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回西嶺,黑角山,地底深處
方圓數丈的冰晶玉盤褪去往日的水藍光澤,此時此刻,呈現了一絲絲灰暗。
光華盡散,玉盤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無窮無盡,仿佛連接著遙遠的九幽冥府,只有頭頂螺旋分布的點點「繁星」,一眨一眨間,昭示著這一方世界還留有一線生機。
「魂一師傅?你」這聲音透著急切與關懷,正是寒妃
寒妃身著彩繡宮裝,舉手投足之間,雍容高貴盡顯,她的眼前一只漂浮在空中的青白玉簡,在一片死寂之中發出低低地哀鳴。
良久,玉簡中才傳來魂一的一聲狂笑,道︰「哈哈,到底還是不行啊,只憑本源精魂對付這六段寒冰真氣,著實有些費力了。若是在本道的三生結界中,僅僅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
語調有些低沉,似乎隱隱帶著淡淡地傷悲,英雄遲暮,有誰還記得當年氣沖寰宇,仗劍天涯的歲月?
光陰流轉,六道輪回,天道又是何其昭昭,只是天在哪里,那人那劍窮盡千年萬年的找尋,依然沒有踏上那條登天之路。
「你不該出手救我,是我連累了你。」寒妃拂袖低低飲泣道
「哈哈,怒寒,不必如此,相信我們還有相見之期的,只是,方才救你耗盡了本道好不容易才攢下的精元,本道要到天玄爐中繼續修煉了。本道不在的這段時間,希望你能保護好你眼前的這位小兄弟,他算是本道的弟子,所以也是你的師弟。」
「他有著特殊的血脈。本道相信有一天他會幫助本道解開破鏡入天的秘密。至于你自己,雖然鍛出一魄成為天人,但是你暫時還是擺月兌不了身為劍靈的命運,還有,你出身斷刃,一切都不完整,本道猜想,另一半七情劍當年是不是也和你一起來到了現世,倘若真是如此,那麼必須找到它。你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你明白嗎?」魂一的聲音越來越弱,青白玉簡上的死氣也是越來越濃。
這時,一束藍光涌動將青白玉簡攝入冰晶玉盤上的一尊翠綠爐鼎之中,緊接著爐鼎迅速縮小。直至化作一縷綠芒沒入蘇辰脖中的一枚藍色晶石中。
「寒妃,你好自為之,我們下次再見的時候,便是我履行諾言之期。」
是一道稚女敕地充滿孩子氣的聲音,像從極遠的遠方傳來,音波陣陣,良久之後。依然在耳邊回蕩。
四峰城,靈法天下
這一晚,月黑風高,蒼穹如墨,一個黑影像一縷疾行的風,在神不知鬼不覺間吹進門來。
地下一層。國老操著高大的身軀,在一間石室門前來回踱步,萬分急切地樣子。
感覺到身後的異樣,國老頓下腳步,卻沒有轉過身。只是淡淡問道︰
「黑風,老夫讓你查訪的事,可是有著落了?」
那黑風渾身隱藏在一個寬大的黑色斗篷之中,就是不經意間露出的面容也不知為何像是蒙著一層濃重的陰影,讓人完全看不清面容,只見他在國老身後恭敬行禮,然後又極為恭敬的回道︰
「國老,這幾日風回西嶺的風回之象確實是無端地解除了,就連每夜必然降臨的「怒寒之吻」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怕那怒寒妖女果真月兌困了。」
「哦?」聞言,國老淡然地點著頭,思索片刻後,又問道︰「莫辰可有活動的跡象?」
「七日之前,屬下曾感知到莫少爺神魂的劇烈顫抖,可是這幾日又沉寂了下去,不知是否遇到了麻煩?」
黑風的語氣之中夾帶著絲絲憂慮,國老卻捋須輕笑道︰
「嗯,無妨,想是在收服怒寒妖劍上遇到了波折,照此下去,只盼他不要耽誤了東域論道才好。」
提起收服怒寒,黑風心中一緊,禁不住的望了望身邊禁閉的石門,一句話原本已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當不當問,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只是國老是何等修為高深之士,黑風的心理波動又如何能瞞得過他,只听他一聲冷哼,道︰「有什麼話直說,老夫不喜歡小輩吞吞吐吐或者藏著掖著。」
黑風的身體猛然一怔,暗嘆這老頭已然成精,再次目掃身邊石門,卻似掩耳盜鈴般地朗聲道︰
「國老,那怒寒妖女修為通天,一身六段寒冰真氣更是直逼神虛,一旦月兌困勢必會引起世間災劫,莫少爺只是一個凝魂小修士,如何能收服的了他?」
