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梅林處又一道破空聲，人影一個旋身眨眼而至，白九抬眸一看，心道︰先前的不詳成真了。
男子一身黑衣勁裝身形挺拔，瞧見夙檸和阿暖也在眼角彎了彎，隨後凝眉沉聲道︰「九少，帝都來聖旨了。」
這個時候來聖旨，肯定沒好事。夙檸和阿暖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里看出疑惑，九少幾乎與朝堂隔絕，頂多算個江湖人，這聖旨是什麼意思？
「秋家八將死了幾個？」她忽然問道。
黑衣男子驀然看向她，似乎驚訝于她這樣的直言不諱。
「八將——全沒。」
白九身子輕輕一顫，全都沒了嗎？那東籬皇帝解決完秋家八子，獨留秋毅，這不是讓他嘗盡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這番想來，那皇帝怕是要對自己這個名義上的‘秋家老九’出手了。
「韓燁聖旨上說什麼？」阿暖才不關心秋家人的死活，她只關心那東籬皇帝的聖旨內容是否對自家九少不利。
蒼山高險，一般人上不去，何況路途遙遠，這聖旨自然是留在將軍府，韓燁是白九的護衛，此番正是從帝都回來。
他清了清喉嚨，忽然捏著嗓子學著那太監的模樣說道︰「撫遠將軍一門忠烈，秋家八將身先士卒，朕實在不忍將軍府整日素寡無色，特封秋家ど女秋月瑤為和碩公主，嫁四子軒轅徹為妃，著九子秋月白送親——」
後面的白九自動忽略了，心里卻是冷笑連連，誰人不知東籬皇帝軒轅默宇最不喜歡四子軒轅徹，他生有五子三女，最喜老七軒轅浩然，若不出意外將來的儲君之位也是他的。
五子均已封王，但是除了軒轅徹，其余四子都已娶妃，還都是權貴之女。
軒轅徹是秋毅一手教出來的，弓善騎射不在話下，也曾立下汗馬功勞，依殿前舊不得寵。
而今元帝將兩個看不順眼的人聯姻，他是要做什麼？等著拔除秋家在軍中的勢力，還是借此機會試探一下五子的真心？
想來將軍府現在一片素裹，元帝這時候下旨大婚，非但沒有喜氣，恐怕會氣死秋毅吧。
「九少——你要去麼？」
夙檸擔憂的問，她實在不想她踏進皇室之中，進去容易抽身難。
白九轉身，笑了笑，「傻丫頭，又不是我嫁給那四王爺，送親而已只不過相當于押一趟鏢，不會有事的。」
「噗，九少你真逗，你見過誰押鏢押的是公主？」阿暖噴笑出聲，似乎很喜歡這樣的比喻。
但是真的沒事嗎，白九安慰著夙檸，自己卻在心里警惕起來，看似很簡單的送親實則不然，反正皇命難為她躲不過也不想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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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籬帝都南側將軍府內，撤去單調的雪白，換上大紅喜色，秋毅默然不語黑著臉站在院中，一旁的兵器架倒在地上，看樣子他剛剛發泄完。
一掃之前的慘淡氣氛，自那日聖旨過後，將軍府不得不改頭換面，強顏歡笑。
連日來朝中大臣有意無意上門刺激他一下，最初他還會虛與委蛇，後來就稱病不見客，一切交由秋管家處理，他自己則是躲在後院練槍練劍。
環目四顧，這處練武場原來是給八個兒子準備的，而今空蕩蕩的只剩他一人，再不聞爽朗笑聲。二十年時間，八子相繼死去，或是遭陷害，或是葬身敵手，無一人幸免，有傳言說是秋家九子克死八子，只有他知道，元帝是不想他繼續掌握兵權，這是在打壓他。
偏在這個時候賜婚，老八尸骨未寒，將軍府上下不得不從。秋毅猛地握緊地上的長槍，手背上浮現一條條青筋，他心知若不是他還有那麼一點點用處，依照元帝的性格恐怕將軍府上下早就鋃鐺入獄了。
「爹，九哥回來了。」
