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妹妹一點都不好玩,宮九這樣子想著,但是面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
老頭仔細看了看被手下抓著的唐秦初,「模樣一般,沒有小妹的傾城顏色,只能算是秀麗。」
唐秦初一身油污,哭啊哭的,把本身黑乎乎的臉抹得更花了,還大聲的嚷嚷著,吵得人心煩意亂的。
宮九望著自己的父親,「唐姨姨呢?為什麼她不養著妹妹?」
唐姨姨是老頭認得干妹妹,老頭很喜歡她,經常對宮九提及她,但宮九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唐姨姨。
老頭說唐姨姨死了。
說道這里,唐秦初哭的更大聲了,一把掙開老頭的手下,邊嚷著「母親才沒死呢」,邊沖上來,要咬老頭。
宮九擋在了老頭的前面,卻被唐秦初一把抓過來。
唐秦初一口咬在了宮九的手上,咬的皮開肉綻,都出血了。
宮九一個巴掌扇過去,唐秦初接著就被扇倒在地了。
老頭看了看宮九。
宮九接過絕影手中的沾了酒的棉花,擦了擦雙手。
老頭點點頭,「你這次就回王府常住吧,馬車就在外面」
宮九行了個禮,示意手下帶著昏厥了的唐秦初,轉身走了。
……
王府中,宮九選來選去,最後挑中了蓮葉和粉藕。
只是因為粉藕是王府的家生子,蓮葉則是他的心月復。
宮九撫著茶盞,「知道郡主身世了麼?」
蓮葉和粉藕點頭,「郡主母親早逝,父親是賣牛肉湯的,郡主也做得一手好牛肉湯。」
看著粉藕眼中淡淡的不屑,宮九滿意的笑了,沒有人能夠在佔了他便宜後,全身而退。
既然那麼令人討厭,還咬了他,就不要想著會有個好的出身,也不要想著能在王府站穩腳。
……
床上,一個看著略單薄的少年小臂靠在額頭上,眉頭輕皺,仿佛有什麼不解。
「九哥九哥九哥九哥~」
真是聒噪,宮九半夢半醒的想著,緩緩的睜開眼。
一雙亮晶晶的大眼好奇地望著他。
「九哥,你睡相真是……帥氣!」
宮九略有些煩躁,怎麼夢里夢外都是這個破小孩!怎麼一刻都不讓人消停!
唐秦初拽著宮九的絲質睡衣,喊著「起床啦!起床啦!太陽公公都要曬你**了!」
宮九扯過自己的衣袖,面無表情地問︰「蒼老師呢?怎麼今早沒去練功?」
唐秦初嘿嘿笑了兩聲,說外面下雪了,她練了一會就覺得冷,說要來找九哥玩,蒼老師就放行了。
宮九心想,原來下雪了啊,怪不得自己那麼不想起床。
唐秦初又沒羞沒臊的黏上來,笑顏如花,「九哥,咱打雪仗吧?」
「打雪仗?」
「是啊是啊~」唐秦初甩了甩高高扎起來的頭發,「你看,為了來找你打雪仗,我練功的衣服都沒有換~」
宮九點點頭,「你先出去,我換個衣服。」
唐秦初一听他要換衣服,來勁了,坐在木頭椅子上不走了,非要看宮九換衣服,宮九怎麼攆都沒用。
「男女授受不親!!!」
唐秦初搖搖頭,笑嘻嘻的湊上來,「我只知道九哥身材不錯,惹得小女子心神蕩漾啊~」
宮九面無表情的盯著她……
唐秦初和他對視了一會,嘟囔了句「小氣」就出去了。
等宮九換好衣服,去吃飯的時候,唐秦初已經坐到桌旁,開始她的第二頓早餐了。
唐秦初吃著餛飩,邊吃邊品評,「餡兒不錯哦,就是沒滋味,哥,等你給我弄點四川的辣子和麻椒來,我自己做點辣椒面吃。」
宮九點點頭,心里卻想著,初兒吃個飯都那麼講究。
「你什麼時候把這心思花在功夫上,想想怎麼練得更好,那你的武功肯定一日千里。」
唐秦初捧臉,「九哥,你說了個好長的句子!」
宮九瞥了她一眼,有些無奈。
唐秦初就繼續搖頭晃腦,又吃了口蘿卜咸菜,「功夫要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宮九點點頭,真是越來越會找理由了……
唐秦初一推碗,示意自己不吃了,歡歡喜喜的要走,又頓住了腳步,回頭神秘兮兮地說︰「九哥,半個時辰後來竹林噢~我等著你!不來非君子!」
宮九示意自己知道了,不由好笑,不就是個打雪仗麼,難道自己還會怕她……
*
宮九自己滿身雪,站在竹林口面無表情。
身後的絕影也是滿身雪,呆若木雞的站在宮九身後,一臉驚愕的看著竹林里的景象。
竹林里堆了一面又一面厚厚的雪牆,而唐秦初帶著蓮葉不知道是躲在了哪面雪牆下,沖著沒有絲毫準備的宮九和絕影,發動了第一次進攻。
剛剛宮九一進竹林的入口就覺得的不對勁了,正要退避,頭上「嘩啦啦」掉下一大團雪,把宮九和絕影打了個正著。