此時,國老渾圓的雙眼中,一道精芒一閃既沒,心中對黑風是暗加贊許,嘴上卻突然厲聲道︰
「放肆,你哪里是擔心莫辰的安危,分明是怕九兒出關以後,你沒辦法交待吧?你只道九兒一怒之下會遷怒于你,難道老夫就不能治你泄露機密之罪嗎?」
「當日你眼見莫辰被黃家修士圍攻,本是立功心切,卻不想被老夫阻攔,你心下不解之際,是不是也對老夫心生不滿啊?」
「屬下不敢。」一陣強大的威壓襲來,直逼得黑風喘不過氣,只能默默地趴伏在地。
國老冷笑道︰「當真不敢嗎?黑風,這些年你只忠于小姐一人,修為更是一日千里,只怕早已不將我們這等老頑固放在眼里了吧?」
黑風大驚之下,只怕早已冷汗直流,只是國老的話,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般,讓他頓時陣腳大亂,這些年自己奮力修煉,萬事爭先,的的確確都是為了讓九娘高看自己一眼,只不過他從來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此事也是他深藏心底的秘密,國老又是如何得知的?心急電轉,黑風料定國老只是心中臆測,而此刻當著九娘閉關的場所,哪怕有那麼一絲風險,他也不願讓九娘對自己心生嫌隙,鋼牙一咬,黑風凜然道︰「國老,黑風萬萬不敢,倘若您老定要如此看待黑風,黑風願以死明志。」
無色的靈氣在黑風的雙手間劇烈的波動著,無端激起的能量漣漪像一朵朵傲然不屈的璀璨蓮花。
下一刻,烈風四起,卷出漫天無形刀刃,猛然間襲向黑風的胸口。
「吼啊」,千鈞一發之際,一聲震天猿吼,像是平地激起的一聲炸雷,只在瞬間便將萬千風刃盡數震碎,緊接著是一道足以引動靈魂顫抖的訓斥之音,
「作為小姐手下「血隱」一部的頭目,倘若要死,老夫希望你只為小姐而死,難道你加入「血隱」之時,沒有人告訴你,你的命早已不是你自己的嗎?」
「國老,我黑風慚愧。」黑風再次趴伏在地,心中對國老敬畏又近了幾分。
「罷了,你先去吧,莫辰的事老夫自有分寸,也一定會給九兒一個滿意的答復的,眼下離東域論道只有十天時間,你務必要緊盯著風回西嶺的動向,有什麼情況便速速來報。」
黑風連忙答是,然後一陣風般飄然去了。
黑風走後,國老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轉過身來對著石門,朗聲笑道︰
「九丫頭,你要偷听到什麼時候?難道你不想知道莫辰的生死狀況了?」
風回西嶺,無邊的夜色中,不知何時喚回了久違的喧鬧。
異獸地夢囈低吼,鳴蟲的歡快吟唱,晚風掠過林間,直直吹到遙遠的天際,再也沒有作無聲回環。
數百年來,神秘的「怒寒之吻」,總是在夜間降臨西嶺,有風吹來,便會在這茫茫黑夜中默默冷卻,待到明日日出冰撤時,林間溫度上涌,冷卻的風便會沿著來時的路膨脹出去,是以風回嶺便有了風回之象。
如今,怒寒解放,冰封隱沒,風回之名只怕從此要徒有其表了。
黑角山,地底深處。
寒妃默然地坐在蘇辰的身旁,她的額前上方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通體翠藍的寒光斷劍,劍鋒只剩尺余,斷刃處紋理雜亂,顯是當年斷裂時,經歷了一場慘烈的爭端,材質似玉非玉,似石非石,遠遠看去更像是由寒冰直接鑄造而成,劍柄與劍鋒仿若一體,只在接引處有著一個薄如蟬翼地圓環劍格,劍格通過七條碧綠光絲與劍體緊密相連,端得有幾分詭異。
此刻,她正望著頭頂微微放光的萬千晶石,怔怔出神,百感交集。
這片浩渺「星空」,自己曾經在玉盤底部千萬遍的憧憬過,可是當自己真正的逃出來,卻突然忘了路在哪里,家在何方,自己苦等萬年等來的只是一個騙局?
黯然,神傷
昔日無比向往的自由,一朝得手,為何一連數日卻依然邁不出腳步?
我是誰?可曾有人愛過我?
那個當年狠心將我騙為劍靈的男人啊,萬年來,你心中可曾有過那麼一刻,偶然想起我?
從今以後,這七情斷劍再也無情,便為「斷情」
「好一個斷情,師姐,既然前輩們都安排好了,我蘇辰便不用再說什麼了吧?」聲音冰冷,他有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正是蘇辰。
寒妃雙目一寒,冷笑道︰
「是嗎?小師弟,我還以為你要裝到什麼時候,想拿到本宮的斷情劍,先讓本宮看看你的本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