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的,寵回來 第四十章

作者 ︰ 阿燙

玉致應了聲是,不待他走遠,便徑直回了屋。

第二日一早,天剛剛蒙蒙亮,喜元便喚著玉致起床。

時辰太早了,玉致訝然︰「怎麼這麼早?」

喜元一邊快手快腳的拿來要穿的衣服,一邊答道︰「不早了,皇上已在車上等著了。奴婢問曹公公,曹公公說,在青雲院皇上睡的比在宮里好,今日醒的還算晚,以往皇上起的還要早些。」

喜春也進來幫著忙活,很快收拾完畢,一起出了門去。

皇上的馬車停在外面看起來低調樸素的朱輪華蓋馬車里卻是寬敞奢華,玄華正半靠在松軟的刺繡錦枕上閉目養神,听到她進來,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

玉致在一角坐好,靜靜的听著馬車出發車輪碾過地面的簌簌摩擦聲,一言不發。

馬車行的快而平穩,坐在其中並沒有感到任何不適,只是氣氛太過靜謐,同處一室又都安靜無言,慢慢的,對方的氣息便無處可躲。

玉致目光微轉,細細打量眼前閉著雙眼的人︰經過歲月的沉澱,輪廓更加分明,好看的絕世面容上不再有往年的驕傲霸道,取而代之的是過分的內斂疏離,就像現在,即使閉目養神中,眉頭也不自覺的緊鎖,薄唇緊閉,似有萬千郁結纏繞。

那個將他變成如今模樣與性格的人,真是世上最厲害的人。

玉致淡淡的看著他,略有嘲諷︰錦玉也算是幫了她,至少他現在活的並不開心。

玄華突然沒有預兆的睜開了眼,準確無誤的與她的目光相對。

玉致眨了眨眼,不動聲色的斂去目中的情緒,平靜淡然的與他對視。

玄華面上寒意沁沁,喜怒難辨,眼神更是十分銳利,一瞬不瞬的緊盯她︰「為何這樣看著朕?」

玉致面色如常,如實作答︰「皇上看起來很不開心,睡夢中也似乎心事重重,我就在想,是什麼事能讓身為皇帝的您愁成這樣,很稀奇也很好奇,皇上若是願意告訴我,說不定我能替您分擔一些。」

玄華雙手不自覺的握成拳,眼中的銳利消失無蹤,只余下霧靄一般的復雜與痛苦。

她的話,他曾模糊的听到阿玉也說過,當時不覺得有多深刻的話語,卻一直記在心頭,如今听來,字字句句如針,提醒他曾錯過了怎樣的情感。

尤其是從玉致的口中說出,更好像是阿玉坐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揭示他的殘忍過錯。

即便每次都要承受堪比切膚之痛的苦,可他依然奢望,能真的是她在自己面前,心底有很多少的期待,就有多少的恐慌。

她所帶來的熟悉感讓他疑惑,讓他貪戀,更讓他心生幻想。

玉致沒有等到玄華的回話,也不再多問,只緩緩轉開了目光,任由他打量。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外面傳來曹得安不太確定的詢問︰「皇上,是直接回宮嗎?」

這話問的很奇怪,玄華本就是微服出行,難不成還有別的行程?

玉致心中一動,裝作隨意的樣子掀開轎中窗口幕簾一角往外看去。

馬車停在一個岔路口,其中一條是主道,直通皇宮方向,另外一條干道不比主道繁華,但也是京城里有名的街道,它所通往的地方玉致並不十分清楚。

如果皇上不是要直接回宮,便會往這個方向走嗎?

這條路的某一處,是否正是錦玉的藏身之處?

