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是那種既然有了想法,就會在評估之後實施的人。因為想法在腦海里就只能稱之為想法,而被做出來之後,就可以被稱之為途徑。
所以,黛玉在深思熟慮之後,選了一副跳棋給賈蘭送去了。當然她不光光是送了賈蘭,賈府上幾乎每個孩子都送了,包括不受眾人待見的賈環。
但讓黛玉沒有想到的是,她收到了所有人的謝意,甚至收到了探春拐彎抹角表達的友善,就是沒有收到賈蘭的。更讓黛玉意外的是,三天之後,賈蘭竟然帶著那跳棋,來拜會了黛玉。
賈蘭如今已經是快九歲的孩子了,比林翾還要略大一些。這些年一直跟在李紈的身邊讀書,不管是賈府的族學,還是外面的私塾,或是大興朝學子都一心向往的弘文館,賈蘭都沒有去過。
黛玉看著賈蘭將那跳棋放在桌子上,盡量讓自己的笑容友善慈愛一些︰「怎麼?這東西不合你的心意?」賈蘭搖了搖頭,聲音不大,但是還算清晰︰「母親說,玩物喪志。蘭兒現在不該是玩耍的年紀,而應該是學習的年紀。」
黛玉恍然,原來這東西並不是賈蘭不喜歡,而是李紈不喜歡。黛玉抿了抿嘴,很想說學習和玩耍是要相結合的,後世不就常有專家說,只有會玩的孩子,才能會學嗎?
不過話到了嘴邊,黛玉又吞了回去。畢竟她的這種觀點,在後世還有人不認可,更別提在這什麼都落後的大興朝了。所以黛玉便笑道︰「那倒是我考慮不周了。」說著就轉移了話題︰「蘭兒最近在讀什麼書?」
一提起讀書,賈蘭似乎有興趣多了,答道︰「回林姑姑的話,剛剛開始讀論語。」黛玉不禁有些感慨,如此小的孩子,竟然開始學習論語了。而且完全靠在家里自學,那能學出什麼來了。
黛玉有些不明白李紈為何不給賈蘭請個師傅。就算李紈是書香世家出身,也輔導不了賈蘭以後越來越高深的知識啊。想到這里,黛玉對香凝說︰「將我收著的那套四書拿來贈予蘭兒。」香凝知道黛玉的意思,很快就把那甚有收藏價值的四書拿了過來。賈蘭一看就十分的喜歡。那四書上還寫著各種的批注,對于賈蘭理解上面的句子非常有幫助。
「蘭兒覺得這套書可好?」黛玉笑著對賈蘭道。
賈蘭自是非常喜歡,一本正經的說道︰「多謝林姑姑賜書。」黛玉點了點頭,對賈蘭道︰「過兩日翾兒就沐休回家了,蘭兒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大可以來問翾兒,林姑姑讓她好生為你解惑。」
賈蘭對于林翾可以去念弘文館十分的羨慕,神態之中自然就帶出了非常向往的神情。黛玉立刻問道︰「蘭兒可想去弘文館看看?」果然賈蘭驚喜的問道︰「我可以去看嗎?」
黛玉點頭︰「應該是可以,前些日子還听林翾念叨過這樣的事情。蘭兒先好好學習,林姑姑問問林翾之後,再邀請你去參觀好不好?」
賈蘭重重的點頭。非常欣喜的拿了四書就告辭了黛玉。林翾離開之後,香凝才奇怪的問黛玉︰「姑娘為何想把那套書贈予蘭哥兒,當初少爺可是和姑娘討了許久,姑娘都沒答應呢。」
黛玉有些高深的笑了笑,看向紫鵑︰「你可知大嫂子為何不給蘭哥兒請夫子呢?」紫鵑一愣。看向黛玉的眼神兒有些閃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香凝是多麼聰慧的一個人啊,一見這種情況,立刻就借口自己要幫雪雁去點貨,便離開了黛玉的房間。黛玉這才又看向紫鵑︰「說吧,我會當做沒有听到的。」
紫鵑撲哧一笑,覺得自家的姑娘就是有意思。這才低聲道︰「姑娘這還想不到嗎?寶二爺一日不好好的讀書,蘭哥兒恐怕也不能踏踏實實的請個師傅。」
黛玉神情微動,問道︰「是外祖母不讓請嗎?「
紫鵑搖頭,聲音又低了幾分︰「那倒不是,老太太喜歡有學問的人,特別是喜歡文采較好的姑娘們。咱們家的姑娘們很早就請了西席。不管什麼都學上一點兒,這在其他人家是很難做到的。倒是太太對于姑娘們學這些有些不以為然,認為姑娘們還是應該在針線和家事上多用些心思才是正路。」
黛玉抿了抿嘴,附和道︰「也是,如果外祖母是那樣不開明的人。娘親又怎麼可能女扮男裝去考弘文館?」紫鵑重重的點了點頭,卻不再多說什麼了,但黛玉已經從紫鵑的話中听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原來,賈蘭不能請師父的直接原因是卡在了王夫人那里,而不是賈母這里。那難道說,寶玉如今這樣的情況,也是王夫人的因素頗多嗎?可是她怎麼記得,在後世的紅學家的口中,寶玉的教養王夫人是插不上話的呢。
