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來,越往東南,風物變化越加明顯,法意從沒出過牧州,因此看到什麼都不免覺得新奇有趣,加之有角震的陪伴,的確沖淡了不少思念之情。
靈真顧及著她的身體,總是恰如其分地找到借口停下來休息。這些日子以來,她的經脈一絲好轉的跡象也無,那個充滿冰川的地方一直化化凍凍,好在西吾是個很實誠的漢子,他自覺背過法意,因此便不像最初那般不好意思,覺得她累極了就主動將她駝在背上。
時間長了,法意與西吾倒混得熟了。
听西吾說了不少天雲門的事,比如天雲山每隔十年就會有一片五彩祥雲籠罩在山頂之上,持續九日不去,人們研究了幾百年也沒發現有什麼端倪,便漸漸說,這五彩祥雲本是天界的雲朵,里邊可能還有天上的仙子在借機俯瞰人間,于是這原本叫做貓魚山的大山就被改叫天雲山了。
「以前為何叫貓魚山?」法意卻是對不相干的事十分感興趣,「咱們的天雲山從遠處看像極了一只趴伏的貓嘴里叼著一條大魚」。西吾對門派十分自豪,每次提來都有一種與榮有焉的感覺。
閑暇時,她也和靈真說說話解解悶,他們不止一次地談到雲意,當初看他高高在上地俯視符陣中的自己,只恨不得撕開他的心看看是什麼顏色的,如今雲意真人倒了大霉,法意除了起初痛快淋灕之外,竟漸漸地對此平淡至極,她畢竟不是狠辣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向是她處事的原則,一報還一報,她自覺把他搞得這麼出名已經抵過他當時的錯,所以當雲意真的完蛋了,她也沒覺得有多麼快樂。
靈真倒是每次都興奮異常,他比法意更嫉惡如仇。恨不得惡人之流如雲意,紛紛倒霉透頂,喝涼水都塞牙。他也十分大方地表示,到了天雲門就找機會把當初講好的法術教給她。還慫恿法意行個拜師禮,法意怒瞪,「愛教不教」。他便說,不拜也成,那你得跟我學吹魚坶,這可是免費贈送的,你要是不學就太傻了。
法意一向不愛拿喬,靈真見她點頭,便樂顛顛地模出魚坶,打算即刻就開始教習生活。法意立刻感覺頭很疼,她很認真地說,靈真,我估模著我得了一種一學魚坶就頭疼的病。
靈真的頭搖得不楞不楞的,「你怎麼和我當初一樣。我也得了這病,三天就好了。來來來……」
……
時間就在這樣不緊不慢的行程中度過,直到遙遠的地平線上,一座氣勢雄壯的大山出現在眼前,法意只見整個山巒遠遠望去呈黛青色,雲氣裊娜,以肉眼可見的形貌在山間交織變幻著。從他們的角度正是側面。果然像一只從臥伏狀態忽然抬頭的貓,西吾說的那條魚正是一長條魚形的山體,魚尾處正好拄在地上,和貓身之間有一大段相隔的距離。
再往上看,貓頭的位置,有一片白晃晃反射著五彩光芒的水晶台階隱現在雲氣之中。看上去煞是動人心魄。
靈真和桓珠帶著十分高興的眾弟子踏上了上山的路,腳下明明就是青石板台階,但走著走著就讓人感覺轉向,幸好有靈真他們帶著,也不知是怎樣七扭八拐地走了過來。許久之後,漸漸地已經能望見遠處隱現的樓宇。
等到真的見到了傳說中的水晶階梯,法意一時竟然有些不敢邁下腳去,足有七八百級都是純水晶所煉,就給人墊腳用,這要放在前世,也太太奢侈了吧?
