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二十行冠禮,冠禮之後卻並不代表真正的長大成人,在娶妻有家室之後,才算是在那些成人世界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天子十五六歲便早早的行了冠禮,但是輔政的王導似乎還不知道這位少年陛下已經成人似的,依舊未曾將權力讓出。其實哪一個人坐在王導這個位置,都很難簡簡單單的便將手中的權力返還給天子。
瑯琊王氏從南渡之前,便頗有幾分重量,到了如今,軍權不再在王家的手中。王導身為王家的族長,自然是要為了全族上下的生存興亡好好的想一想,再仔細斟酌一二。失去了軍權的王氏,就曾經被潁川庾氏給打壓,如今要再失去點什麼,誰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王家的年輕人還未到能夠獨當一面的地步,王導還是要撐著再給家族添一把柴火。
外頭的天很黑,夜色已經全黑很久了,式乾殿里靜悄悄的,只有位于側殿的一只銅漏壺,正一滴一滴的向外面滴著水珠。
守在漏壺邊的內侍看了看里頭箭矢埋沒的深度,算算時辰也該到了。
今日是安排宮人教天子人事,算算時間,也該完事了。
果然,內侍這邊這個想法才冒出來不久,那邊已經起了聲響。一名衣衫不整的少女頭上發髻還散亂著已經從寢殿退出去。
貼身服侍的宮人和內侍們忙亂起來,將洗浴用的熱湯帛巾,還有事後補身的湯藥一齊準備著,這種事說好听點是其樂融融,但是一精十血呢,怎麼著都是要補一補的。
司馬衍拍手讓那些服侍的內侍進來,服侍他換上衣裳,坐輦到那邊專門用來洗浴的側殿去沐浴。
當他被氤氳的霧氣所籠罩時,巨大的疲倦將他包圍。一場□□,和那些之前訴說這事有多美妙的宦侍所言的完全不一樣。要說有多□□,享受女子身體的柔軟和美妙,他只是覺得這種事情相當的耗費體力還有被夾的生疼,至于歡愉不過是最後一刻。
內侍替他用煮過角皂還有其他藥材的熱湯浴洗過身體之後,年少的宮人們手捧潔淨的巾帕上來,仔細的為他擦拭。
將嶄新的中單和內中裳換上之後,天子的坐輦又回到了寢殿之內。
「陛下,該服用湯藥了。」內侍捧著一只漆盞進去,站在帷帳之外恭謹道。
司馬衍點了點頭,讓人將那碗補身的湯藥奉上,也不用貌美的宮人來一勺勺的喂,自己仰脖一口氣將湯藥飲盡,漱口之後,揮揮手讓那些服侍的人都退下。
宮人們低眉順眼的將寬大的眠榻上的錦被給天子蓋好,將帷帳解開放下後,都趨步輕聲的退了出去。
司馬衍在榻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教過人事,估計之後跟著來的便是皇後人選和將要在皇後之後入後宮的嬪妃人選,到時候又是一番事要忙。
想到選皇後,他自己心里也不太有底氣,司馬氏是皇室沒錯,可惜其他世家也未必瞧得上這個身份,當年他祖父為父親求娶母親于庾家,一開始庾家也是婉拒的。
嗯……
他閉目躺在榻上,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嗯……要不要將這事和司徒透露一下?可是,要是司徒沒那個意思怎麼辦?
想著,漸漸的思緒被身體上的疲勞纏上來,昏昏沉沉的陷入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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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翁愛是被王舒夫人給叫回建康去的,說是家里來信讓她回去。這年頭,父母有命不能違抗,違抗了就是大不孝,要被族人鄉親的唾沫給淹死,對于女孩子來說,別說父母了,就是上頭的兄長放話要她回去,她也只有乖乖照做的命,至于來撒嬌那一套,根本就行不通。
家里父母都放話讓她回去了,王翁愛自然是只有從命一條路可走,甚至竇湄來得及給謝安說一聲,自己就帶著人趕緊的收拾一下從長江出發回建康了。
若論水路,的確是破岡瀆快,但是王翁愛又有私心,她不太想過早就回建康。要知道在會稽,雖然不是事事都是她說了算,但是好歹在自家宅邸中,她的話就是一言九鼎。回了建康,就要被埋在一堆的兄長里頭,瞧也瞧不出來了。
水路走了好幾天才到建康,回家里頭一件事就是給父母磕頭拜見,王彬這些年身體不太好,但是精神還是可以的。他甚至還在病榻上笑著和王翁愛說了一下在會稽的見聞,听到女兒去了會稽山,還問了一下關于會稽山的歷史。
王翁愛自覺不算學霸,可是學渣她也算不上,吳越爭霸的事情早年她還看過一個電視劇呢,吳王和範蠡的基情簡直是不想象一番都簡直對不起編劇。
于是對答流暢,而且一邊答一邊回想那劇里不忍直視的基情,歡樂的厲害。
