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打了個響指,白司顏伸手握著小獅犬的前爪,對著一臉炸毛的獨孤鳳凜有節奏地招了三下,笑意盈盈的眉眼之間充滿了挑釁的神色。
「小、鳳、凜、啊!」
聞言,司馬青檸躲在司馬重偃的身後,先是小心翼翼地瞅了眼渾身的毛發仿佛都要豎起來的獨孤鳳凜一眼,繼而又滿是詫異地轉向那個挑著眉梢一派挑釁的白司顏,在默默地心生佩服之外,卻是忍不住小聲地議論了一句。
「阿偃……你媳婦兒這是在找死嗎?快攔著她呀!」
冷冷地剔著眉梢,司馬重偃雙手抱臂無動于衷,始終沒有任何想要插手的意思,淡漠的視線在那只哈著舌頭對著白司顏的爪子舌忝啊舌忝的小獅犬上瞟了兩道,即便斂下眼瞼若有所思。
這只小獅犬是鄰國送來的貢品,雖然身形短小,卻是凶悍異常難以馴服,因其長得玲瓏可人而毛色純白如雪,柔麗光亮,加之品種稀罕,才顯得彌足珍貴。
當年鄰國使臣進貢這只獅犬之時,有大臣不知分寸想要在陛下面前一逞威風,卻是不小心惹惱了獅犬,被它當場咬斷了一根手指!
陛下見狀自然心生不悅,認為這只獅犬冒犯了聖顏,原本打算將其當堂獵殺,後來是大皇子獨孤成信勸誡了一句,說是與其射殺獅犬交惡鄰國,不如尋一勇士將其馴服,一方面得以保全邦交,另一方面也可以彰顯國威,陛下聞言欣然采納,下詔重賞得以將惡犬馴服之人。
然而,在詔令頒布後不久,就前僕後繼了十多名自告奮勇的將帥,結果卻是傷的傷,束手無策的束手無策,一時間搞得朝堂的氣氛十分緊張。
最後,是時年方才十三歲的九殿下站出來,說要試一試。
九殿下乃陛下寵妃所出,自小養尊處優,受盡恩寵,見他出面要試那惡犬,陛下自然不肯,卻被九殿下一句「惡犬尚且不伏,豈能伏誅惡人?」給頂了回去,陛下見他執拗,便只得放手讓他一試。
就在眾人以為九殿下會親自上前馴服那惡犬,卻不想九殿下只是命人抬進來一鐵籠的惡狼,足有十只之多,隨即在獅犬面前悉數將其斬殺,剖月復剔骨,將狼心掏出扔到那獅犬跟前,這才嚇得獅犬失了原本的戾氣,從此一心一意跟在九殿邊,一邊對著九殿下打滾撒嬌,一邊對著外人作威作福。
這一故事,當時在朝廷內外盛傳了許久,也是因此一事,朝堂之下多了詬病九殿下狠佞的閑言碎語。
司馬重偃那時候也才十多歲,雖然沒有親眼見到整個過程,卻也十分清楚,這只小獅犬縱然表面上看著乖順,實則生性凶殘,除了九殿下,旁人輕易親近不得,就連對貓狗頗為喜愛的司馬青檸,見了它也是要避而遠之的。
而眼下,這只小獅犬突然間對白司顏如此親近,仿佛早已相識,實在很難不讓人懷疑……這其中沒有任何貓膩!
對于這一點,司馬重偃想得到,獨孤鳳凜自然也想得到。
只不過……現在的獨孤鳳凜正在氣頭上,被白司顏那一句「小鳳凜」叫得險些沒把肺泡給氣炸了,一時半會兒卻是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的嫌疑。
打一從娘胎里出來,獨孤鳳凜過的就是眾星捧月花團錦簇的日子,旁人別說是出言不敬,就連忤逆他的意思也是從未有過,而自從遇上百里司言之後,這個家伙非但一而再再而三地違背他的命令,甚至還把他的名字用在小狗身上?獨孤鳳凜當場就要氣暈過去了有沒有?!
大概是因為從來不曾受到過這種奇恥大辱,獨孤鳳凜氣到了極點,卻是怒極反笑,只是語調森然,寒入骨髓!
