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只是瞬間,蘇陌顏便知道自己錯了。
眼前這個人,紅衣如血,黑漆面具,長劍如虹,裝束打扮與冥焰極為相似,乍一看的確會產生錯覺。但是,他的眼楮卻是黑色的,帶著無盡的冷酷與狠厲,和冥焰那雙血紅色妖艷邪魅的眼眸完全不同,他身上也沒有冥焰那種如同浸身血池般的血腥殺戮環繞,更沒有冥焰身上那種懾人徹骨的氣勢。
如果說冥焰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血色修羅的話,這人只能算是個殺手。
「小姐小心——」染畫見蘇陌顏遇險,也不顧及自身安危,猛地撲過來,推到了蘇陌顏。
長劍從染畫身側劃過,冰冷的劍鋒隔著衣衫將寒氣透入肌膚。
方才是誤將此人當做冥焰,以為冥焰要殺她,蘇陌顏太過震驚,才會一時忘了躲閃,這會兒立刻清醒過來,見與紅衣人離得極近,立刻取下腰間的玉瓶一揮。白霧飄飄,兜頭兜臉地朝著紅衣人的臉灑了過去。紅衣人想要躲閃卻已經來不及,還是吸入了少量的粉末,腦海中頓時一片昏沉。
蘇陌顏趁機拉起染畫,奮力逃開。
她配置的迷藥雖然厲害,但畢竟是開闊的環境,加上紅衣人武功高強,片刻間就已經清醒。接二連三地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失手,他顯然有些惱羞成怒,立刻持劍追了過來。繞過一座假山,看到前面那道淡藍色的身影正在沒命地狂奔,他眼眸中閃過一抹狠色,將手中長劍擲出,直取她的心髒之位。
長劍去勢極快,避無可避,眼看就要刺中蘇陌顏——
「當——」
悠長的劍吟聲想起,長劍在離蘇陌顏只有毫厘之差的地方驀然中止,然後頹然倒地。原因無他,只因為在它前面出現了一柄泛著妖艷紅色光芒的血劍,精準地擋在了蘇陌顏的身前,劍身在陽光下閃爍著鮮血般鮮艷絢麗的紅色,宛如來自修羅地獄的勾魂使者,令人望之生畏。
紅衣人眼楮驀然睜大,順著長劍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道血紅的身影。
真正的紅衣如血,黑漆面具宛如用黑曜石打造,艷麗的紅色花紋妖嬈而魅惑,仿佛盛開在地獄里的曼珠沙華,血紅色的眼眸光華閃爍,妖艷如魔,眼神卻是冰冷透骨,宛如死亡的氣息,隨著他目光所及一寸一寸蔓延。
「冥……。冥焰……。」紅衣人瞳孔放大,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字句。
怎麼會這樣?
冥焰轉頭,看了紅衣人的一身裝束,沉默不語,眼眸越發妖艷絢麗。
他一句話沒說,一個動作沒有,但是,卻讓紅衣人感到一股莫大的壓迫感,仿佛死神降臨。他曾經听說無數關于這個人的傳說,卻以為那只是夸大其詞,直到今日遇到了才知道,原來真的有人可能有這樣懾人的威勢,只一個眼神就讓人恐懼徹骨,強大猶如神魔。
「自己動手,還是我來?」冥焰道,聲音平靜中帶著一股血腥的冷漠。
冷酷狠厲如紅衣人,在冥焰的目光下,也忍不住雙腿打顫,竟生不起絲毫的抗爭念頭,顫顫巍巍地道︰「我……。我自己動手。」說著,舉起手掌,朝著自己的天靈蓋劈下,卻突然手腕一翻,一股白色的煙霧彌漫開來,而他則趁著這股煙霧的遮掩,轉身急速飛奔,想要逃命。
冥焰卻連看也沒看,袖中一物飛出,透過煙霧朝著紅衣人急射而去。
「噗——」
紅衣人腳步一頓,無力得跌倒在地,額頭上出現一個血洞,汩汩地流著鮮血,眼楮致死未閉。
冥焰轉身,妖魅血紅的眼楮正好迎上蘇陌顏寧靜清澈的瞳眸,如同一道清流,在他心底緩緩流過,尤其是那雙美眸中所透漏出的關切,以及詢問,更讓他心頭一動,眼眸中的血色稍稍散去。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寂靜無聲。
無事否?他眸眼中透漏出一絲絲詢問。
無事。她眸光靜靜回答。
冥焰想要說些什麼,目光掠過她旁邊的染畫和周靜雪,唇微微動了動,又合上了。有其他人在場,還是不要被人知道她和他認識的好,否則,會給她帶來很多麻煩。既然她無事,便可放心了,而前院,還有事情在等著他去解決。
