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听聞爹爹家中尚有一妻,紫妍便一直莫名的糾結著,雖知曉在這三妻四妾的古時,男子均以妻妾成群為身份地位的象征,可謂是極度自然,然而果真降生到這樣的家庭中,紫妍還是理不清心中的感覺。原本決意放棄的過往,那些曾經的背叛似乎隨著爹娘不是彼此唯一的事實而重新擺放到她的面前,這月余身處京城之內尚且可以維持著表面的平靜,若回到永城又不知會陷入何種境地,畢竟以過往的經驗看來,女人之間為情而苦的時候或許從來成為不了朋友。
唉,紫妍不自在的扭動著小小的手指,瞳孔深處流露出不為人知的糾結,或許只是因為在她小小的心中下意識的意識到爹娘雖然情深意篤,然而對于遠在永城的葉晚晴而言,他們無疑也是一種背叛,紫妍細細的打量著爹娘的面容,失而復得的親情實在令她無法怪責他們追求幸福的權利,也罷,若是爹爹與另一位妻子也能如此情深意重,自己不如放下曾經無謂的成見,以如今的身份慢慢融入現在的人生,其實只要爹娘一直如現在這般恩愛幸福是不是日後的某一日她也可以重拾對感情的期待。訾紫妍眉目間一時豁然清朗,舒心的抱著爹爹逗弄的手指嬉笑起來。
清風徐徐的吹拂過窗欞吹散了一室溫涼的氣息,而此時的遠在慶安王府別院的貞娘與花蝶卻是絞盡腦汁的想要為主子舒散一些暑氣。勻速的煽動者手中的蒲扇,貞娘頗為忿忿不平的輕聲抱怨道︰「姨娘,府中的那些個丫鬟婆子實在過分,奴婢瞧著近日天氣炎熱,這王府內各院主子消暑的冰塊已經大數分發了下來,奴婢近日前去領取,不但那些管事的婆子分毫不與,更是好生的奚落了奴婢一番,著實可氣」。
夏未央好笑的看著貞娘憤慨的樣子,遞過一旁的娟帕示意她擦擦額上的汗珠,淡然的說道︰「如此小事何必動氣,既沒有冰塊,不過是多備些井水就是了,這暑日也不過月余,只要婉華能安然度過這盛夏,余下的我均不想太過計較」。貞娘拭去了面上的水漬,瞧了瞧正安靜的躺在床榻之上的慕容婉華,極是感慨道︰「奴婢從未見過如七小姐這般乖巧的孩子,每日晚間從不哭鬧,可見是個貼心的,奴婢現在只盼日後小姐能嫁個好人家,姨娘您也不必再受此苦楚」。
「你呀,這都是多久之後的事情了,如今啊還是且看眼前吧」,夏未央看著貞娘似模似樣的合掌向著上蒼祈求禁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搖首輕嘆著。
「只是姨娘,這暑日才要開端,奴婢們皮糙肉厚倒不懼這份熱度,小姐身子骨弱,若沒有消暑的冰塊萬一中了暑氣可如何是好?」貞娘疼愛的瞧著乖巧的慕容婉華,面上難掩擔憂的詢問。夏未央頓住了手中穿針引線的動作,略微思索了一下︰「當日被驅離出府,你我應當預料到今日處境,這暑日里但凡日頭正盛時留守在房內倒也不至于如此難捱,至于晚間自有清風吹拂,遠勝于冰氣解暑之法。婉華年幼最是經不得熱氣,如此日後白日里你與花蝶可多汲些井水盛放在杯盞里擺放在屋內各處,應該可以消融一些暑氣,貞娘,這抱怨的話語私下里想想便可,切莫在主宅那邊肆意宣揚,如今這世道,不怪他人輕賤,你且記得人貴自重便可」。
夏未央既已如此說來貞娘自是不敢不依,只能強咽下胸中的憋悶之氣,恰在此時,花蝶捧著一個半舊的玉碗緩步走了進來,貞娘察覺到緊隨而至的陣陣清涼之氣忙翹首往那碗中瞧去,果見一小塊堅冰正揮散出冰涼之氣,貞娘喜出望外的喚道︰「花蝶,快,快將瓷碗放在姨娘與小姐身邊」,花蝶應諾著小心的將舊碗放在床榻邊的木杌子上,見夏未央方才微皺的柳眉果然舒展了許多這才滿意的淺笑。
「花蝶,白日里我去主宅那邊詢問過,不是說此次府中各院分屬之物均有記載,咱們這別院中沒有冰塊的份例嗎?這小塊堅冰你是從何處尋得?」貞娘見夏未央終顯舒心的樣子,略帶了幾分疑惑的喜聲問道。
