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好暗暗嘆息,她終究是敗了。任何感情的較量,誰的心疼多點,誰就敗了。她扛不過他,從來都扛不過。伊好抿了抿嘴唇,無奈地走過去,拉過他那條完好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半低著頭︰「進去吧。」
其實再晚一會兒,他也就要認輸了。在伊好眼里,顧延廷是慘兮兮的,在顧延廷眼里,她何嘗不是如此。只是,他終是晚了一步。日後想起此類種種,顧延廷懊悔至極。但此刻,他體會不到。顧延廷陷在勝利的喜悅中,這場拉鋸戰他贏了,就證明她很在乎他,最起碼她心疼他。
可是,有種細微的情感顧延廷忘了問一問自己的心,他為什麼那麼在意伊好是在乎他的,心疼他的。
情竇初開的美好,便在于其純粹、隱晦和捉模不透。
開始的時候,顧延廷為了懲罰伊好,故意將大半個身子都壓在她身上。伊好渾然不知,這是她第一次扶一個半自動的病人,毫無經驗的她哪里知道其中的貓膩。再說,在她的意識里,男生都是比較重的,何況顧延廷還這麼高。實心的伊好吃力地扶著他移動,進了屋子,沒那麼熱了,但她卻喘得厲害。
顧延廷覺得這輩子就敗在她這副認真做事的模樣上了,她答應別人的事情,總是會一絲不苟的完成,即使有不甘,即使有怨氣。
上大學的時候,顧延廷被葉阿藍拉著看了一部老片,說的是一個「傻子」的故事。顧延廷一直不愛看這種勵志的外國片,不夠理智的才看著勵志片,想不到的是葉阿藍這麼務實的人居然愛看。看完後,葉阿藍還頗為感概地說︰「阿甘並不是真的傻,他只是不懂得如何辨別真話假話,他的傻是把所有話當真話來听,然後認真地做。
听到這番觀後感的時候,他的腦子里也閃過一個人,一個熟悉的,感動的,溫暖的,帶著股傻勁的傻姑娘。
伊好吃力的樣子,使得他很尷尬,甚至有些難堪。剛才還得意洋洋,此刻卻忍不住自責,過分了啊你!
幸好,已經到了樓梯口。顧延廷收回胳膊,輕輕推開她︰「我自己上去。」拐杖是他的一條腿,樓梯扶手是他的一條胳膊。他艱難地,一步一步地往上走,雖然辛苦,心里卻無比輕松,自己的重量應該自己來扛。
伊好跟在後面,雙臂微微張開,以防他摔倒。等到顧延廷進了自己的房間,倆個人都重重地吐了口氣。
伊好將他扶到床邊,接過拐杖放到牆角處放著,再回到床邊幫他把腿搬到床上。顧延廷一進屋就開了空調,但他倆還是滿頭大汗。
見他額角不滿汗珠,伊好擰了條濕毛巾過來,遞到他面前。空調驟起的低溫掃在皮膚上,使其布滿了雞皮疙瘩。在接過毛巾的一瞬,一股異樣傳遍全身,這種感受太陌生,心髒興奮地跳躍著,居然有種呼之欲出的感覺。顧延廷沉不住氣,一把搶過伊好手里的毛巾,趕緊敷在臉上。
「怎麼了?」感覺到他的異樣,伊好湊上前去,順手推了推他。
「別踫我!」隔著毛巾,也能感受到他的不耐煩。伊好委屈的看著他,剛才還好好的,現在又犯病了。無奈,顧媽媽還沒回來,留他一個病人在家不太好,伊好選擇坐在離他最遠的沙發上坐下,等著他轉好或顧媽媽回來。
顧延廷就保持了那個姿勢躺著,一動不動。伊好百無聊賴,眼觀鼻鼻觀心了一會兒之後,便開始打量牆壁上一幅幅裱得極其精致的素描畫。這些畫的內容大都是物,球,雞蛋,桌子,還有水果。遠處看,非常逼真,尤其是那個被咬了一口的隻果,從上面的齒痕可以看出啦,這個人吃隻果的時候愛用牙齒刮果肉,一層一層。
伊好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想看清楚那齒痕,甚至想量一量,猜一猜啃這隻果的到底是誰︰「延廷,這是誰吃的隻果?」
顧延廷扭過頭來,看向她指的那幅畫︰「葉阿藍就愛這樣吃隻果,上面都是牙印,她卻說好看。」不知為什麼,他竟主動提起葉阿藍,還故意提高了強調,仿佛在說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說起葉阿藍,伊好自然想起石頭,因緣際會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她怎麼就認識了顧延廷,而石頭和葉阿藍的關系似乎很親密。想起石頭,她的心情突然就變好了,嘴角的笑也溫暖起來。
「今天跟你一起的男的是誰?」顧延廷不明白她莫名其妙的笑,心里一陣煩亂。直到問了這個問題,他才知道明白今天自己為什麼這麼別扭。
伊好也覺得該說清楚,也許石頭能幫著緩解顧延廷和阿柘的關系,就算不能,至少不要以見面就動手。于是,她把自己和石頭從小就認識的事跟顧延廷說了。顧延廷並沒多大反應,只愣愣地听著她說,表情無任何起伏。
顧延廷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悠悠地開了口︰「原來早就認識,難怪這次撒謊都不用我教了。你是為了包庇他,我還以為你不會撒謊呢。」
「不是的,我是後來才知道石頭就是石蹇。」伊好听出了他的嘲諷。
「所以呢,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了,就來求我不要追究了是嗎?」
「你不是不準備追究的嗎?」伊好緊張的表情惹得顧延廷更加惱火,他確實沒準備找他們麻煩的,一切都是阿柘起的頭,石頭根本沒踫他。他氣得瞪著莫伊好︰「你真念舊的很吶!」
伊好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就這麼生氣了,但她冷靜一想,便知道顧延廷是不會真的去找石頭麻煩。
見她不說話,顧延廷氣得翻身背對著她。過了好久,也沒見她有任何反應,果然還是那麼有定力!
「你走吧。」悶悶的聲音,傳出去後卻沒有回應。不久,顧延廷听見了關門的聲音,輕輕的。他想,如果是他,有人跟他這樣說話,他一定氣得把門摔得震天響,可是,莫伊好不會。
他懊惱,懊惱伊好沒有摔門,更懊惱伊好遞給他毛巾時他那不可言傳,且他自己認為有些齷蹉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