她放下幕簾,並不開口詢問。

玄華看了她一會兒,重新閉上眼楮,淡漠的吩咐︰「回宮。」卻在下一刻又睜開眼楮,看向她的雙手︰「貓呢?」

玉致沖轎外叫了一聲︰「喜元,將小貓給我。」

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喜元猶猶豫豫的聲音︰「姑娘,奴婢們沒抱小貓啊,以為一直在姑娘手上呢。」

玄華喝一聲︰「停。」馬車利落的停下,玄華冷聲吩咐︰「回頭去找,找不到不必再回宮。」

玉致不確定這個不必回宮包不包含自己在內,馬車已迅疾的調了個頭,快速的往回奔去。

到了青雲院門口,玄華並未下車,玉致亦不想待在只有兩人的空間里,隨即也下車來,與眾人一起去尋找。

喜元喜春和眾奴才都急的滿頭大汗,院內院外幾乎找了個遍,都不見其蹤影。

玉致也獨自進院去尋,走了一段路,遇到個小廝,問清楚她尋的是什麼後,說道︰「我剛看見它了,好像是往下院跑去了。」

玉致謝過,徑直往下院走去。

來青雲院後,這是她第一次來下院,下院也一樣寬敞廣闊,要找一只小貓,也並不是件易事。

望著熟悉的景致,玉致心中一動,頓了一會兒,依著心中的猜測和意願,往之前自己住的小院走去。

四四方方的小院依然安靜的坐落在下院僻靜的一角,院口的大樹郁郁蔥蔥,半掩住樸實無華的暗色院門,門關的嚴嚴實實,卻沒有上鎖。

玉致站在門外,邁不開步。

她走後,如今里面住著誰?可曾像她一樣,把這里當做自己的家?

她站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伸手勾住門環,輕輕的叩擊了幾下。

半響,都無人應聲。

她不再猶豫,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進去後,將身後的門順手半掩住,這是她的習慣。

院中很安靜,安靜的有點詭異。

玉致從進來後,心中的詫異就一分分加大︰這院子,跟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擺設,陳列,物品,格局都絲毫未變,院中石桌上甚至還放著一個茶壺,兩只茶盞,那茶壺茶盞她都認得,是她當年自己去市集上親手挑選,日常常用的。

為何這些東西還在?是院落一直空著還是現在住進來的人不嫌棄舊物?

可這麼多年了,青雲院的弟子一波接一波,不太可能會每一個入住這里的人,都會保留院落的原樣。

卻又不像是空著的模樣,地面干淨,茶具整潔,分明是常常有人打理。

正堂的房門都關閉著,玉致不敢冒險去打開,只站在院中央靜靜的看著熟悉的一切,院角的花草幾乎都沒變,還是她以前親手植種的種類,錯落有致的競相怒放,唯一的一棵桃樹上還余幾朵殘花,宣示著它曾經開的有多燦爛。

玉致既復雜又疑惑,還未及多想,只听喵嗚一聲,小貓從桃樹下蔥蘢的花草間冒出來,歪著頭打量著她。

玉致走過去,將它抱起來,心中五味陳雜︰」你真的跑到這里來了,難為你這麼念舊。「

話音剛落,只听木門悠悠咯吱一聲,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慢慢被打開,玉致回過頭來,看向門口。

玄華站在那里,木然的看著她。

他眼神空洞,卻又死死的盯著她,像是透過她的面容要看向她的骨頭里看向她的靈魂里。

玉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手心慢慢沁出汗來,明知道他不可能認出自己來,還是不由的緊張。

玄華慢慢走近她,每一步都沉重無比,短短一段距離,他卻花費了很長時間,到終于站在玉致面前的時候,他仿佛已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伸出的手微微顫抖︰「你為什麼在這里?」

在這個曾經自己的家里,重新看見他,玉致心里亦是亂成一團麻,她斟酌著盡量平靜的回答︰「小貓跑到這里來了,我過來尋它。」

玄華的手猶豫的踫觸到她的發際,卻在听到她的回答後頹然的空空落下,旋即猛然發怒,喘著氣狠狠的看著她︰「誰讓你進這里來的,滾,給我滾出去。」

玉致抱著小貓,繞過他身邊,徑直往外走,這一切都太奇怪了,她也一刻都不想留。

卻才走了幾步,身後又傳來玄華的聲音︰「別走,留下來陪陪我。」

暗啞的嗓音里包含了太多情緒,深深的哀傷,濃濃的痛意,以及讓人震撼的乞求。

玉致從未听到過他這種語氣,又是此情此景,她心頭一緊,茫然慌亂中隱隱生出一種感覺︰一樣的院落,同樣的擺設,相差無幾的面容,她有那麼一瞬以為時光倒流回到了過去,那玄華呢,是否也同她一樣,將她當成了曾經的自己?