花蝶听到詢問不由的嘆息出聲︰「姨娘,其實今日奴婢也悄悄的前往了主宅想要通過往日的舊識私底下換得一二塊堅冰,只是不想自奴婢前來別院,那些原本交好的丫鬟巴不得與我撇清關系,今日還是芷蘭姐姐暗中相助,這才得了這小塊堅冰」,許是想著昔日巴結的眾人今時冷若冰霜的模樣,花蝶也難免微露悲戚之色,好在本就是個明白人,倒也不甚在意,想著今日听得的某事,花蝶低聲的娓娓道來︰「芷蘭姐姐今日暗地里將堅冰交給奴婢的時候說道,這本是分屬王妃院中的份例,王妃記掛著七小姐,命奴婢每日私下里前去主宅芷蘭姐姐會從王妃每日的用度里撥出半數分給姨娘與小姐」。
許是不曾想到其中竟有如此來歷,夏未央微感震動的搖頭拒絕︰「這本是王妃消暑之物,我等豈能取用,花蝶,暑日短暫,還是莫要再去主宅,免得被人撞見,芷蘭與你定然都無法逃過責罰」。
「姨娘放心,這其實是王妃的意思。芷蘭姐姐還望奴婢轉告姨娘,王妃娘娘並未忘記七小姐,只是如今府中諸事皆由大夫人掌管,王妃娘娘也不便在此時與其鬧出嫌隙,日後姨娘與小姐的用度王妃會從自己的體己里貼補一些,芷蘭姐姐說王妃有言‘忍一時風平浪靜’,王府內外本就有太多眼楮虎視眈眈的盯著錯處,姨娘身為將軍的女人定要能識得大體,權衡利弊不要意氣用事才好。」
「難為王妃記掛著婉華如此費心周全,這已是我們母女難得的福分,如何還會與大夫人置氣。便是王妃不細心叮囑,我也想著能遠著王府中人便盡量疏離,婉華年幼,我實在不願她深陷詭計陷阱之中,若能就此遠離王府的紛紛擾擾即便是生活清苦些我也不會在意。只是,貞娘,花蝶,過些時日你還是去繡坊尋模些活計,王妃心疼婉華,卻不能讓王妃與大夫人間紛爭四起,還是如往日咱們自行籌措著銀錢,既緩了生計,又不至令王妃為難,只不過又要苦了你與花蝶」,夏未央略帶歉意的看著不過一月便已明顯失了在王府中紅潤氣色的花蝶,這月余大夫人倒還記得將月例按時遣人送了過來,只是近日不知為何,莫說是月例,便是一捆柴火主宅那邊也不願施舍了。
「夫人說的是哪里話,奴婢只要小姐安然長大即便是再多的苦也不怕」,貞娘下意識的藏起滿是老繭的雙手,不願夏未央看了愧疚傷懷,疼愛的看著尚自年幼的小姐,仿佛只要看著這小小的身影,一切苦難折磨都如過眼雲煙輕飄飄便散了。
「姨娘,其實大夫人近日怒火中燒是有別的緣故,奴婢今日偶然間听聞似乎聖上有意派遣將軍前去戍衛邊防,或許即日便會出行」,花蝶鼓足了勇氣將最為緊要的一件事小聲的告訴夏未央,小心的打量著她的的神色,果見夏未央不自知的停頓了手中的針線,面色茫然而空洞。
貞娘與花蝶均不知該如何安慰明顯倍感傷懷的夏未央,畢竟曾是恩愛夫妻,即便如今情誼不再,至少可以偶然得見,若是遠在千里之外的邊境,又該如何知曉他的安危與喜樂,貞娘尋思了片刻,試探著提議道︰「姨娘,邊關路途遙遠,且天冷地寒,前些時候您不是為將軍做了幾件秋衣嗎?不如奴婢為您送到府上,將軍打點包裹總少不了備些衣袍,這繡工所做怎能有您那般精心,將軍定然會喜歡的」。
「不必如此費心了,即便是再精致的衣衫若是將軍得知是我所做只怕也會失了興致,將軍出征,咱們的日子還是一如往常,不必驚慌」,夏未央重新執起針線,不動聲色的說道。
「姨娘」,貞娘還要相勸,花蝶悄悄的扯動了一下她的衣角,搖頭示意莫再多言。
光影重重,慕容婉華感受著身邊主僕三人安靜的做著針線,腦中思索著方才听得的訊息,驃騎將軍前去戍守邊防,這近乎戰時的準備可知日後難免硝煙四起,看來無論身處何時都免不了被卷入爭斗的漩渦之中,慕容婉華靜靜的閉上雙眸,默默地回想著前生所殘留的所有意識,如今這樣的孩童身子想要真正的過上期望的自由生活恐怕還要好些歲月,在這無聊的等待中,唯有回憶一事可為,也罷,在這冷兵器與皇權盛行的古代要如何安生的不被那些煩心之事打擾自然不是易事,如今有時間回憶一番前世記憶中有所裨益之事也未嘗不可。暗地里嘆息這稚女敕的身體所帶來的諸多不便,慕容婉華將外間的諸多聲音屏蔽在心門之外,任前世珍貴的知識如潮水般淹沒了她所有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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