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夢里總是有著條精美的三桅船，結白的帆布，狹長的船身，那船用的木頭都是上好的，泛著光潤的外表給人一種安定迅速而華麗的感覺，這一條船在濤濤海浪上游蕩，燦爛溫暖的陽光，湛藍清澈的海水，船艙里還有不時傳來的嬌美笑聲。
楚留香嘆了口氣，他不想要坐起身子，所以只是睜著眼楮，藍藍的天空沒有映在眼瞳里，舌尖上也不是夢中有些甜澀的葡萄酒，而是鐵銹般的鮮血味，這是他的世界，卻也讓他有些厭惡。
搖搖晃晃的漁船還有空空如也的胃部讓他很不舒服，剛一微微皺起眉，楚留香便听到洛南漫不經心的話語。
「快到岸了。」
下意識的爬起來去看，遠處的海岸若隱若現，郁郁蔥蔥的數木和星星點點的花叢仍然茂盛的很，這個春天仿佛和走之前沒有任何改變。
可楚留香一踏上土地，眼前便恍惚了起來，好像看到了一片血污，永遠擦不去的灼燒靈魂的色彩。
洛南轉頭對他笑了笑，零碎的劉海在眼前亂飛，「不要老是心神不寧的，如果你死了，我可不會去干拯救世界這種蠢事。」
楚留香瞬間回過神來，目光掃過眼前的海岸，不理會剛才洛南的話，平靜的說道︰「這個地方我來過，往西走三里多路就能到一個村鎮里了。」
「你難道以為那里還會有人或者畜生活著嗎？」知道楚留香的意思，洛南想也不想的否定他，微微勾唇，「我們最好要去經常有馬車經過的道上，也許那里能有一輛完好的馬車。」
「什麼？」喉間忍不住一哽，楚留香忽然感覺到自己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張了張嘴，澀然道︰「你是說那些動物，所有的動物都會變成那個樣子。」
「恩。」洛南斜眼看向楚留香，眯起眼，「鳥雀恐怕還不至于，可馬匹、貓狗還有老鼠等等都會變成喪尸，一群老鼠四散開來，很快的，在你無法反應過來的速度中，整個世界就會面臨末日。」
楚留香一幻想那樣之後會面臨的景象，打了個冷戰，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一把抓住洛南的手，「我們應該去召集沒有被感染的人去抑制你說的病毒的擴散速度。」
「你太天真了。」輕聲說著，洛南湊近他，眼中的涼薄讓他心里發寒，慢慢的勾著唇角，似笑非笑的說，「你以為只是那些動物會造成擴散嗎，它們會污染水源，你無法控制它擴散。」
「那也不一定。」楚留香皺起眉頭，「我可以親自跟五大門派的掌門人談，還有很多」
他沒說完的話被洛南用手抵住了唇，慢吞吞的靠近他的耳邊，曖昧的吐氣，然後輕聲道︰「還記得那個島上，就算是史天王或者是白雲生等人都沒能活下來，你猜是什麼原因，難道是因為喪尸太多了？」
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籠罩住楚留香，像是驗證這樣的預感，洛南低沉的聲音像是一盆冷水狠狠的澆在楚留香的頭上，「江湖高手，生前有多厲害，成了喪尸他們便會厲害十倍，而在大陸，這樣的高手絕對不會少。」
楚留香神色不定的盯著洛南，壓抑道︰「我對你一無所知，怎麼就知道你說的都是不是真的。」
「你可以不相信我。」洛南懶洋洋的聳了聳肩，「而只要遲一點點，這個世界就會像是被腐蝕一樣，迅速的死去。但你也不用太糾結我是不是可信，我們要找馬車總是能見著人的。」
渾身一震，楚留香不再猶豫，他一向是果決的人，雖然心中有著千萬種的猜測的心思，可仍然立刻抬頭對洛南說道︰「我們現在就去官道。」
漫天的黃土飛揚，在這個臨海的地方，也只有官道上會是這樣的景象，各種的車軌痕跡和馬蹄印，楚留香看一眼就能算出它們經過的時間，也自然很快的能找到這些馬車。