這是她與他生活過的地方,她找不出別的理由。

她轉過身看著玄華,玄華也在看她。

他黝黑的眸子里深如枯井,經過短暫掙扎後,他走近她,骨節分明的手撫上她的臉頰︰「阿玉,留下來,陪著我,一直陪著我。」

一聲阿玉震醒了玉致,呵,她怎會生出那樣荒唐的想法,錦玉才是他的心頭寶。

他身邊那麼多與她相似的女人,通通不過是錦玉的影子而已,她亦只是其中一個。

即使院落還是曾經的模樣,即使他出現在了這里,又能說明什麼,大抵,在他心中殘存著一絲人性,對于曾經無辜的自己有那麼一點內疚,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呢?

他也許更多的是在惋惜,惋惜當初的計劃被她提前知曉,否則,便不會是今日局面。

當年他能一面神態自若的與自己朝夕相處,一面天衣無縫的瞞著自己,直到最後,也是心硬如鐵,這樣的男人,又怎會還記得被他當做工具的人?

玉致冷靜下來,緩緩說道︰「皇上怎麼了?」

玄華手指修長白淨,指尖溫暖干燥,與她臉頰上的微微涼意行成鮮明比對,因這涼意,他的手更加不願離去,眸中染上貪戀︰「阿玉,你是我的阿玉,從今天起,時刻陪在我身邊,哪里也不要去。」

他待在馬車里無端覺得心神煩躁,又遲遲不見小貓被找回的消息,索性下來隨意走走,腳步不知不覺的就到了這小院。

阿玉的小院是他常來青雲院的理由,唯有在她生活過的地方待一待,他才能稍微睡的好一點。

昨夜才來看過,今日還是忍不住再來看看。

遠遠望去,卻見院門半掩半開,他初時沒反應過來,正要發怒,卻猛然頓住,爾後只听見自己心口強烈跳動的聲音。

阿玉的小院是人人皆知的禁地,雖無人把守,但青雲院上上下下都知道這規矩,從不會有人敢擅自進來這里。

那麼,會是誰?那半掩半開院門的樣子,像極了她的習慣。

直到推開門,看到她抱著小貓站在桃樹下的樣子,那一刻,他的呼吸幾乎要停頓。

只是多年來的習慣,強迫他冷靜下來去分辨眼前的人,然而分辨清楚後,他卻更加痛苦︰不是她,真的不是她。

可沒有比她更像的人了,沒有比她更能帶給他錯覺的人了,幾次三番,不管是巧合還是上天刻意安排,這熟悉感都折磨的他快瘋掉。

他收集每一個跟她像的人,但凡有一點像她的地方,他都貪婪的想要多看一眼。

然而,他一直不允許自己再錯待一次,他要將自己的所有,都留給阿玉。

可是十年了,阿玉一直沒回來,十年來,人人都說她死了,沒人敢當著他的面說,但他知道,私底下,所有人都認為她死了,也認為他瘋了。

他一個人堅持己見,死死咬定一日沒找到她的尸體她便沒死,這是個固執愚蠢的理由,卻並不是全部的理由。

他永遠都記得那日吵架時,她不願見他,曹得安將她的話帶給他︰「要我去找他,等我死了吧。」

從她墜崖後,他居然一次都沒夢見過她。

她是恨自己恨到連夢中相見都不肯,還是她根本就沒死?