宮九︰「唐秦……」
一個雪團「啪」一聲,砸到了宮九臉上。
絕影就看見向來清心冷絕的主子頭上暴起的青筋。
郡主,這……這是作死的節奏啊,絕影感嘆。
「初兒,既然你想玩」,宮九頓了頓,「那我就好好陪你玩。」
*
半個時辰後,唐秦初女敕牛滿面的滾出了竹林。
「九哥,認真你就輸了!」
宮九俯視她,「噢?那現在誰輸了?」
唐秦初從牙縫里擠出來了個字,「我!」
宮九點點頭,接過身後絕影遞上來的披風,給唐秦初系上,又看了眼同樣狼狽不堪的蓮葉,道︰「快回去,泡個澡,喝個姜茶。」
絕影也給蓮葉件披風,唐秦初拽著蓮葉,一臉不服氣地走了。
真是個孩子,輸了還是會生氣。
宮九看著倆人歪歪扭扭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
「絕影,找人最近看著郡主的飲食作息,別又受涼。」別像很久之前,僅僅因為晚上受驚沒有披上衣裳,她在床上躺了三天還沒有起來。
絕影應下。
宮九一個人走在回麟齊苑的路上,白色的雪就鋪在路的兩邊,銀裝素裹,十分寧靜。
就好像在他一個人的世界里似的。
寧靜,再無別人。
宮九莫名討厭這種安靜到死氣沉沉的氛圍。
就感覺,自己會順著這條唯一顯露出來的路,一直走著,孤獨直到老去。
雪真是越下越大。
宮九仰頭看了看天空,轉身去了書房。
書桌上擺了一大攤東西,還有唐秦初狗爬一樣的字。
昨天唐秦初說什麼都不走,非要在他的書房里練字,說這里學習氛圍好,能夠讓她心平氣和地寫字。
宮九拿過來仔細的辨認了下,最終確定唐秦初寫的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宮九忍不住月復誹,初兒真的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了麼?
想著想著,眼前就浮現出那雙亮晶晶的大眼,小嘴一瞥,「我有啊我有啊!我起得早不算苦其心志麼?我練武功不算勞其筋骨麼?我每頓都吃不飽不算餓其體膚麼?我明明就是那個肩負大任的人啊!九哥你要好好討好我噢!要不我以後有權有勢,會欺負你的!」
「你敢!」宮九還沒反映過來,話卻已經說出口了。
眨眨眼,哪里有那個討人厭的小妮子。
宮九疲憊的靠在椅背上,揉著眉心,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慣有這個家伙的?不是打算讓她從王府中受盡苦楚麼?
難道是從第一次被她咬了開始?
宮九接著自己否定了,不,不是,他的確很討厭當時的初兒,只會哭,只會逃避現實。
那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接受她的呢?
是從她做的那碗黑乎乎的牛肉湯開始?還是當她默默的努力練功開始呢?還是對她暈倒後醒來的落寞神情的共鳴?
不,都不是,應該還要早。
宮九想起來了,就是那天,再一次見到她時她那副驚愕到呆愣的表情,帶著五分恐懼三分好奇還有兩分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戲謔。
就像一只貓一樣,見到陌生人後,在猶豫著是不是要伸開爪子,湊上來撓他一下。
終于,她因為不想單獨和蒼老師一起,叫他「九哥」,宛如一個被拋棄了的孩子,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這只貓到底還是撓到他了。
他是她的「九哥」,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卻是她的依靠,她最親的人。
也許,就是在那一天開始,他厭倦了一個人練武辦事的生活,厭倦了清心寡欲的修行,厭倦了早已被規劃好的人生軌跡,決定了,要抓住這只貓,好好地逗著玩吧?
宮九想想,這時候初兒應該餓了吧?
正想著呢,身子卻已經不由自主的去了廚房。
「世子殿下?」廚房的人驚訝的看著一身華衣的他,紛紛行禮。
宮九點點頭,「給郡主端一份餛飩,要多放辣椒面多放醋多放鹽,務必要讓郡主嘗著有滋有味。」
廚房的人應下。
宮九想了想初兒看著這碗餛飩的表情,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