想著,他雙足一點,血紅色的衣衫飛舞而起,朝著前院奔去,在天空里劃過一道凌厲的紅色弧線,仿佛一柄滴血的利劍。
從冥焰出現開始,整個院落都仿佛被死亡的陰影籠罩著,如今他離開了,氣氛為之一輕。
「他是誰啊?」
對著紅衣人,周靜雪還有著生存的本能,然而,冥焰一出現,她就只覺腦海一片空白,這會兒才松了口氣,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人?看他的眼楮,總覺得他好像殺過很多人,而且,就算再殺多少人都無所謂的樣子,殘忍冷酷得令人心驚膽戰。
蘇陌顏猶豫了下,搖頭道︰「不知道。」
既然冥焰不和她說話,顯然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們認識,因此她也不好透漏。何況,對于冥焰,除了這個名字,和那身熟悉的血腥氣息,她也的確什麼都不知道。
周靜雪只是下意識地發問,本就沒指望蘇陌顏會知道,也沒多想,問道︰「現在我們怎麼辦?」原本以為找僻靜的地方躲避就好,但從那名紅衣人出現在這里看來,想必那群刺客也想到了這一點,如今她也有些慌了神,不知道什麼樣的地方才算安全。
「周小姐,眼下有個機會,只看你敢不敢做了?」蘇陌顏眼眸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華。
周靜雪一怔︰「什麼意思?」
「俗話說得好,亂世出英雄,越是混亂的情形,就越是充滿機遇,這次也一樣,尤其是對于你我來說。」知道冥焰這里,蘇陌顏心神莫名地感覺到了安心,無論如何,冥焰總不會讓她死,既然如此,就該趁著這亂局,做些什麼,「今天周府貴客雲集,尤其還有三皇子這樣的皇室貴冑,如今出現刺客,死傷無數,全場混亂,如果我們能夠做些什麼,就等于在這場亂局中立下功勞,對你我的處境大有好處。」
周靜雪心中一動︰「比如?」
「按理說,周府發生這樣的重大變故,京禁衛早就該有所察覺,派人來增援,可直到現在都沒有動靜,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刺客控制了周府的出入,沒人能夠離開報信。如果我們能夠把信息傳遞出去,讓外面的人察覺,派援兵過來,豈不就是立下了大功?」蘇陌顏冷靜地分析道。
周靜雪眼楮驀然一亮,隨即又黯然下去︰「可我們兩個弱女子,能夠做些什麼?」
「很簡單,放火燒周府。」蘇陌顏將心中的打算說出來。
周靜雪秀眉緊蹙︰「放火燒院子,和報信有什麼關系?」
「外人不知道周府出了變故,所以才無人趕來,可如果我們放火燒了這座院子,火光滔天,濃煙彌漫,很容易就被人發現,再算算方位,自然能夠發現是周府的位置。京禁衛知道周府今天辦壽宴,權貴滿座,現在突然失火,為了立功,會不立刻趕來嗎?只要有人發現周府出了亂子,事情就會立刻傳開,等到援兵趕到,刺客自然會束手就擒,到時候我們就徹底安全了,而且也立下功勞,不是嗎?」蘇陌顏眼眸中精光綻放。
周靜雪驚訝地看著蘇陌顏,的確,放火燒院子,讓外人發現變故,這個方法既簡單又有效,為什麼她就沒有想到呢?這位蘇三小姐,果然聰明機警,難怪能夠勘破白蓮庵一案,得帝王召見。
「好,我們先去廚房,那里有火油,然後再到柴房放火!」
這次刺客出現在周府,如果讓三皇子等貴人有所損傷,周府難逃護衛不周之罪,如果她能夠立下功勞,將消息傳遞出去,救下三皇子等人的性命,或許還能夠將功折罪,就等于救了整個周府。到時候,祖母也好,父親也好,無論如何也要高看她一眼的。
見說動了周靜雪,蘇陌顏心頭稍定。
紅衣人的穿著打扮明顯是在模仿冥焰,顯然,是有人想要將這次的刺客事件嫁禍給冥焰。這次周府壽宴,權貴重臣雲集,卻出現了刺客,死傷無數,這等于是狠狠打了大華王朝的臉,任何帝王都不可能會容忍。如果那些人嫁禍成功,冥焰立刻會成為大華王朝最欲除之而後快的對象。
她知道冥焰武功很高,但一人之力,又怎麼能夠和整個國家相對抗?
