,極是愜意的享用著美酒佳肴,漠視這滿園眾人,並不去搭理這明顯被當做犧牲品的穆志高。
只是赫連瑞不搭理此人,滿園的東尹重臣卻是忍耐不住怒氣,紛紛各施奇招起來。
「此玉為黃崗翠玉,我們東尹國內雖不是舉處可見,但也算不得珍稀,想不到西寧國竟如此貧瘠,把這等尋常之物視作國寶,不知情的或許會以為西寧竟如同東尹的黃崗一般」,連千秀之父連佑喬身為戶部尚書,熟知東尹國土風貌,對于其中礦藏寶物更是如數家珍,此時拿捏住話柄,便毫不留情的諷刺出聲,其言也實在惡毒,幾乎將西寧貶斥為東尹的一座小小縣城,話音方落,便見除卻穆志高尚未反應過來,西寧其余使臣均是變了顏色。
然而尚不等他們出言反駁,定遠侯蕭墨峰便接口附和道︰「黃崗翠玉玉質粗糙,本是尋常百姓家的賞玩之物,本侯府上從不擺設此物,沒得降了自己的身份,且此佛雕工簡陋,線條僵硬,如此粗陋之物竟出自貴國能工巧匠之手,著實令人訝異。」
蕭墨峰其人尚未及弱冠之齡,乃是承襲了其父的爵位,只是此人滿月復詩書,武藝高強,乃是少見的文武全才,且幼時便長隨其父出入宮廷,頗得元德帝信任,因此縱使在朝堂之上,蕭墨峰也是直言不諱,間接地得罪了好些權臣,只是因其深受皇恩,被他揪出斥責的大臣也只能自認倒霉,這定遠侯往日便是這般不管不顧的性子,此時見穆志高這依靠其伯父袁翼梟的提拔才有威勢可仗的膿包竟敢在此大放厥詞,便與連佑喬一搭一唱的諷刺起來。
「若本相記憶無所偏差,西寧國舉國之內僅有三座廟宇,且皆是位于偏遠之地,而西寧皇宮內從未見任何與佛相關的擺設,可見袁皇並不信奉佛陀之說,怎的今日竟成了佛陀的忠實信徒?」端坐于元德帝下首的左翊原不想理會這些瑣事,只是西寧國所要重傷的乃是故友赫連修澤,因此也不得不出言駁斥,相較于連佑喬與蕭墨峰的鄙薄挑釁之語,左翊的責問更為令人信服,端看西寧國眾人聞言後紅白相間的羞愧面色便可知其中份量。
御花園內此時夜風清冽,裊娜的舞曲掩不去低徊盤旋的殺氣,便是愚蠢如穆志高此刻也是冷汗涔涔,恨不能昏于當場,免受這滿園的視線壓迫,西寧國隨行的新科翰林忙上前來謙卑的解釋︰「帝君息怒,帝君息怒,穆侯爺不知就里,一時錯言,萬望帝君莫怪,我皇今日龍體欠安,諸多事宜均是交由皇子監管,此次賀禮之事則是由七皇子一手操持,只是七皇子才疏學淺,縱使我皇百般叮嚀,卻還是出了這等紕漏,待臣等歸國必將如實稟報我皇,屆時定然給予貴國一份合理的解釋,今日東尹吉日,還望帝君海涵,莫要因七皇子的拙劣而失了慶賀的興致。」
夜昱冷眼旁觀方才的一場鬧劇,只覺西寧國勢衰頹已成必然之勢,只是這新科翰林倒也不失為一個人物,這天下人誰不知道西寧七皇子袁偌余乃是宮女之子,出身卑賤,素來不得袁翼梟的喜愛,只是雖不得帝皇鐘愛,袁偌余始終是皇子身份,此時將一切罪責推到他的身上,便是元德帝也不好立時發作,看來西寧國也並非盡是無能之輩嘛。
只是此時氣氛僵持,若不出聲緩解,怕是這宴席也難以繼續,夜昱終于起身拱手道︰「帝君素來寬仁待下,西寧國此舉也並非存心,既是七皇子罔顧袁皇的囑托出了這等差錯,帝君便饒了這些使臣,他們也是無心之過,日後且讓袁皇給予東尹一個能讓人信服的解釋便是,今日乃是太子誕辰,莫要因為這些愚笨之人惹了陰鷲,權且當做為太子殿下積德積福如何?」