西吾以為她是被這樣恍如仙境的山門驚呆了,便嘿嘿一笑,「以後你熟悉了就好了。」他看著粗,倒也是個細心思的人。
實際上從此處便有大陣禁制籠罩,只是法意沒瞧見靈真他們是怎麼開啟的,角震十分興奮,這里比靈雲山靈氣更濃,它歡喜得緊。
足足走了快八百級台階才到山門前的平台,有兩個煉氣期的小童守在門樓前,驗看了師兄們的令牌,便恭恭敬敬地請了進來,雖然有靈真領著,他們還是對法意,以及法意所帶的那只長相奇特的小獸多看了好幾眼。
進了山門,入眼是一座巨大的香爐,香爐中插著胳膊粗細的香。再往里看,是一座飛檐斗拱的大殿,靈真叫法意在兩側的松柏余蔭下等著,遣散了眾弟子,便和桓珠二人進了大殿。法意無聊地逗引角震為樂,她知道它有愛管閑事的毛病,便作勢要去折松柏的枝椏,它果然齜齜小牙,法意放手,它也閉嘴,法意再去折,它又露出白白的小尖牙,一人一獸玩了半天,大概半個時辰後,靈真笑眯眯地出來,帶著法意往右側的小門走,左拐右拐,經過了不少殿堂,直到一個小小的偏院才停下來。
一路上一直有煉氣和築基期的弟子不停地進進出出,他們見到靈真多半恭敬地行禮問好,也有少數靈真要先行禮打招呼的。進的這個小殿也有一座香爐立在院中,進了殿,入眼便是三尊栩栩如生的雕像供在那里,法意一個也不認得,只瞧見靠近殿門處有一張小小的桌案,一個穿青衫的弟子正在奮筆疾書。
那人想來是個呆的,直把手里的一句話寫完了才抬起頭來,見是靈真忙行禮問好,靈真點點頭,指著法意說,「給這位師姐登個記,各色日用品挑上好的來一套。」那弟子應是,靈真就大喇喇地坐在兩側的藤椅上等著。
法意瞧著他從懷中模出一枚小小的令符,到神龕那一激,便有一塊盒子彈了出來,他從里邊取了一張小小的獸皮出來,不見動作,便迎風長大,直長到和法意整個人差不多大小。
他把獸皮鋪在桌上,又回身取了一個玉瓶,瓶中插著一支像是玉筆一樣的東西。「敢問小師姐叫什麼名字?」的確是小師姐,這人看上去有三十了。
「法意」,確認了哪個「法」哪個「意」,這弟子就恭恭敬敬地謄在獸皮之上,法意留心瞧了,從右至左,粗略看上去有三四百個豎行,她匆匆掃過,每行打頭都是一個名字,後面綴著一串,那筆也不知沾了什麼靈液,寫出來的字發著淡微微的紫色,很快就如刀刻一般牢牢地記在獸皮上。
她瞧了後面多數記得是來處、修煉情況等,便不待人問,照著樣子一一說起來,只說自己來自雲州隱世的修仙小家族法家,目前家破人亡,只有一兄一弟,分別在無極劍派與玉清宮,自己如今十歲,築基一層,火系單靈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天生頑疾,修為只退不進。
她本是築基二層,但現在經脈出了嚴重的問題,除了築基期的威壓還在外,就和煉氣四五層一般,因此也不拘一層二層了,再者。她的靈根瞞不了人,結丹期的真人很容易發現她在撒謊,到時候就不好解釋了,其他的都是跟林允和小寶套好的話,也不怕在這講。
那登記的弟子起初越听越羨慕,想他都三十了還在煉氣六層,他容易嗎他,可人家十歲的小姑娘就築基一層了,真是沒有天理,不過听到後來便面露可惜之色,原來竟然身負頑疾。他照著錄好,又指著角震問此獸如何寫,法意搖搖頭說,這是我偶遇的一只妖獸,我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不過應該是變異的地環獸。角震听了不爽地撕著她的褲腳,竟然說它是那種它根本看不上眼的小獸,真是氣煞它也。
那弟子點點頭,寫上「攜帶變異地環獸一只」後,加上日期,再叫法意簽了名字,然後從懷中模了一方圓形的印鑒出來,將自己的名字蓋在日期之上,法意瞧了,似是于瑯兩字。
他把這些東西一一收好,就對靈真說,「請真人稍等,弟子即刻便去將小師姐的日用品取來。」法意在靈真下手處坐了,片刻之後,于瑯就帶了一個獸皮包裹出來,靈真也沒客氣,當著面拆開,可見深青色白領道袍一套,淡藍色床單被套一副,靈石五顆,都是水屬性的,飛劍一把,三尺長,獸皮一張刻著功法一部,門規若干,其余便都零碎了。總之法意不懂,看不出好賴,靈真看了十分滿意,重新打包好拎了,還賞了于瑯一塊靈石,于瑯笑著收著,送他兩個出門去。
靈真把天雲門的門規一一講給法意听,比如門派功法不得外傳,沒有師門命令不得下山,積極響應師門號召,不得違背號令等,法意一一記在心里。還有就是那柄三尺長的飛劍,靈真教他念訣變大,出了師門就可以御劍飛行了,天雲門築基弟子人手一把。
一路上又不知穿過了多少殿宇,直到一座寬敞、氣派的院落出現在眼前,門樓上書「天雲書苑」四字,正有弟子推開院門走出來,不知是什麼獸的頭做成門環瓖在黑色的大門上,看上去十分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