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稀薄,黃昏遲遲,從王府中行走出來的時候,經過馬廄,正巧夕陽折射在馬廄上,有棗色的駿馬站在夕陽中。
而在駿馬的邊上,衛鷹則如同對待愛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一般,為這匹駿馬洗刷著身上的鬃毛,這是一匹好馬,隨他多年,從這洗刷的從容,便可看出這匹馬在衛鷹心中的地位。
從廊庭處遠遠望去,馬廄中的一切入目了然。
方儂止下了腳步,就這麼遠遠的望去,衛鷹忙碌的身影映入眼簾,紅綃與香芹也跟隨著她的目光所去。
「堂堂一個將軍,就這樣在王府里面當家,真把這里當自己的地方了!」看著衛鷹此刻模著駿馬鬃毛那開懷的笑,香芹忍不住匪議。
方儂望了一眼香芹,別人或許都有這樣的疑問,但是方儂卻未必不知。
「听聞衛將軍無親無故,而王爺對他曾有救命之恩,且帶他從戎,他與王爺之間像是兄弟……」她也不知道自己這麼看待是否對的,但是按照她所知的,也只是如此。
香芹釋然,也可以理解為何衛鷹會如此造次了,說罷便也不再理會馬廄邊上的衛鷹。
方儂自己心中清楚,一開始教訓衛鷹只是因為前世衛鷹的戲弄,終歸結底她與衛鷹無仇,自己真正該對付的另有其人。
出了靖安王府,那輛雙轅馬車就如同是方儂的專屬一樣,車夫在馬車邊等待著,看到方儂走出來的時候,恭謹的將方儂迎上去,不用吩咐,便駕著馬車朝著丞相府的方向而去。
駕車行駛在的市井上,方儂百無聊賴,只是忽然馬車外一陣騷動,馬車晃蕩了一下,卻是驚動了這周邊攤販,繼而入耳的又是一陣叫罵聲。
「香芹,外面何事?」本該是王府的車,無人敢阻攔才是,這麼大的動蕩,倒是讓方儂有些吃驚,手扶住馬車內才稍稍穩住。
「這……七,七爺阻攔!」市井嘈雜,香芹在外回答的聲音也略顯得猶豫。
方儂卻擰眉,「七爺,哪個七爺?」
在她的印象當中,似乎在這京師市井當中,並不認識所謂的七爺。疑惑之下,方儂先開馬車車簾,探首望去,這下卻了然。
「原道是誰,卻當真是七爺大駕!」方儂訕笑著說道,可是從臉上卻是看不出有半點的笑意。
方儂也明白了為何香芹要說是所謂的「七爺」了,這攔住馬車的不是別人,正是七皇子——慕容旭。
而在此刻嘈雜市井中,香芹也不好公然喊出他的身份,便只好用隱晦的「七爺」來稱。
「十三叔邀你過府做什麼?」慕容旭一手抵在馬車上,看得出氣喘吁吁,開口問出的,卻是一句憤怒的話。
方儂挑眉,打量了一下慕容旭此刻周身,冰冷剛毅的臉上滿是汗水,單用一手便在這市井中攔下她的車,對于慕容旭的武功,方儂豈會不知曉。
只是,方儂卻不明白了,他這是為的哪般?故而,方儂問︰「你一路狂奔而來?」
「你回答我,十三叔邀你過府做什麼?」慕容旭見方儂沒有直接回答自己的問題,忽然暴怒了起來,重錘了一下馬車,整個馬車也隨之搖晃了起來。
方儂沉寂了一下,看到慕容旭朝這城南狂奔前來的模樣,以及此刻的暴跳如雷,忽然之間,方儂似乎有些明白了什麼一樣。
「方府里有人對你說了些什麼吧?」方儂釋然的一笑。
「你說呢!」慕容旭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怒氣,只知道之前每一次與方儂的踫面,都必須有個十三皇叔夾雜在其中,而自己卻很有心思的想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想做什麼。
「無非是待嫁之人,還這麼招搖過市,堂而皇之的應王爺的邀請,真真恬不知恥,當你七皇子這個未來的夫婿如無物。」方儂輕描淡寫的說著,對于戚氏母女兩人來說,會對慕容旭說什麼話,方儂簡直了如指掌。
而方儂所要的,正是這樣的結果。
「你既然知道,還應邀前去?」,慕容旭越听越氣憤,才到丞相府,就听見了各種議論,這樣無論是哪個男人在心里都不會好受,更何況有戚氏母女加油添醋的說上一番。
故而才有他一路狂奔前來,半途阻擋下她的馬車這一幕。
「車夫,別管他,我們回府!」方儂在慕容旭的提問下,徑自略過慕容旭,翹首對著前方的車夫說道,今日此事于她而言,只不過是無關痛癢的一場鬧劇罷了。
車夫應是,坐在馬車上便是揚鞭朝著駿馬的臀鞭打過去,駿馬吃痛揚蹄便要跑開前去。
慕容旭堂堂皇子,幾曾遭受過這樣的無視,何況這個方儂從一開始就不曾給過自己好臉色,在宮里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就在駿馬揚蹄要跑開的那一剎那,慕容旭憤怒之下,直接將這輛馬車再次用力一推,一掌朝著馬車拍去,掌風帶著煞氣凜冽如斯,整個馬車卻是反而牽扯著前方駿馬朝後退去。