他自始至終選擇相信後者,自欺欺人年復一年的堅持著。

他看起來比誰都篤定,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壓制著旁人的說法。

然而,沒有人知道他堅持的有多辛苦,一天天過去,一年年過去,他熬的滄桑不堪,熬的孤獨無助。

他堅信她沒死,可是她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到底什麼時候能找到她?

沒有人給他答案,他實在堅持不住了,無盡的等待讓他快要絕望,而玉致所帶來的熟悉感一次次的沖擊著他摧毀著他,又要命的蠱惑著她。

不要再糾結矛盾,不要再保持清醒了,讓折磨他的熟悉感帶著他走下去吧,如同小小的熱源,哪怕是短暫的,微弱的溫暖他也足夠了。

留她在身邊,如同是阿玉,支撐著他繼續熬下去,直到阿玉真的回來的那一天。

玄華放下手來,聲音柔和︰「阿玉,跟朕回宮。」

馬車一直到乾清宮才停下,玉致緊隨玄華身後下了馬車,才站穩,便听到冬貴人甜膩的聲音響起︰「皇上,您可回來啦,冬兒等您好些時候了。」

冬貴人一身明黃色曳地長裙,走動的時候腰肢輕擺,配上明艷的笑容,更顯得嬌俏動人,她笑意盈盈的迎上來︰「估模著皇上這個時候也該到了,出來一看,果然呢。皇上餓了沒,冬兒親手準備了一些美食,您快進來嘗嘗。」

玄華嗯了一聲,冬貴人更是歡喜,巧笑嫣然間忍不住得意的看了一眼默默跟在身後的玉致。

玄華並未讓玉致回懷玉宮,玉致便一直跟著他一起進了乾清宮,宮內寬大的漆木案幾上的已擺放上滿滿的膳食,色澤誘人,熱氣騰騰,想必是時時刻刻掐著點才準備的如此周全,真是用心。

玄華從小院出來後,對玉致的態度明顯不同,面上不復之前的冷然,可眼下,他面對冬貴人,神情還要緩和幾分。

玉致旁觀的看著他們,慢慢理著頭緒︰除去小院之後對她的態度,此前一直是糾結與厭惡更多。

他還真是矛盾,一面拼命收納跟錦玉相似的女子,一面又不允許太過相似,越相似,越痛苦越痛恨。

玉致只覺得滿是嘲諷,她不顧自尊的刻意學了錦玉的神情儀態,卻還是輸在了他情深專一的患得患失里,以前他討厭她的不矜持,如今她學會了溫婉,卻因為時機不對,依然不能得他青眼,老天可真是會開玩笑。

他的痛苦,讓她覺得諷刺也覺得快意,如果可以,她寧願繼續隱忍的裝作錦玉無時無刻的膈應著他。

可是她卻不能這麼做。

她來到他身邊不僅僅是為了膈應他,這點小小的痛苦不足以懲罰他,也遠遠不是她的目的。

她看著忙活的冬貴人兀自沉思,他身邊的這些女人中,除了她以外,他見的最多的便是冬貴人了,從目前來看,最喜歡的也是冬貴人。

論起論起相貌來,她不是最像的那個,那究竟是哪點最吸引吸引他?

是年紀稚女敕的清純,張揚直白的性格還是那肆無忌憚的笑容?

說起冬貴人的笑容,她並不如別人那樣不喜,也沒有覺得特別好看,現在細細看來,卻覺得有些熟悉,她曾也這樣愛笑,又或許,每個心無城府的豆蔻姑娘都曾這樣真心實意的笑過?

她不知道錦玉與玄華單獨相處的時候究竟是何模樣,但溫婉的錦玉私下面對玄華一人的時候,也一定這樣笑過吧。

玉致眯起眼楮,爾後突然展顏一笑︰「皇上,玉致也餓了。」

玄華抬頭看她,被眼前明朗燦爛的笑顏徹底晃了心神,連冬貴人遞過來的筷子都不曾看見。

玉致微微歪頭,笑的更加明媚︰「我和皇上一起吃飯,可好?」

當日,玉致獲賜擁玉宮,獨居一宮。

是夜,玄華宿在了擁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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