院外的回廊下奔來一道嬌俏的人影，咋咋呼呼的喊著，嗓音里有著濃濃的興奮，身後依次跟著一素白長衫的單薄男子，和三個婢女。
秋毅背對眾人，听出是ど女秋月瑤的聲音，眉峰聳動了下終究還是忍住了發作。
兒子死完，只剩這一個，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秋毅一眨不眨的看著那身形偏瘦，營養不良的‘兒子’靠近，腦海里忽然出現他掐著他脖子那一幕，然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發現他沖他詭異的笑了笑。
走神間，秋月瑤幾人已經來到面前，白九只是靜靜的站著眉目如畫稍稍蒼白，也不叫他，秋毅更是驚詫，這孩子天人之姿，二十年不見身上透著一股出塵的氣質，全然不像自己那八個兒子滿是戰場鐵血味。
「爹爹這是九哥啊。」
秋月瑤見倆人都不說話，不由得上去拉秋毅的衣袖。
二十年不見，秋毅的黑發已然全白，但是看她的眼神還是那樣的不喜歡，也罷，反正她也不喜歡將軍府。
白九撇撇嘴，漫不經心的道︰「你不用這樣看我，我只是奉旨送親，不會住在你將軍府。」
說著便轉身帶著夙檸離開，她先去了錦書閣，瞧了瞧將軍夫人，正好秋月瑤也在，並且‘正好’發現了她，非要拉著她來找秋毅，她覺得也該出現一下，所以才跟著來看看，沒有其他意思，僅僅是來看看——秋毅是什麼表情。
听她的意思不留下來，秋毅有些不高興，那話那里像是兒子和老子說的，不由怒道︰「不住將軍府住哪？這是你的家！」
這話一出，白九笑了，懶洋洋的轉身瞥了秋毅一眼，不緊不慢的道︰「忘記你想掐死我的那一幕了嗎？虎毒不食子，這里——可是我的家？」
頓了頓，她作勢瞟了瞟四周，「住這里，我怕尸骨無存。」
語速很慢很輕，她說的那樣的風輕雲淡，唇角含笑，就像說著別人的故事，可秋毅就被她這句話擊中內心，措不及防的退了幾步，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不敢置信的不止秋毅，秋月瑤更是一臉愕然，九哥前後的差別好大，爹爹怎麼會殺九哥呢？
夙檸卻是擰著眉，幽幽的看了秋毅一眼，眼中帶著憎恨和疼惜，憎恨是對秋毅，疼惜是對白九。
「是不是在想，那時我那麼小如何記得？」
她呵呵一笑，自顧自言語，「人在做，天在看。」
然後也不等秋毅和秋月瑤反應過來，帶著夙檸走出將軍府，呆在這個地方多一刻他都覺得沉悶窒息，還是外頭的空氣好。
出了將軍府，主僕二人悠閑的晃蕩在大街上，看著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的熱鬧景象，真心暢快。
夙檸自出來就沒說話，安靜的跟著，走了幾步，白九無奈嘆氣，「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吧，憋著傷肝。」
她自知夙檸是因為方才的話擔心了，也怪她自己沒能克制。
「您從沒和我說過過去，我不知——」
「夙檸，你看著我，那些傷害不是你帶給我的，何況我現在也很好，有些事明知已過去只是放不下而已，我不難過。」
白九扳著她的肩，平靜的與她對視，夙檸一心想保護她不讓她受傷，今日得知她從前差點被活活掐死，心里自責，愧疚。
可這並不是她帶來的，想到九少幼時被人掐著脖子命懸一線，夙檸咬著下唇，眼眶忽然就紅了。
「為什麼不難過，自己的親人痛下殺手怎麼會不難過？」
她語帶哽咽，似是控訴又像反問，白九知道她想起過去的不好回憶，心疼的將她拉進懷里，拍拍她的背，柔聲道︰「我沒有將他們當做親人自然不會難過，傻丫頭，我的親人是你，阿暖還有韓燁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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