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儂的身上,卻也赫然布滿了羽箭,心肺處,已然有穿透血肉的銀端箭矢,帶著血一點一點的滴淌在她懷中的襁褓上。
「姐姐,姐姐,你堅持,再堅持下去,我們就能逃出生天了,只要過了冰河,我們就無虞了……」冰河近在咫尺,方瑜都已經能夠感受到遠處冰河所傳來寒冷氣息。
方儂卻感覺自己連回應方瑜的力氣都在一點一點的消失,寒夜的冰冷將她的唇齒凍得蒼白如死,她卻只能以搖頭回應著方瑜。
踏上冰河,寒氣驟然上升,比起原本的刺骨冰寒,幾乎都要將靈魂也一並禁錮在這寒冰中一樣。
身後追兵只多不少,只有拋下自己,弟弟才能逃月兌得了吧?方儂想。
就在她想用最後的力氣掙月兌方瑜的時候,方瑜卻反手將方儂一拎,一時羸弱不堪的方儂整個人被他背了起來。
只是如此折騰一下,方儂原本抱在手上的孩兒也在此刻掉落在冰上,安靜的來到這世上,安靜的去,未曾啼哭過一聲,等待他的,只有身後追沖而來的無數御林軍。
「不,我的孩子……」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可漫天蓋地的聲音頓時掩蓋去了她的哭聲。「方瑜你停下來,孩子不能留在那里,不能不能啊我求求你了……」
任憑著方儂哭喊聲撕心裂肺,方瑜也只能夠咬牙朝前了。
他知道孩子已然存活無望,他也知道姐姐必然心死,可是,他也只有朝前奔跑,再無其他使命,方家的血海深仇,還等著他們兩姐弟昭雪。
而追喊的聲音,踐踏而過的嬰孩的尸體,幾乎要了她這個做母親的命,在方瑜不肯放手下,她頓時只覺得全身麻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方瑜拖著走,一路只剩下她仰天長嘯的決絕。
追殺的聲音不知道追喊了幾度,方瑜只覺身後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哪怕自己在這冰上行走時來回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直至最後追兵止步的那一刻,他才稍微有所松懈。
冰上太滑,追兵太多想追過來根本不可能,方瑜知道只要他與姐姐渡過了這茫茫冰河,他們就徹底的逃離危險了。
可是,方瑜卻停下了腳步,腳下的冰在碎裂的聲音,逐漸的傳聲入耳,才知道兩個人的重量太重,他只能夠將姐姐放了下來。
蹲身在她跟前,方瑜隱約覺得不對勁,「為何……有松油的味道?」這里是冰河上,哪來這味道?他一時還不曾反應得過來。
卻見方儂原本絕望的神情在這一刻忽然睚眥,她將方瑜的身子一揮,方瑜倒了過去。
卻見一支羽箭帶著肅殺的氣息前來,原本該穿透方瑜心髒的羽箭在方儂的這一舉動下,穿入了她的心肺處,只余她一句,「方瑜,你走吧,別……管我了……」
血淋淋,徜徉在這厚厚的冰層上,綻放淌染開一夜的仇與恨。
「姐姐……」方瑜不可置信的瞠大了雙眼,姐姐代他受下的這一箭,卻是用生命來替換。
伴隨著他的聲音而來的,是又一聲箭矢傳來的聲音,而這一次箭矢射來的不同處,則是在箭端處沾上了烈火。
在這漆黑的夜色中,沾上烈火的箭矢顯得是那麼的獨一無二,而方瑜也在這一刻恍然大悟。
一切早就是安排好的了,松油也是早就淋澆在這上方的了,只等著將他們姐弟倆……活活困死在這冰河上。
非是燒死,便是淹死……
火箭,一旦落在澆滿松油的冰面上,頓時以最快的速度在周邊竄燒了起來,將這無助的姐弟倆困頓在其中。
冰與火相互交溶著,在迅速的溶化,冰層也在迅速的變薄,而方儂的生命卻在一點一點的走到盡頭,隨著鮮血的流淌,她一點一點的癱倒在冰河上。
「姐姐,你要撐下去,冰上太滑,他們不敢再追上來的!」方瑜緊抱著方儂逐漸倒下的身軀,身旁不住燃燒了起來的茫茫大火,致使得他此刻也忍不住的顫栗,只能夠死命的抱住此刻唯一的相依為命。
「方……方瑜……」于方儂而言,此刻對她而言,唯一的溫暖也只有方瑜的依靠。「對不起,方瑜,對不起……」她從沒想到,方瑜會在逃出生天之後還折返回來救她。
方儂更加沒想到,自己終有一日會和他在這茫茫烈火之中如此相互依偎。
大火不住的燃燒著整個冰河上的冰層,由濃到烈,由厚變薄,冰上的兩人隨時都有可能吞噬在這片冰與火之中。
直到這層被燃燒殆盡的冰層無法再支撐住河面上的姐弟倆,終將無力,「 」的一聲巨響,整個河面上的冰層盡數坍塌,一時驚天動地。
這一刻,她放不開方瑜的手也得放開了,在河水的吞噬下,姐弟兩人掉落在碎冰的河水中。冰冷的河水,漫天的火舌,一時渾然冰冷入了骨髓。
只有方儂此刻的不甘,一並隨著墜落在那無邊無際河水里,也只有她看清楚了遠處……
剛才這帶火的箭矢,是誰所射來。
河水的吞噬,生命在這一刻終止,只有心中的怨恨,無止無盡。「如有來世,我定叫你們挫骨揚灰,死無葬身之地……」
河岸邊上,漫天的火舌覆蓋住了整個河面,漫無邊際的遮擋了所有的視線。燃燒之勢仿佛是誓要將這河水煮沸不可。
竄動的火苗映在慕容旭的瞳孔之中,橫手彎弓射箭而去的姿勢依舊保持著,此刻風華,絕倫無雙,卻也陰鷙無雙。
這鋪天蓋地的火,只有將這河水煮得沸了,才足以讓他展懷一笑。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