踹開呆滯像是行尸走肉般的老頭，洛南余光掃了眼仍是不忍的楚留香，手上卻並不停頓的揮舞匕首，一刀崩碎那老頭的頭顱，然後滿是遺憾的看向奄奄一息的馬匹，「他們的弱點便是在頭部，可惜了，這匹馬被咬過了。」
「你為什麼一定要殺了他們。」阻止不及的楚留香不解的質問道︰「只要有了解藥他們就可以恢復正常，我們可以將這些中毒的人困住，綁在一個地方，他們也不就不會再去害人了。」
匕首同樣崩碎馬匹頭顱，洛南頭也不回的轉身朝楚留香走，饒有興致的看著她，「你說的也沒錯，但我是不會去做的。不過你若非要去做，我也不會讓你受任何的傷害。」
楚留香深深的看著他，忽然道︰「你是朝廷中哪一派的人？」不是沒想過洛南在皇族中是否有尊貴到有了顛覆天下的身份，可是這麼不羈狂放的人怎麼也不想那個深宮禁院能養出來的。
「別胡思亂想。」洛南無奈的攤手，「我只是到處游蕩的孤魂野鬼，也許我並不把人命放在心上，可你不能否認我沒做過什麼傷害你的事情。」
「這並不代表你沒有醞釀些什麼陰謀。」楚留香很快的接上，狠狠的皺了皺眉，警惕的看著洛南，這個人實在是滴水不漏，問不出任何的破綻，「你究竟是想得到什麼？」
到了這個地步，洛南並不掩飾自己對楚留香的興趣，眼中的興味微微收斂，一雙桃花眼盯著他，微微笑著的樣子，「放心，我不會害你，我還挺喜歡你的。」
不由的愕然了一下，楚留香抬頭去看洛南的眼楮，一雙桃花眼里的確很是專注，可是他並不會忽略那雙眸子里慣常的淡薄，而且，他知道洛南什麼都知道，可卻什麼都不會告訴自己，這個認知讓他很不舒服。
「你不信。」洛南眼中閃過意味不明的色彩，微微勾起唇，一股異樣的魅力從他的眼眸中散發出來，「你會信的。」
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之色，楚留香不知道要說什麼來應對洛南，只好沉默的轉過頭去，看著從馬車上跳下來的喪尸，富商打扮卻是缺少了一條手臂，滿嘴的黑血。
楚留香咬了咬牙，目光掃向旁邊的藤蔓，使著驚艷決絕的輕功飛過去，扯下藤蔓，迅速的將嘶吼的喪尸綁在一旁的大樹上，松了一口氣，楚留香的目光里終于有了些喜色，只要是毒總有與之相克的解藥，他的心里，希望並沒有滅。
「接下來你不再用出手了。」他對洛南說，畢竟眼前這個人下手利落狠辣，不會給這些人一條活的生路。
楚留香覺得自己很疲憊，神志有些昏沉，四肢都在發軟，等他再一次將三四個從馬車上跳下來的喪尸綁在管道旁邊的路上，松開手里的長劍，看著樹皮被自己刻上向路過的人解釋的話語，心中暗嘆。
這已經是第三十幾批了，這些馬車都是來自天南地北，可他遇見它們的時候，馬車上的所有活人都已經變成了喪尸，足以看得出那病毒是何等的猖獗，肆虐了多少地方的百姓。
這幾十批的馬車里，不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也有不少都是武功不錯的武林中人。
楚留香很快的發現了這些喪失了人性、身體腐朽的武林中人與平民百姓的不同之處，雖然似乎是忘卻了記憶中的招式，可力氣卻是翻了好幾倍，連他用上內力對抗都覺得手掌隱隱發麻。
多少日的奔波，不斷重復著捆綁喪尸的動作，疲憊的楚留香都有些數不清離他們到官道上的日子過了多少，側過頭去看向旁邊的洛南，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听到一陣馬蹄奔騰的聲音。
洛南轉頭去看，微微眯了眯眼楮，淡淡開口，「這匹馬似乎還活著。」
他話音剛落下，正面便奔過來一匹馬，馬上還伏著一個蓄胡大漢，穿著件紫鍛團花皮襖，腰間別著把大砍刀，露出大片的胸膛，滿頭的汗水。
他一看到官道中央站著的洛南和楚留香，眼里閃過凶光，抓起腰間的大砍刀，從馬背上站起來，雙腳一蹬，便朝兩人橫劈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