見過了父親,自然就要去見母親夏氏了,夏氏這兩個月來不見著長女還是有些想念的,結果女兒進來一看,比去的時候還長高了些,面上肌膚白里透紅,水靈的都能掐出一把水來。看樣子是在會稽過的非常不錯的。
小女兒王隆愛抱著一只小球,仰著頭看長姊跪在茵席上給母親行禮,小孩子忘性大,兩三個月不見面,就算是親姐姐,也不太能記得清楚了。
「去會稽幾月,如何?」夏氏見著女兒動作優雅的行禮,舉止間很有世家女郎該有的風采,既欣慰又有些不是滋味。
女兒長大了,就要嫁人了。女兒還沒有十五歲,不過即使沒有滿十五歲,那也能夠嫁出去了。
王翁愛敏銳的就從母親的話語中听到一絲絲的哀怨。
她坐在枰上,立刻說道,「在會稽有叔父還有嬸母的照拂,一切都好。不過會稽到底還是比不上家中的,」說著王翁愛朝著夏氏撒嬌,「女兒還是想阿母。」
這一番話到底是把夏氏給哄的露出笑容來,「好了,比不得你這張嘴,和抹了蜜一樣。」說著又讓身邊的小女兒來見過姊姊。
「齊齊,該見過阿姊了。」夏氏拍了拍小女兒的背。
「阿姊?」王隆愛眨了眨眼。
王翁愛對這個小妹妹向來很是喜愛,平常抱著到處走,親手喂吃食什麼的沒少干,因此妹妹也不太怕她。
王翁愛正做好妹妹撲向她懷中撒嬌的準備,誰知道面前這個長得十分圓滾喜氣的團子望著她眨巴眨巴眼楮,從小球上騰出一只手來就往她面前一伸。
「阿姊,有食沒有?」四五歲的嬌女圭女圭,聲音軟女敕著呢。
王翁愛頓時那張笑臉都要垮下來了,兩三個月沒見面,難道不是應該撲倒慈愛的姐姐懷里蹭一下尋求虎模麼?怎麼這畫風也太不對了!
她看著面前的那只小手,肥女敕肥女敕的,看著叫人恨不得捏一捏。
果然還是她以前太過寵著這皮猴了。王翁愛想道。
「阿姊今日可沒帶食來。」王翁愛笑眯眯說道。
果然那張圓圓的小臉就垂下去了。
「齊齊!」夏氏被女兒的好吃給弄得哭笑不得。她看向王翁愛,「會稽里的飲食可還符合心意麼?」
這話要是王舒夫人來問,王翁愛一定會點頭說會稽伙食樣樣好,比起建康半點不差。可是在自家又是母親面前需要客氣麼?
「還是比不上家里。」王翁愛說道,「我想用了角子都沒有。」
夏氏听見就笑了,「這還不到冬日呢,食這個做甚嗯?」
「待會讓人做了湯餅給你。」
湯餅和日後的面條有些類似,家中對飲食還是有些上心的,湯餅下鍋之前切成細絲,倒是和銀絲面有些類似了。拌上醬和蔥,味道還是不錯的。
「好。」王翁愛笑道。
「阿母,齊齊也要。」小女孩听說母親給姐姐準備了吃的後,就扭過身去撒嬌討要。
夏氏伸手刮了刮女兒的鼻子,「不行。」小孩子不能吃多了,吃多了容易積食,對身體很不好。
夏氏讓人去庖廚下傳話,她看向長女,「這兩三月在會稽,可還曾背誦過譜系?」
譜系自小就學,只不過是王翁愛突然就被加了課,連吳姓的那些士族一塊要記住。
「女兒不敢忘記阿母的教誨,」王翁愛端端正正的給母親行禮,「在會稽幾日,女兒時常記憶背誦,不敢忘下。」
這個長女打小就要比其他的孩子懂事,也未曾吵鬧過,既然女兒這麼說了,自然是不用去過分抓緊了,壓著又有神馬用呢,要教會她自省自律才是正途。
王翁愛沒有騙夏氏,在會稽的確是每天都都在復習這些東西的,因為太多了,一天不看又怕忘記了哪個小細節,干脆每日里翻翻,反正這會的書籍在她看來也沒多少有趣的,史記都能被她當做小說看,其他的連個說鬼怪解悶的都沒有,至于習樂器……她只能听不能彈,也不要勉強自己了,只要謝安能彈奏出來給她欣賞就好。
活他來做,福她來享。嘿嘿嘿。
「你平日里就喜歡看史記左傳一類的,」夏氏知道王翁愛比起那些莊老和儒家的書籍,更愛看那些史書,以前覺得有偏頗不好,現在覺得正好適宜。
「那些書籍也不能落下了,多讀讀前人行事,是十分有利的。要知道人一生也就不過短短數十載,哪里會經過那麼多的事情呢?還不是靠讀那些書?」
夏氏的話很對,也的確很有道理。
王翁愛開始還能垂頭領訓,但是想到在會稽猜測的,家里有可能讓自己去做皇後那件事,突然心情就被一塊肉堵在喉嚨口,哽的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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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會稽下了一場雨,將暑氣再一次洗滌了一遍,謝安依照以前兩人的約定,上了會稽山,但是這回伊人不在,竹林中只有一陣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潮濕氣息。還有幾聲鳥雀鳴叫的聲響,熟悉的身影卻是等了好一會也不見出現。
這回,她先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岷岷,你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