黛玉沒有再問紫鵑,她知道,紫鵑作為一個丫頭,很多話是不能說的。所以黛玉暗自決定,要把賈蘭的事情,重點挪到出去念書上。最好是弘文館能收賈蘭是最好的了,反正以寶玉的水平,他肯定是考不上弘文館的。
誰知道剛想起寶玉,寶玉就來了。
自從上次寶玉和黛玉道歉了之後,就經常有事兒沒事兒的跑來醉墨軒,有的時候是送點兒好茶,有的時候是送根毛筆,甚至有的時候送點坊間的糕點什麼的,讓黛玉不厭其煩。
而今天寶玉也沒能別出心裁,抱了兩個西瓜就進了醉墨軒。香凝一見到寶玉這個樣子,頓時撲哧一笑︰「寶二爺這是去當瓜農了嗎?什麼樣的瓜,竟然還讓寶二爺親自送來?」
寶玉嘿嘿一笑,也不等香凝,自己就掀門簾進來了。黛玉看到寶玉那滑稽的樣子,也不禁笑了出來︰「你這是做什麼?」寶玉將瓜放在了八仙桌上,滿面笑容的道︰「林妹妹有所不知,今日我去那北靜王府。北靜王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西瓜,竟和咱們平日里吃的都不一樣,別提多甜了。我在那席上贊揚了好幾次,才讓北靜王送了我這麼兩個瓜。」
黛玉有些無語的看著寶玉,心道,為了一個西瓜,這家伙竟然如此,也真是夠讓人無語的。但面上卻笑道︰「這麼稀奇的瓜,你全都抱到我這里了,讓老祖宗知道了該多傷心。」
寶玉似乎剛想到這個問題,有些吞吞吐吐的。黛玉嘆了口氣︰「咱們將瓜都切好,邀請老祖宗和眾位姐妹去你那里品瓜吧。」寶玉一听頓時笑了出來︰「還是林妹妹想的周到,我這就讓他們抱回去切瓜。」
黛玉忙道︰「我教你個法子,你讓丫頭們打兩盆涼涼的井水,將瓜放進去冰著。一會兒讓丫頭們把皮削掉,切成一寸見方的小塊,配上叉子擺盤,這樣吃起來又涼爽,又方便。」
寶玉拍手道︰「林妹妹的想法就是好,我這就吩咐,林妹妹咱們一起去我那里吧。」黛玉點了點頭,裝作和善的道︰「你先回去吧,我換了衣服便過去。」
寶玉似乎有些不願,但看了黛玉一會兒之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待寶玉離開之後,黛玉才重重的一嘆,對紫鵑道︰「幫我換衣裳吧,少不得咱們還得過去一趟。」紫鵑也跟著嘆了口氣,這麼長時間了,她也瞧出來了,自家的姑娘對于這位寶二爺可是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紫鵑想起前些日子鴛鴦和自己說的事情,不由得又重重的嘆了口氣。她是不是應該找時間,將這樣的事情和姑娘說一說才是,一旦姑娘不願意,也好做安排。
雖然寶玉可以算是第一個通知到黛玉的,但黛玉卻是最後一個到寶玉那里的。黛玉到的時候,眾人已經都開始用上了西瓜。賈母見到黛玉之後,笑道︰「玉兒,快到外祖母這里來。」
黛玉走過去坐在賈母的身邊,賈母頗有些自豪的笑道︰「寶玉得了北靜王的眼,得了兩個上供的瓜,玉兒快嘗一嘗,看看是否可口?」
寶玉特意端了一盤新上的瓜放到了黛玉的身前︰「林妹妹嘗嘗這個,剛剛從井水里取出的,涼涼甜甜的,甚是可口。」寶玉這一番殷勤,自然落到了眾人的眼里。
王熙鳳笑道︰「寶兄弟可真是偏心,我們這些姐姐妹妹在這里,也沒瞧見寶兄弟特意給誰留了瓜啊。」寶釵也抿了抿嘴笑道︰「只是,寶兄弟的這番美意恐怕也是白費了,林妹妹一向脾胃弱,這些生冷的東西還是少用為好。」
湘雲則笑著坐到了黛玉的身邊,拿起那小銀叉子笑道︰「林姐姐脾胃弱,我就幫林姐姐消化了。我這身強體壯的,可不怕這些事情。」
黛玉微微一笑,對于湘雲的舉動雖然談不上喜歡,但也不反感。反而還微微有些慶幸,果然寶釵見到湘雲大快朵頤的時候,笑道︰「還是雲妹妹爽朗,可萬萬小心晚上拉肚子。」
湘雲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如今吃瓜才是要緊事兒,誰管晚上是不是要拉肚子。」眾人一听,頓時都大笑了起來。而一向沉默寡言的李紈竟然笑道︰「也就是林妹妹為人大度,這若是雲妹妹搶了別人手里的吃食,不定又是怎樣一番熱鬧的景象呢。」
黛玉歪頭看了李紈一眼,見李紈也正笑容滿面的看著她,看來那套四書的藏書,果然起到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