「夜相,我皇也非得理不饒人,只是穆侯爺方才志得意滿,卻不知手中賀禮乃是低劣之物,未免有些貽笑大方。皇上,想來西寧是因國庫空虛,才千挑萬選出這較為珍貴的賀禮,那七皇子也著實無辜,若皇上您因此不快,日後西寧國七皇子受了懲戒,怕是世人還以為我皇心胸狹窄,沒有寬宥之量,我東尹斷不能因此落下欺凌弱者的惡名」,慕容曄最是看不得那西寧翰林將一切事由盡數推于袁偌余,那七皇子袁偌余也著實苦命,生于宮廷卻是誰都能欺凌一番,此次若是赫連瑞不松口,待穆志高回轉西寧,袁偌余此次危矣。還是三年前與西寧因邊境問題短兵相接時,慕容曄曾于西寧皇都內與袁偌余有過一面之緣,彼時慕容曄不知其竟是皇子之尊,只覺一身粗衣長衫的袁偌余面容堅毅,處事謙和,自有一派瀟灑風範,因此心生惜才之意,未免穆志高這得志小人借故陷害袁偌余,慕容曄難得的起身勸說。
「夜相與慕容將軍這是所為何事,朕方才貪杯多飲了些美酒,卻不知這御花園內何時這般冷凝,四國國君此次遣人來賀,乃是誠心與我東尹相交,朕豈會因一時的紕漏而諸多怪罪,穆侯爺,吳翰林,快些歸座,今日盛會,莫要失了喜樂的氣氛。」赫連瑞風清雲淡的將話題移轉開去,只是狹長的鳳眸在不經意間落在穆志高的身上,眸底深藏的冷意讓心下竊喜的穆志高不由得渾身戰栗,突然有一種大難臨頭之感。
吳翰林沒有注意到赫連瑞的眼神,只是听聞他不曾怪罪,微微的松了口氣,這穆志高乃是皇家親貴,若是此行出了何事日後回國他也難逃一劫,幸而這元德帝尚不敢與西寧國起了沖突,待歸國後只需將一切栽贓到七皇子身上便萬事無虞了,當下忙躬身再三稱謝,穆志高卻恍若無聞的愣怔在當地,吳翰林緊忙小心的扯著穆志高的衣袖躬身退下。
穆志高等西寧使臣退回席位之後,小順子忙示意樂師重新鳴奏歡曲,一時觥籌交錯,眾臣間或是忙于推杯換盞借機尋找朝堂上的助力,或是言語鋒銳意欲擊潰平日結怨的對手。未及片刻,酒量稍遜的臣子很快便滿面紅光,語無倫次起來,只是礙于帝王威嚴,並沒有人借酒尋釁滋事,因此御花園內一副賓主盡歡的場景,仿若方才的種種都未曾發生,只是因著西寧國賀禮出現的錯漏,眾人倒不再對北嵐國的賀禮多加盼望,只一心沉迷于美酒佳肴,飄逸舞曲之中。
言夏溟似挑非挑著唇角,邪笑道︰「今日東尹盛事,三國皆有寶物相贈,我北嵐又豈能落于人後,來啊,將本太子的賀禮呈上來」,言夏溟身後的武將立時將一揮手,便見兩個衣貌周全的侍從小心的捧著紫檀木的托盤上前,眾人定楮望去,頓時吸氣聲響做一片,天啊,是真正的羊脂白玉啊,而且高約八尺,寬達十寸,通體潔白,線條流暢,絲毫沒有瓖接的痕跡,可見此玉純出天然,絕非人力能夠偽造的珍稀之物,真乃萬中無一的絕品。更令人稱奇的則是那白玉雕琢而成的細碎花團,夜闌國所呈的琉璃千日紅已讓眾人大飽眼福,若是尋常玉雕倒也引不起眾人的好奇心,只是雖然這園中眾人甚少有人識得這羊脂白玉所雕之物,卻並不影響他們被眼前玲瓏有致,雅致迷人的花朵所吸引,只是有人小聲的嘀咕道︰「怎的這花瓣瓣相碎,莫非世上真有這樣的花株?」
那人不識得此花,居于上首的赫連瑞豈會看不分明,那白玉雕琢的分明就是碎葉悉茗,乃是苒兒最為喜愛的花朵,只是言夏溟刻意著人雕刻成這般破碎的模樣,怕不是在借機指責他未能讓苒兒得到幸福,那碎裂的花瓣何嘗不是當年苒兒失落的真心。
「言太子,今日我東尹大喜,如何你竟將此破碎之物作為賀禮,莫不是你北嵐意欲挑釁,故意將此不吉之物送往我朝?」御花園內東尹重臣早已從初見這般完整的羊脂白玉的震撼中回過神來,面上盡皆憤然,這北嵐太子果然居心叵測,如此喜慶之日竟自顧自的呈獻這般不祥之物,實在令人憤慨,一武將忍耐不住心中的怒氣,徑自起身大聲的責問著淡然微笑的言夏溟,其余人雖未出聲,但觀其面色也是難掩憤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