「你敢再叫一遍?」
對上那兩道威壓的視線,白司顏原本沒打算跟他較勁,只想著不能叫她白吃了悶頭虧,然而眼下獨孤鳳凜越是威脅她,她就是越是不肯示弱,當即抱起小獅犬在他面前晃過來晃過去,嘴里還不怕死地念著。
「哼!你以為我不敢嗎?!我就是要叫!小鳳凜小鳳凜!白白胖胖的小鳳凜!蠢萌蠢萌的小鳳凜!比你家主人可愛得多的小鳳凜……」
然後……
話音還未落下,就是「砰」的一聲巨響!聲音劇烈得就連走在隊伍最前端的人都被嚇了一跳,能十分清楚地听出那是桌子砸在車廂上的聲音!
白司顏險險地躲了開,抱著小獅犬作「威武不能屈」狀!
「我又沒叫錯!你是大鳳凜,這個小家伙當然就是小鳳凜了啊!你覺覺得我說得對嗎小鳳凜?怎麼……只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然後就是 里啪啦的一陣響動,震得諾大的一個車廂東搖西晃,差點從馬背上整個兒掀翻。
其間,還不斷夾雜著獅犬「汪!汪汪!汪汪汪!」的叫聲,不知道是喜聞樂見,還是擔心受怕……
差不多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隨著一聲尖銳的痛呼,車廂里才隨之緩緩安靜了下來。
在遍地狼藉之中,車廂的左側,獨孤鳳凜冷冷地剔著眉梢,在散發無窮無盡的冷氣。
而在車廂的右側,白司顏則是吃痛捂著額頭,嚶嚶啊啊地呻一吟著,在那白皙的指縫間,腥紅色的液體飛快地滲出,一滴一滴地順著手背滑落,在地板上砸出一朵朵的血花,看起來十分的觸目驚心。
見狀,司馬青檸恍然從混戰中反應過來,不無擔心地撲了過去。
「啊!阿言!你受傷了!」
「沒事……不是很疼……」
擺了擺手,白司顏用一種疼得嗓子都發顫了的聲音,以及疼得臉都皺了的表情,努力地扯起嘴角對司馬青檸投去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看她這個樣子,司馬青檸不免一陣心疼,立刻抽出帕子幫她擦拭手背上的血跡,忍了忍,還是沒忍不住,即便回頭對著獨孤鳳凜抱怨了幾句,哪怕不敢開口責備他,語氣也是十分的不善。
「明明是你自己先小白小白的叫,阿言才會一氣之下那麼做,你要是覺得不樂意,就不要听好了嘛……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嗎?非要出手傷人……你看阿言被你砸得頭破血流的,也沒還手,到底是誰大方誰小氣,這不一眼就看出來了麼……」
听她越說越離譜,看著獨孤鳳凜的面色瞬間又沉了下去,司馬重偃不由開口提醒了一句。
「五弟……少說兩句。」
「哼!」一甩頭發,听著白司顏哼哼唧唧的痛呼,司馬青檸還是有些憤憤,「干嘛不讓我說?我可沒說錯話,倒是你……什麼都沒做,干嘛要替別人心虛?」
對上司馬青檸忿忿不平的目光,獨孤鳳凜輕輕瞟了一道白司顏滿是血的手背,面上依舊是酷寒的表情,只淡淡糾正了一句。
「小白從跟著我開始就叫小白,這個名字已經叫了幾年了。」
听到這話,司馬青檸才頓時止住了話頭,一時之間……竟是無言以對!
好像他說得也有道理……
但是!他剛才那挑撥的架勢,分明就是故意為了招惹百里司言的好嗎?別以為她是睜眼瞎看不出來!
