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第三個星期五,伊好終于收到了啟程財大的錄取通知書,這算是爺孫兩個人第一次妥協的結果。單厲偉和徐芳菲上的都是南城的學校,單厲偉發揮正常,進了南城理工,徐芳菲底子本就不好,勉強上了南城醫大的三本學院,學的高級護理。
這次的結果,無論是從分數還是學校,伊好都是三個人中最好的。莫老爺子很開心,特意辦了一場謝師宴,但凡教過伊好的老師,連著盡歡的老師,都被請了過來。那晚家屬都在,盡歡自然在席,老師們才知道這倆人居然是姐妹,性格迥異的倆姐妹。
盡歡成績一向不錯,極其拔尖的那種。老爺子對她期望很高,當場拜托老師好好管教。盡歡的班主任對盡歡也是很有信心的,甚至開玩笑說,明年南城的狀元說不定就姓莫了。
這話很中听,嚴肅的老爺子咧嘴笑了很久。伊好也替盡歡開心,拿眼瞟她,但盡歡只是低著頭悶吃,仿佛真的很餓。除了老師或爺爺主動跟她說話,她才簡單回應。
晚上跟顧延廷聊了一會兒,躺下的時候才想起盡歡今天的反應不太正常。伊好不放心,輕手輕腳走出去看她。門縫里黑漆漆的,伊好卻知道她肯定還沒睡,于是輕輕地敲響了門。
「怎麼現在才來?」只模糊地看見她側臥在床邊,頭發散亂地垂了下來。面朝房門,仿佛就等她來似的。
「睡不著怎麼不去找我?」伊好將門關上,坐在她對面的地上,離她只有兩只手的距離。
盡歡見她靠近,翻身躺下,翹起的腿平放在床上,整個姿勢與剛才相比,放松了很多︰「等你跟他聊完天唄。」
她這麼快就知道了,這也在伊好的意料之中,盡歡,多聰明的一個人啊!伊好也沒打算瞞她,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說,也許是因為太熟悉了。
「你們怎麼就勾搭上了呢?」
「喂!」伊好狠狠地拍了下盡歡的大腿,響聲很大,卻不怎麼痛,「你就不能用個好听點的詞?」
盡歡笑著往起一坐,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伊好,你怎麼對別人都那麼客氣,唯獨對我,越來越放肆了,居然還打我。」
「因為你是莫盡歡吶,獨一無二的莫盡歡,我的莫盡歡吶。」伊好難得酸一把,看著面前假裝吃醋的女孩,可愛得真想捏一把她的臉。忍了忍終究沒忍住,伸出手來來回揉了幾個回合。
伊好笑得前仰後合,夜太深,她壓抑著笑聲,最後不得不捂住自己的嘴。盡歡無奈地瞪了她一眼︰「跟著顧延廷,果然不學好。」
這曖昧的話終于止住了她的笑,盡歡重新躺下︰「唉,怎麼都內銷了呢?不知不覺的,都成雙成對了。」
「那你也趕緊的。」伊好趴在床邊,撥弄著盡歡的頭發。
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能听見她漸漸加重的呼吸,伊好屏氣凝神,才一會兒,她又恢復如常了︰「這個可不能急,得慢慢挑,怎麼的都得找一個比他們強的。」
伊好沒有追問這個「他們」是誰,她明白的。這幾個真正從小一起長大的人的感情一直很微妙,伊好這個半路插進去的人並不能完全理解。感情這種事,確實不是想分析就能分析得清楚的。
盡歡走在一條逐漸寂寞的道路上,那些她以為永遠愛護她以她為中心的人慢慢的遠離,即使關心依舊,愛護依舊,那顆分出去了大半的心終究是出去了。那個一直給予關心呵護的人也許還未察覺這種變化,但接受者才是真正體會切膚之痛的人。她需要從憤怒中醒來,慢慢理解這人世間最常見卻也最無奈的人之常情。
也許,一切都怪人心太貪婪,可若連這點貪婪之心都沒有了,活著也就無多大意義了。也許任何感情的美麗和驚心動魄,便在于其得到時的心花怒放和失去時的撕心裂肺。
盡歡自然還沒到這種程度,她的痛苦在于發現了一種正在改變他們幾人關系的感情。這種感情比她之前所了解的任何一種都要強烈得多。至少,她看見了伊好的改變。這個永遠畏首畏尾的女孩,永遠對爺爺低頭說是的女孩,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決定。啟程?有顧延廷的地方。
「會的,你這麼好,肯定會有一個很好的人,這樣才配得上你。」伊好誠心的說。在她眼中,盡歡與她從來不在一個等級上。公平?她從來不信!有人說過,人與人,除了生與死,沒有一樣東西是公平的。可她從不為這種不公平而煩惱,一切順從自己的心意就好。以前的听話是,現在和顧延廷在一起也是,這些都是她真正的心意。
盡歡睡著之後,伊好才回的自己房間。近年才養成的習慣,睡覺前不看眼手機都會睡不著。顧延廷是個骨子里就浪漫豪放的人,跟他平時張揚的個性很是一體。伊好看著手機上的最後一條短信,平靜的心再次被他撩撥起來。
這麼幸福,是真的嗎?
「伊好,我想你了。」一個小時前的短信,估計他是睡著了。她猶豫片刻,笑著回復了一條︰
我也是。
她想起一段話,在盡歡看的書上見過。
「我想你。」
「我正站在你面前呢。」
「可是,我還是想你。」
想念,與距離無關,那是心與心的呼應。即使此刻你站在我面前,也絲毫不能減緩我的想念。
顧延廷沒想到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讓莫伊好感動的一塌糊涂。早上一睜眼,就看見夢里的人正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微笑地看著他。睡相一向不好的顧延廷盯著蓬松的頭發,揉了揉惺忪的眼,翻身爬到床邊,托著腮,疑惑地看著她︰「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你應該說,‘你怎麼從我夢里跑出來了?’」伊好得意的笑,露出兩個兔牙。听見自己的名字被他在夢里輕輕喚著,本就柔軟的心漸漸化成了水。她已經在房里坐了一個小時了,親眼見證了他實話實說的睡相不好,一米八的大床,一個小時內滾了好幾個回合,真真從這頭滾到那頭。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在學校那種小床上活下來的?
後來听姜凱說,夜里常常听見轟的一聲,然後就看見顧少抱著被子爬上床,哼都不哼一聲,繼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