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晌午時分,在整個熱鬧的街道上,焦灼的日頭曬得小販們紛紛避走,偌大的京城街道上也只有在此刻最為灼熱的時分,才有了片刻的安靜。
只是,這一片刻的安靜卻被不遠處那轎夫粗喘的聲音,隨侍的一行守護的身影,整齊的腳步聲打亂了這一片灼熱的寂靜。
直至戚府的門前時候,轎子被輕放在地上,蕩起一圈白色的灰塵。
從轎子之中,一個中年打扮的雍容婦人走了出來,鬢邊插著的那支金色九翅步搖,便足以宣告這個平裝示人的婦人絕非尋常富貴人家。
「娘娘小心!」轎子邊上跟隨前來的太監仔細的為這婦人——當今的皇後打點著一切,深恐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皇後戚少凰,戚家的長女,坐鎮六宮,若非是重大之事,絕不輕易出宮。
而今,戚家當真是出事了,還是天大的事,自有人進宮稟報了之後,皇後自是一刻也坐不住了,急忙向皇上請求出宮。
步進戚府,整個府中從未像此刻這般安靜過,幾乎就連府里下人的身影都不曾見到過一個,與昨日壽宴上門庭若市比起來,簡直天淵之別。
花廳內,傳來了戚嶸暴怒不已的聲音,幾乎整個戚家都要翻了天的模樣。
皇後踏足花廳的時候,戚嶸的暴怒才稍微有所制止,所有人都朝著站在門邊上那雍容華貴的婦人行禮。
「皇後千歲……」
「戚家發生了這樣的大事,還怎麼讓本宮穩坐六宮千歲!」一開口,皇後也是一番訓斥,鳳目威凜,掃過這在場眾人。
方翎已然哭成一個淚人兒,戚氏臉色蒼白如紙,在圭嫂的攙扶下頻頻搖頭,這樣子跟一個臨死之人也差不了多少。
而變化最大的,則屬戚少崇了。
原本翩翩美少年,哪怕是那一副紈褲的樣子,也足以讓整個京城中的少女神魂癲倒。可如今,披頭散發的,修長的身軀似乎隨時都要跌倒的模樣,整個人落魄得如同是隨時都可能癲狂的樣子。
「昨天本宮才派人送來賀禮,今天就發生了這樣的事,誰能給本宮一個說法?」皇後顯然也被震驚到了,更多的是被氣得不輕。「另外,本宮還听說壽宴上蟠桃變人頭,這空來風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都是方儂那小賤人!」戚氏嘶鳴一聲吼出,一提及方儂的時候,方翎再度忍不住啜泣出聲,幾乎要再次倒下不可。
「一個小小的村姑,能掀起多大的風浪?」皇後鄙夷的說道,此時是在自己的娘家內,她即便有什麼不便的地方,也不會有什麼顧忌,也無需如同在宮里一樣,必須作出一副母儀天下的樣子來。
「這場風浪,恰恰就是這個無知村姑掀起的,從頭到尾!」戚嶸一下子,仿佛原本白色的胡須變得稀少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在這一刻也蒼老了下去。
「從壽宴上,逼迫翎兒自戕撞柱,原以為她達到目的了,誰知道,那只是開始,她早計劃好了一切,非等著這一刻,瓦解了戚家不可啊!」戚氏邊哭邊說著。
直到今日,戚氏才徹底的發現,自壽宴開始,一切就在方儂的預計當中,她不過是將一切將計就計,卻是瞞過了所有的人。
「可憐了少崇,戚家只有這麼一個男丁啊……」戚氏的這一句哭訴的話才說出,忽見戚少崇如同暴怒的一般,一下子站了起來,將身邊的桌子一並給掀了,頓時整個花廳狼藉了起來。
「我去殺了她……」戚少崇大吼著,就連聲音也在這嘶聲吶喊中,變得歇斯底里,雙眼所透漏出來的,盡是殺氣。
「少崇,你還嫌辱敗戚家的門楣不夠多嗎?」戚嶸冷喝一聲,將暴怒中即將失控的戚少崇拉了回來。
皇後冷眼看待著這一切,「這樣說來的話,這個方儂,非死不可了!」娥眉緊蹙,皇後的神情之中閃過一抹肅殺的神色來。
「現在,是翎兒……非死不可了!」方翎在听到皇後的話之後,啜泣的說道。
揚起的一張臉上,花容失色,哪還有平日里的半點風采,「我失了清白身子,整個戚府上下的人也都知道了,這輩子,我已是無法見人,更是無顏面再苟活在世上了,還不如一死算了……」
