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離的風,吹送往這條林蔭道上,方儂仔細收好珠釵,若無其事的朝著自己的竹蕭苑回去,時近傍晚,她的心沉重的一如這逐漸陰郁下來的天。
「方翎果然還是方翎,半點兒沒變,依舊恨我入骨!」方儂自嘲著,或許自己如果真的死了的話,整個方家能夠匹配慕容旭的,就只有她了吧!
這樣的話,反而倒省事多了,名正言順,風風光光的,也不用她卸下女兒家的尊嚴去求父親、求皇上了。
只不過,自己已經不是昨日的那個方儂了,這一切又豈會如方翎所想的那般順心,她不想將整個方家搞得天翻地覆的,卻不代表自己就能夠任人魚肉了。
回到了竹蕭苑,婢子香芹是第一個迎上來的,看香芹那瘦小的身軀站在苑外的庭階上,等待著自己歸來的身影。
剎那的恍惚,這個婢子感覺就像是真心在等待自己歸來一樣,這麼嫻熟的身影,讓方儂很是詫異,或許,香芹以前就曾這樣等待過自己的主子吧!
唯一可惜的是,這個家里的所有人,她真正能夠信得過的又有幾個人呢?
她踏入了竹蕭苑,香芹隨之朝著方儂行禮,「大xiao姐,苑中一切奴婢都已經打掃完畢,管事的也來送過用度,就是夫人吩咐不用鋪張,只撥下了三個丫鬟伺候,其他的一切從簡!」
早料到的了,方儂也不大介懷,只朝著香芹隨意的點了點頭,踏步朝著苑內走去,心思全然放在今日的珠釵事件上,卻又在不經意間問了一句,「瑜少爺你送回去了吧?」
香芹一怔,不想這位大xiao姐對小少爺這麼上心,「奴婢已經送回去了!」想親不自然的神色吶吶的回答著,幸而是此時方儂背對著她,並沒有注意到她此刻神情上的不自然。
方儂第一天歸來,按照主母的意思是毋須多鋪張浪費,節省府內一切用度,便也省去了接風洗塵的一切筵席,只讓廚房按照尋常人家xiao姐一般的用度,送來三菜一湯,如此安靜冷清的就讓她在竹蕭苑內用過。
如果不是今天一道聖旨驚動了整個方家,都知道宰相府從鄉下回來了一位了不得的xiao姐,恐怕此時就連府里的下人都未必有人知道她這個大xiao姐回來了。
而方儂面對主母這樣的故意冷眼對待,香芹看在眼里,卻在心里吃驚異常。她即便再如何不堪,也是堂堂千金大xiao姐,這樣遭受冷眼,卻依舊吃得有滋有味。
她不知道方儂心中的慶幸。
放在前世,她回府的第一天可是連一頓晚飯都沒有人送過來,就這麼空著肚子挨著餓到第二天去給主母請安問好。
晚飯過後,天色已入暮,伴隨著夜的黑前來的,還有雨的涼。
方儂吩咐了香芹備好了熱水,靜靜的在房中細听著這夜雨驟來,心中卻無比的平靜。
益發成熟的嬌軀此刻盡數放松在木桶中,透過軒窗,人影闌珊。升騰的熱水半掩去了蘇胸,暗凝的香雪下,有著使天下男子都為之瘋狂的血脈膨脹,
閉著眼享受這一刻的安靜,卻在外邊響起無數的騷動聲。
「叫那小賤人出來……」一道尖銳的聲音劃破了這道寧靜,在這雨夜聲中,尤為的尖酸刻薄。
這聲音方儂倒是不陌生,府中人皆喚她「圭嫂」,是主母戚氏的隨嫁乳娘,為人尖酸干練,深得戚氏信任,在相府中算得是橫行的人物。
只是方儂詫異于此刻她的到來,隨即又听到香芹阻攔的聲音,「……大xiao姐還在沐浴中,閑雜人等不能入內!」
方儂可是知道這圭嫂的性子,仗著戚氏撐腰,什麼出格的事都是敢做出來的。故而方儂利落的將衣裳穿好,淡素的顏色將她的容顏襯得清麗。
當房門大開在眾人跟前的時候,一行人套著簑衣站在她的房門前,而讓方儂再次詫異的是,戚氏竟然也親自到這里來了。
「是出了什麼變故嗎?」方儂在心中暗自一盤算,如果說是方翎挑事,那麼她也應該害怕她在珠釵中下毒想害自己的事情敗露才是啊!
更何況,她都還沒找上門去,方翎不可能笨到大半夜的自己來找死。
「不知道母親深夜這麼興師動眾的,是為了何事?」方儂瞥著戚氏身後那群精壯家丁,看著陣勢,卻是絲毫不忌諱她這個大xiao姐的身份,堂而皇之的便想隨時押人不成了?