頓了一頓,再想借口爭論就沒什麼意思了,司馬青檸只好回頭殷勤地幫白司顏料理傷口。
腳邊,小獅犬先是圍著白司顏擔憂地跑了兩圈,見地上的血花越來越多,不由回過頭去朝獨孤鳳凜叫了起來,一副急切的模樣,似乎有些不滿他粗暴的舉動,又像是想要傳達些什麼……只可惜它叫得再怎麼厲害,也沒人能听懂它的半句犬語。
冷冷地睨著鳳眼,看著白司顏哎呀啊喲地嚎著,一邊說著「不疼不疼」,一邊又嚷嚷「我是不是要破相了我是不是要留疤了我才這麼年輕還沒美冠天下怎麼可以就這樣毀容……」再加上一只喜新厭舊對著狂叫的沒節操的獅犬,獨孤鳳凜在車廂里干坐了一陣之後,終于坐不下去了,即便一拂袖走了出去。
又過了好半晌,車簾子嘩啦一下被掀了開,跟著走進來一臉沉著冷靜、但依舊無法掩飾眉眼間的幸災樂禍的鳳一,走到白司顏面前,大手一攤。
「這個拿去,每日敷上一次,十日之內就能恢復如初,不會留下任何傷痕。」
看著鳳一以一種賞賜的姿態來送藥,白司顏當下冷哼了一聲,在司馬青檸伸手要去拿藥之前,一把揮開了鳳一掌心托著的藥罐子,將其隨手甩了出去。
「打都打了,現在來送藥有什麼意思?甩一巴掌給顆糖嗎?切,老子不稀罕某人的假惺惺!」
「你……」鳳一口吻微滯,瞬間就沉了臉色。
藥罐子滾啊滾的,就滾到了一襲紫衣的腳邊,听到白司顏在車廂里那麼喊,獨孤鳳凜當下就冷了眸子,一抬腳,默默地就把藥罐子碾得粉碎。
霜寒刺骨的聲音隔著一層厚厚的簾子,傳到耳朵里听著還是叫人有些心驚。
「別給臉,不要臉。」
見獨孤鳳凜是真的生氣了,再加上白司顏剛才的做法確實很掃九殿下的面子,司馬青檸不由小聲勸了白司顏幾句。
「你干嘛扔掉啊!人家也是好心,再說了……那藥膏很貴的,不用白不用啊!」
畢竟,能讓那個唯我獨尊從來不把別人放進眼里從來不關心別人死活九殿下主動送藥,對于別人而言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結果……眼下卻被白司顏毫不領情的一把拍了開!
雖然他那種高高在上的架勢是讓人有些不爽,但是站在九殿下的角度來看,似乎也是無可厚非。
至少在司馬青檸的思維里,這一回確實是白司顏做的過分了些。
然而,白司顏依然傲慢地抬著下巴,不為所動。
「我是有自尊的人,不接受嗟來之食!更何況,他又不是親手拿來的,一點誠意都沒有!」
听到這話,司馬青檸頓時就對白司顏高看了幾分,目光中瞬間多了幾分激賞和欽佩!
听到這話,司馬重偃微微抬眸,略帶狐疑地掃了白司顏一眼。
听到這話,獨孤鳳凜卻是……笑了。
「鳳一。」
薄唇微抿,獨孤鳳凜淡淡地開口,把鳳一叫了出去,繼而垂頭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鳳一連連點頭應下,就匆匆地走了開。
吩咐完,像是密謀了什麼詭計似的,而且那詭計似乎即將得逞,獨孤鳳凜的氣隨之消散了一半,心情頓而又變得美麗了起來,便就掀開簾子走回了車廂內。
對面,白司顏已經包扎好了額頭的傷口,被司馬青檸扯起布條左一圈右一圈將半個腦袋圍得結結實實,不知道的人見了恐怕還以為她是在坐月子。
模了模「受傷」的地方,又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了一眼獨孤鳳凜頗為不悅的神情,白司顏不由微勾嘴角,露出了一個陰謀得逞的詭笑。
赫赫赫!這貨果然中招了!
開玩笑,像她這麼愛惜自己的花容月貌的妹紙,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讓自己破相?剛才只不過是見到獨孤鳳凜氣昏了頭,一副不把她打死打殘打懷孕就絕不罷手的凶惡架勢,她才在獨孤鳳凜劈手砸過來一個茶壺的時候,順手將之前無聊時候準備起來以防萬一的血袋拍在了額頭上,制造出了受傷的假象。
要不然……她剛才也不會一直捂著額頭不肯松手了。
這廂,白司顏正偷著樂得瑟,那廂,司馬重偃微斂眼瞼,卻是將她的表情盡數攬入眼底。
漠然的視線在地上緩緩掃過,瞥見剛才砸中白司顏的那個茶壺時,在那四分五裂的白瓷上,卻是找不見任何紅色的血點,哪怕是一點點……都沒有。
坐在馬車內,四個人心思各異,听著車 轆走了一會兒,邊听鳳一在外頭喊了聲。
「到客棧了。」
獨孤鳳凜微勾嘴角,朝白司顏遞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在把某人看著渾身發毛之後,才輕揚袖子,掀開簾幕走了出去。
「走走!我們也下去吃點東西吧!趕了一路快餓暈了……」
司馬青檸興致勃勃,一手挽著白司顏的胳膊,一手拽著司馬重偃的袖子,蹦蹦跳跳地跟著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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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搬家,明天開始至少日更六千=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