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秦初哭的有些累了,坐在涼亭的石凳上,靠著宮九的肩膀熟熟的睡去,宮九模模了唐秦初的頭,又給她攏了攏他披在她身上的衣服。
細碎的頭發在冷風中毫無規律的飄著,在淡淡的月光下,在少女的臉龐上留下波動的陰影。
唐秦初睡的很熟,晚上追了陸小鳳追了那麼長時間不說,又跑出來找宮九找了大半夜,已經去和周公下了好久的棋了。
還是個孩子。
宮九看著唐秦初快要流口水的睡顏,搖了搖頭。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好猜了,「擔心」和「緊張」這四個字就寫在她的臉上,他怎麼會猜不到她會來找他。
唉,初兒真是路痴,要不是他一路在後面跟著,她是不是湊合湊合,趴在這里睡著了?
宮九唇角微微上揚,初兒現在睡著了,就在他的懷里。
觸手可及。
不過,這樣總歸不大好。
這里是花家,不是他只手遮天的地方。
他可以不顧及聲名,但初兒還是要顧及的。
或許,送到花滿樓的旁邊,是一個比較不錯而又安全的選擇。
宮九思索再三,還是小心翼翼的把唐秦初抱了起來,不緊不慢的踩過樹枝和屋脊,往花滿樓和陸小鳳的屋子去了。
他受了內傷,不敢飛的太快,但因為常年練功,是以落地無聲。
正好踫見了在門口偷听的金九齡。
宮九抱著唐秦初,無聲無息走到了金九齡的身後。
金九齡貓著腰,聚精會神地偷听,絲毫沒注意到身後有人在冷冷的盯著他。
只听花滿樓的聲音突然從里面傳來︰「外面的朋友,請進來吧。」
金九齡推開門沖里面的陸小鳳和花滿樓憨笑,「我可什麼都沒有听見啊哈哈。」
花滿樓並沒有面相他,反而往他的身後張望。
「什麼人?」
風,花滿樓感覺風繞過了一個人。
陸小鳳拍了一下自己的頭,「啊!是……阿楚……」
陸小鳳在宮九冷冰冰的注視中,意識到了唐秦初已經睡著了,聲音低了下來。
陸小鳳︰阿楚他哥的目光快要吃了我了!
金九齡尷尬地看著宮九,他作為六扇門的頭,經常和皇家打交道,當然也見過這位太平王府的當家人,太平王世子。
宮九沖他點了點頭,大步繞開他,把唐秦初往花滿樓的手里一放。
花滿樓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
唐秦初被外面的小風吹了很久,又哭過了,小臉紅撲撲的,她似乎感覺出來了換了個暖爐,縮了縮身子,又往花滿樓的胸上縮了縮,把頭深深的埋在了宮九披在她身上的衣服里。
宮九對花滿樓低聲道︰「好好照顧好她……」
花滿樓把唐秦初往懷里摟了摟,看了眼陸小鳳,陸小鳳模了模鼻子,轉頭看向金九齡,「金大捕頭,外面天色不錯,許久沒有暢談過了,不如賞個月亮喝個酒?」
在這屋里的都是人精了,金九齡很識趣的順著台階下來,雖然很累,但依舊和陸小鳳出門「賞月喝酒」去了。
門被掩上。
花滿樓把唐秦初放在了屏風後面的床上,又給她蓋上了薄被,轉身想去浸一下毛巾,給唐秦初擦一把臉。
一雙骨節分明已經把毛巾遞了過來。
「給。」
花滿樓好似早已經想到,並不把毛巾接過來,反而起身,站到一旁,沖宮九道︰「你來。」
宮九楞了一下,接著坦然的坐下,給唐秦初擦了擦臉。
可能是感覺到了有異物踫觸她的臉,唐秦初皺著眉頭,往里翻了個身。
宮九把整個身子探了過去,把動作放的更輕了。
這次唐秦初沒有再躲,反而睡的很香,吧唧了幾下嘴。
宮九眼神里透漏著溫柔。
花滿樓低聲的笑了,「你也很開心吧。」
是個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宮九淡淡的應了一聲。
「嗯。」
唐秦初又往里縮了縮。
花滿樓不再做聲,和宮九繞過屏風,坐在了窗戶旁的木桌上。
花滿樓給宮九倒了杯茶水,「請。」
宮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兩個人並不說話。
還是花滿樓打破了沉默,「我一直都想……見見阿妹的九哥。」
「那個阿妹做夢都會夢見的九哥。」
宮九接著問道︰「你守著她睡覺?」
花滿樓失笑,男人的佔有欲,唉,「她去大通大智那里問問題的時候,正逢天氣不好,晚上發高燒。」
宮九赧然,「噢。」
花滿樓模著茶杯的邊緣,輕聲道︰「我遇見阿妹的時候,她給我的感覺,就像……」
花滿樓找了找形容詞,「一只外強中干的貓。」
宮九挑眉。
花滿樓繼續道︰「怎麼說呢,明明想囂張,卻會覺得她底氣不足,六哥一直沒發現吧,但是我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小姑娘。她第一次出現時,給我提了一次醒,我並不在意,卻真的應她所言,被騙了。第二次見她,我從她的語氣中能听出來‘果然還是如此’的挫敗。」
說到這里,宮九能看到花滿樓嘴角溫柔的笑意。
「很奇怪,明明一舉一動都很符合大家閨秀的標準,卻沒有被寵壞了的傲氣,反而遇見事情,會邁不開腿,有些弱弱的。我想,她大概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名門貴女吧。」