「這件事誰知道了,就讓誰這輩子也再開不了口。你在這里哭哭啼啼有什麼用?」皇後瞥著這個平日里乖伶可人的方翎,算起來,也當她是半個女兒,現在卻被一個小小的方儂陷害得淪落至此模樣,不覺嘆了一口氣。
「可我與少崇舅舅……」方翎泣不成聲,再沒有顏面說下去。
戚少崇在一听到這「舅舅」這兩個字的時候,剛被戚嶸所壓下的怒火在這一刻也再難以收住,他是個驕傲的人,豈能受得了這種的不倫之事。
一言不發,滕然一下站了起來,掠起大廳牆壁上的那一把青劍便是朝著外邊狂奔而去。
「他,他要做什麼?」戚氏見戚少崇這般煞氣盎然的模樣,一時嚇壞了,深恐他做出什麼後悔不已的事情來。
「也該由得他將心中的火發泄一通,否則難道真要逼瘋了他不成?」皇後卻不阻止,「府里出了這樣的事,知道的人,都留不得了!」這是她的狠心,也是她的手腕。
「這種沒有臉面的事情如果傳了出去,不僅天下人笑話,就連皇上那邊,戚家以及本宮的地位都岌岌可危,該怎麼做,父親的心里想必有一個定奪!」
「謹遵皇後娘娘之意!」戚嶸到底是個顧大局的人,繼而深沉的將眼光望向了戚氏,「至于翎兒,你先帶回去好好安撫著她的情緒。這事情,整個戚府上下知道的人都不會再有人露面,而方家那邊……你就連方鼎睿也不可以讓他知道半點風聲!」
「至于翎兒……」戚嶸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應該如何給她安置。
「總不能讓她嫁給少崇啊……」戚氏見父親沉默的時候,一時又忍不住,此話一出,方翎也再忍不住這種羞辱,掩著面哭了出去。
「這不是明擺著讓人看笑話嗎?」皇後不滿的出言訓斥,「哪怕翎兒一輩子不嫁,也不能污了少崇的名聲,他才是戚家唯一的將來!」
方翎走後,皇後才將這真話吐出,言下之意是,哪怕為了保住戚少崇,就算是犧牲方翎也是無所謂的事情。
這一點,戚氏豈會不明白,只是……方翎到底是她的親生女兒。
戚氏跪倒在皇後的面前,緊拽著皇後的裙擺,「長姐啊皇後,話雖如此。可翎兒到底是我親生的女兒,我也獨此一女,如今被方儂那個小賤人害了終生,也害了少崇,長姐您貴為皇後,應當為我們做主啊!」
「不用你說,我自然不會放過她!」皇後忿忿道,「我現在只擔心少崇,這孩子性格是乖張了些,但是這種事情,方翎毀了終身不好受,少崇心中何嘗好受?」
「可是……生米已成熟飯,我也是回天乏力啊!」戚氏一副無奈的模樣,事到臨頭,她現在也只有哭的份。
「以後,別讓少崇再見到翎兒了,省的兩人再見到尷尬,也勾起傷心事!」戚嶸開口說道,「至于翎兒那邊,你好生安慰著,以相府的門楣名聲,這件事只要不傳揚出去,以後翎兒隨便嫁一個破落世族的子弟,忍氣吞聲,過一輩子還是綽綽有余!」
這一句話,是真話,卻也著實傷人。
戚氏聞言也心如刀割,原本一個國色天香,世家背景皆是上上之等的女兒家,哪怕是許入皇家都是綽綽有余的女兒,現在居然淪落到要委屈得去嫁那破落世族子弟。
「本宮也不能在這里久留,該處理的事情都由父親處理。而本宮該處理的事情,你們也不用擔憂,本宮知道該怎麼做!」說罷,皇後站起了身,仔細的梳理著自己鬢邊的鳳簪,神色卻凜然。
門外的隨行太監見皇後起身,趕緊緊隨在後。
「翎兒你就按照皇後娘娘的吩咐,先帶回去安頓吧!」戚嶸在皇後走後,也是心力交瘁,這樣的事情無論發生在誰的身上,都會如此。
戚氏也只能這樣做了,「只是,少崇呢?」
「先讓他清醒清醒吧!」目前形勢,也只能夠暫時這樣做了,無論是表面上做得怎麼滴水不漏,但是這當事人卻必須得走得出這困境。
戚氏帶著方翎離開戚家後,戚嶸便命管家禁閉戚家大門,大門內,禁衛軍森森羅列,所有戚家里面與這件事情有關聯的人,一並沒能走出這個大門。
據說自那日起,戚家大門連關三天,府內被暗中拖出去的人,再也沒有人見過。
而在此刻的長街上,長嘯一聲駿馬的聲音,戚少崇持劍策馬疾馳的身影再度出現在這街道上。
一頭散發披散在身後,隨著駿馬奔馳,揚在身後,放蕩不羈。
而駿馬所馳去的方向,則是……方家!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