「阿儂,母親自認你回來後並無苛刻的地方,你為何做出這等事?」戚氏厲聲責問,臉上從一進來到現在都是呈鐵青的顏色。
就連身上也被雨水淋濕了大半,圭嫂在邊上撐著傘都不能護得周全,可見戚氏此刻心中必定焦灼。
「阿儂不知道母親所言何意!」方儂的臉色也沉著了起來,再看這周邊的陣勢,方儂自然也是不悅,「反倒是母親的所作所為讓阿儂困惑了,這深夜大雨滂沱的,又有什麼事能夠驚動母親這麼興師動眾的,直闖我這竹蕭苑?」
「放肆!」圭嫂一聲尖銳冷喝,府里還未曾有人敢這麼和主母頂撞的呢!
只不過,回以圭嫂的是方儂冷冽的眼神,「放肆的是你,區區一介下人,母親面前幾時輪得到你指頤氣使,不分尊卑?」
圭嫂震驚了,就連邊上的其他下人也一並震驚了。整個方府,誰敢這麼跟圭嫂說話的?是該說方儂剛入相府不懂事麼?
可看這樣子,也並不像是不懂事的模樣,反而是氣勢洶洶的模樣。
「圭嫂,你先退下!」戚氏到底沉著老辣,她踏上階梯,獨她一人站在方儂的面前,在檐下,隔絕了外面雨水的濺淋,「瑜兒年少不懂事也不知道在哪沖撞了你,你身為府中長姐,即便想將他藏起,也該顧及姐弟情分,你如今這麼做,老爺面前,恐怕也不好交代吧!」
「瑜兒?」方儂蹙眉,一時困惑,敢情今夜這麼大的陣仗,是為了方瑜而來的?
見方儂故作不知的模樣,戚氏也再沉不住氣了,一把拽起了方儂的手腕,「有人跟我稟報下午瑜兒來你這竹蕭苑玩耍了,可是至今都沒見他歸去,你責貸難逃!」
戚氏著急的模樣不像作假,方儂也知道能讓戚氏這麼著急的便也只有方瑜了,他是府中獨子,又是戚氏膝下,戚氏能夠在府中地位穩固了這麼多年,雖說仗著娘家勢力渾厚,這唯一的一個男丁,也是最大的原因。
「下午我就已經讓婢子送回去了,母親恐怕是找錯地方了!」方儂隨口回答,側首想找尋香芹的身影,卻發現叢叢下人的身影之中,適才早先還有听到香芹的聲音,現在居然看不到她的人。
「瑜兒幾曾回去,幾曾回去?這府中只有你是外人,肯定是你將他藏了。」戚氏嘶吼著聲出,一把甩開了方儂的手,將方儂甩到階梯處,正巧有雨從屋檐上滴落在她的肩膀上,慢慢滲透了這素色的衣裳。
方儂不禁心生困惑,再望將戚氏如此氣勢洶涌,忽然心中一落。她怎麼就忘了,香芹是戚氏撥過來的人。
何況,戚氏也說了,自己是個外人,恐怕這次是有心人想栽贓陷害了。
「原來如此!」方儂心中嘀咕,抬眸看著戚氏,心中怕是對她們的伎倆也有了個大概。忽然,她笑了起來,「母親來得正巧,我才來這府中,便有人栽贓陷,欲置我于死地,阿儂正想向父親母親稟報,還我一個公道呢!」
「我現在只想知道我的瑜兒在哪里!」戚氏僵硬著神情,喝令著下人上前將方儂捉拿。
「誰敢造次?我是未來皇子妃,誰嫌命長的就踫我一下,我保他抄家滅族,挫骨揚灰!」方儂也不遑多讓,這一次,如果她這麼堂而皇之的就讓戚氏給拿下,那麼名聲盡毀。
而她的這一番話,確實是震住了剛想上來押她的那群家丁,誰都知道今日方儂剛接了皇上賞賜,誰都不敢撞這一個槍口找死,只能愣在當地,面面相覷。
此刻,她只有盡快的解月兌困境,而香芹,必定知道方瑜的下落,既然香芹是戚氏的人,戚氏也不可能不知道,這麼一想,事情自然就理得通了。
是戚氏,想栽贓她。
既然如此,就別怪她也把事情一並鬧大了,自然也強硬到底,「這府里有的是想讓阿儂死的人,可是,這事如果父親知道了的話,阿儂保管誰都月兌不了干系,包括母親!」
「我會拿自己的兒子栽贓你不成?」戚氏知道這方儂的能耐,也知道這丫頭不簡單,否則不會借力打力的讓皇上借機懲戒了戚少崇,以及大力的賞賜了。
可是,現在是在相府內,不是在皇宮大內。
「那麼阿儂請問母親,如果有人想禍害我的話,母親會怎麼處理?」方儂追加問道。
「你如果有證據,我把這栽贓的人綁到你父親的面前,秉公處置!但是,瑜兒是我的命跟子,他如果有個差池的話,我要你填命。」戚氏幾乎要崩潰,此刻雨水夾雜著汗水從她的額頭上流下,雙眼突兀猙獰,竟然顯現出些許的狼狽。
方儂睨著戚氏的神情,在辨認她此刻的慌張究竟真偽,神色越發的狐疑,久久沒有言語。對于戚氏此刻過分激動的表現,方儂也微微顯得詫異。
她從不知道,戚氏的演技,竟然能這麼的好,好到就像是……
方瑜真的不見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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