這一用力之猛,足以證明此刻慕容旭心中的憤怒。
而這周邊擺攤的小販,被這馬車如此一鬧,整條長街上頓時如同被橫掃過的一般凌亂,就獨剩下慕容旭的身影屹立當場。
街邊攤販打翻之物,灑滿了周邊,許久許久之後,車夫才堪堪控住了受慌的駿馬,「這是王府的馬車……」車夫先前是因為知道慕容旭的身份,故而一直沉默著。
可是此刻,慕容旭的舉動確實過分了,車夫也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誰知,慕容旭卻如同是沒有听到的一般,任憑著這街道上頓時慌亂如潮,也不知道從何處打翻的賣花籃子,那鮮花便紛紛揚揚的撒了下來。
這下,方儂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好不容易扶在馬車車轅上,卻因為晃動緊抓住的原因,指甲卻稍有開裂,迸出鮮紅的血跡來。
有鮮花,從頭頂處灑落,遠處賣花的雙髻女子朝著慕容旭哭喊著索賠,搖曳著慕容旭的衣裳,被慕容旭凜冽的一瞪,最終只能夠害怕的離去。
到底是什麼,令得他這般憤怒,方儂再玲瓏剔透的心,這一刻也猜不透。莫說是她,就連慕容旭也是在听到戚氏母女那樣的話語之後,才這麼狂暴起來,就連他自己都未必知道為什麼。
方儂從頭上模索下一朵散落在鬢發上的花,看不出是什麼花,只是嬌小玲瓏,惹人憐愛。
她也憤怒了,前世今生,她就當真是注定逃月兌不開這個男人的羈絆。
「持花穿過市井,一路狂奔城南。三十年前一夢,至今沒有做完!」方儂緩緩的吟念著,低低垂眸的雙目看著這朵微小的花,神色寂寂,卻滿含憤怒與恨意。
「xiao姐,你的手受傷了……」紅綃顯然被嚇得不輕,可是當她看到從方儂指尖處流出的血跡,不禁慌張了。
方儂沒有去理會她,徑自抬首看著慕容旭,「慕容旭,我阿儂沒有去找你,你反倒先來找我了!」
這一句話,莫名其妙,也只有方儂知道所說出來的是什麼意思,前世今生的仇,並非是一場夢那樣,說散就散。
哪怕她殫精竭慮,哪怕她此刻高枕方家門庭,可每每午夜夢回,所想的便是如何將慕容旭如同自己一樣,逼到死路上,讓他也嘗嘗那種滋味,絕望到死的滋味。
經過這麼一鬧,滿月復的怒意也有了個出發宣泄的口,甚至在看到方儂的手指受傷的那一刻,慕容旭自己也不覺察的擰了一下眉心。
「車夫,繼續往丞相府走,他敢再攔,就用鞭子鞭打,有事我擔待著!」方儂冷冷的吩咐道,如此市井街頭,與他慕容旭這麼鬧,實在不劃算。
車夫忌憚的望著站在前方的慕容旭,神情之中帶著莫名的害怕,只是方儂既然吩咐了,他也只得照做,應聲後調轉馬頭,便是朝著丞相府的方向而去。
馬車轉去的時候,方儂將身子坐回了馬車內,站在遠處看,從馬車後但只扔下來方儂方才所執的那一朵小花。
「……三十年前一夢,至今沒有做完!」喃喃著方儂剛才所吟的那一句,慕容旭的心卻在久久的回蕩。
她動怒了,這點慕容旭感受得到。
而她的怒氣宣泄方式,卻與這京城中的千金xiao姐全然不一樣,便是這麼淡淡的,低低垂眸,卻讓慕容旭從心底感受到了她那一刻無邊的絕望與冰涼。
他想不明白,何以從一開始,方儂的身上就有這麼強烈的感覺,且是全然針對自己。
車轔轔,馬蕭蕭,一路風塵盡喧囂。
指尖處的傷,並著心一起痛著。
外面香芹與紅綃的竊竊私語,她全然听在耳中,只知道今日這事有些失控了,直到馬車趕到丞相府的門前的時候,卻見方翎不知道翹首等誰的身影屹立在府門前。
一見到是方儂到來,方翎訕笑一聲,迎上前來,「長姐真是好架勢,皇叔、皇子都為你爭破了頭,這明日京城中議論的,不知道是美談,還是丑聞了!」說罷,她徑自掩嘴輕笑。
身後,慕容旭很快的便也趕到,方儂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只知道他此刻汗流浹背,比起剛才在市井之中,只更狼狽。
他走進方儂的身邊,一把拽起她的胳膊,「方儂,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有些事,我必須和你說明白!」
顯然,此事他不想就此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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