「阿妹,她一個人偷偷跑出來,迫使自己去和別人打交道,應該是想要自立想要自強吧,這讓我想起來了當年的我」,花滿樓輕輕嘆了口氣,「當時剛剛眼盲的時候,家里人的同情和照顧,讓我很不適應,我想我作為一個手腳未斷的人,為什麼不能去自己生存,難道我要被人照顧一輩子麼?我就偷偷搬了出去。」
「剛開始也很懦弱,會笨手笨腳的,會不喜歡和人說話,會討厭稱自己‘瞎子’的人。不是任何人生來就是豁達的,豁達說著好听,其實就是一些遭遇了不幸的悲哀人強迫自己擁有的生活態度。」
花滿樓自嘲的說著,但面容依然安定。
「看到阿妹,我就看到了那個時候努力克服困難的自己。當時,六哥對我幫助很大,他並不是同情我憐憫我,他是教導我如何去生活,如何不被人伺候還能愜意的生活。雖然他每天做的很簡單,只是幾句問候和鼓勵,但當初如果不是六哥當時拉了我一把,我覺得我可能到現在都走不出陰影。」
「當阿妹問大通大智,我的眼楮可不可以治好的時候,我想,我是不是也可以拉阿妹一把,就像六哥當年拉我一把似的。拉一把,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會寵著她,讓她開心,卻不會阻撓她去認識更多的人,也不會把她圈養起來,而是讓她在認識到天外的天和人外的人之後,讓她不茫然,真正的說話硬氣起來。她是我花滿樓的阿妹,花家的公主,沒有必要畏首畏腳。」
宮九靜靜的听著花滿樓的話。
他已經明白了花滿樓的畫外音
如果你不願意繼續背負著阿楚,那她也不是無家可依。
花家可以把她養著。
花滿樓是想把初兒……搶走麼?
宮九攥了攥拳,抿著嘴,略帶些怒氣的問道︰「難道花家是七少爺的一言堂麼?」
花滿樓微微一笑,沒有生氣。
「當然不是,身為商人,怎麼會干一些賠本的買賣。父親已經在家宴上認下了阿妹,而我這幾年也已經獨當一面,攢下了不少錢財,自然不留有余力的為阿妹操心。」
花滿樓抬起一直低垂著的頭,無神的雙目對上了宮九的眼,道︰「我希望你能想清楚。」
「想清楚什麼?」
「想清楚你能不能給阿妹可以期待的生活。」
宮九這個時候無比的討厭花滿樓,他這麼多年了,第一次,忍受不了的想要發怒,想要把手中的茶杯甩到花滿樓的臉上,來打破這張該死的溫和的臉。
為什麼!明明是一個瞎子,卻該死的透徹!該死的清楚!
他那個父親,就是把初兒當做棋子對待,而他的性命更是牢牢的被掌握在父親的手上。
未來,什麼是未來?
他給初兒只能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哪怕一點點碎碎的光,他都沒有辦法給初兒!!
宮九手里的茶杯不堪重負,碎了。
花滿樓低低的笑了一聲。
宮九面容冷冽的看著花滿樓,「七少爺把我留下,就是來嘲笑我的麼?」
花滿樓搖搖頭,嘆道︰「不,恰恰相反,我是想讓你相信我的誠意的。」
花滿樓頓了頓,接著說道︰「可能你不知道,阿妹的弱點不僅僅是你,但是她卻耐著性子,一步一步的努力。唔,她所想要的未來,是和你在一起吧,我只是想確定你的心意。」
宮九哼了一聲,聲音里帶著他慣有的輕蔑,「以你是她的七哥哥的身份?」
花滿樓認真的點點頭,「不錯,以我七哥哥的身份。」
宮九不說話了。
花滿樓道︰「阿妹都在堅持,而你卻固執的隨波逐流,完全不去理會阿妹的心思,我認為,這是一種對阿妹的傷害吧」
宮九沉默了一下,肯定的說了一句,「我沒有不去理會她的心思。」
花滿樓笑,「那你表現給她看了麼?如果不表現給她看,那她永遠都不知道,你是在乎她的。」
宮九一震。
花滿樓仿佛察覺到了宮九的窘態,並不在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地摩擦著手中的茶杯。
過了良久,宮九艱難地說道︰「我現在的確沒有辦法保證什麼。」
說完這句話,他無力的繼續掙扎道︰「但是我會努力,去嘗試。」
花滿樓點點頭,「我希望你能正視自己的心態。」
「我會的。」
宮九站起來,道︰「時間不早了。」
花滿樓也從站了起來,繞過桌子,和宮九一起往木門走去,「所以,我們算是短暫的結盟了?」
宮九停下了腳步,臉上的神情一言難盡,「你知道,和你結盟的是誰麼?」
花滿樓罕見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怎麼不知道。」
宮九听他低聲說道︰「太平王世子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pa~蠢初被撲面而來的搬磚給拍成月球表面了==
嘛抄了幾萬的論文,開了各種會,還被老師趕出了有網的實驗室,下周再去開幾個會,拿了畢業證和學位證,蠢初就畢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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