雖然她不清楚冥焰是什麼人,但兩人有著相似的氣息,冥焰又三番兩次地救過她,無論如何,她也不能袖手旁觀,總要做些什麼。現在冥焰正好出現在周府,只要京禁衛趕來,讓這些刺客無法逃月兌,兩下對質,總能夠將事情弄得水落石出。
現在廝殺最激烈的地方,自然是趙銘熙等人所在的地方。
皇子出宮,帶的護衛都是大內高手,但這些黑衣人武功也十分高強,加上人數眾多,與大內護衛戰得不分高下,甚至還隱隱有壓過對方之勢。不過眾人也知道,周府出了這麼大的變故,巡邏的京城禁衛軍一定能夠很快發現,迅速趕來,他們只要堅持住,拖到援兵到來就好,到時候救護有功,必然能夠得到重用,因此一個個都奮勇殺敵。
「這些到底是什麼人?」趙銘熙看著情形不妙,忍不住焦躁地問道。
護衛統領吳桐持劍護在他的身前,防備暗箭,邊回答道︰「屬下也不清楚,不過听說曾有人見過這些刺客的統領,是個身著紅衣,面戴黑漆面具,手執紅劍的人。屬下懷疑,是冥域的冥焰!」
冥焰?提到這個名字,趙銘熙忍不住一個哆嗦︰「這幾年,冥域和朝廷不是井水不犯河水嗎?為什麼突然會這樣?」
「屬下也不明白。」想到如神魔般可怕的身影,吳桐也忍不住心中膽怯。
真正正面對抗過,才會明白那個紅衣身影有多麼可怕,多麼……。瘋狂!
趙銘熙心頭越發焦躁︰「京禁衛的人都是飯桶嗎?怎麼到現在還沒趕過來?」
「察覺到事情不對後,屬下已經第一時間派人出府傳信,按理說早該到了,直到現在還沒動靜,恐怕是……。沒有能夠闖出周——」吳桐回答道,心頭卻是一片苦澀,如果這次刺客真是冥域和冥焰的話,就算京禁衛趕到也沒用。現在,他只能祈求事情並非想象中那般糟糕,至少,冥焰到現在為止並未出現——
一念未終,吳桐的眼眸便驀然睜大,直直地看著遠方,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話只說到一半便停下,趙銘熙察覺到異樣,順著他的目光往去,頓時屏住了呼吸,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滿心驚恐。
高高的屋頂上,飛檐拱角,黑色的屋頂與蔚藍的天空相接,白雲飄蕩,清新自然,似乎絲毫也沒有被周府內的血腥沾染。但現在,卻有一人立在屋頂,紅衣獵獵飛舞,手中的紅色長劍在日光下紅光耀眼。他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里,不發一言,卻氣勢凌人,如同一柄能夠毀天滅地的紅色利劍,滿身的血腥和殺戮,幾乎壓過整座京城的繁華喧囂,使得周圍迅速變成一片修羅地獄。
冥域之主,冥焰!
那股強大而不容忽略的氣勢,使得眾人都感到一陣心悸,下意識地朝著屋頂望去,看到那個火紅色的身影,知道來者何人的下立刻僵住,不知道的人,也被他威勢所震,下意識地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原本廝殺正烈的院落,竟然出現了片刻的寂靜,沉沉入水的死寂。
「冥……冥焰,你為何要刺殺朝廷官員?」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人打破了死寂,卻是趙銘熙強撐著質問。無論如何,他總是皇室的三皇子,不能墮了大華王朝皇室的尊嚴。盡管心中的驚恐不下于任何人,他卻還是開口問道。
「你們這些狗官,壓榨民脂民膏,早就該死了,我們少主是替天行道!」一個黑衣人突然開口,轉而向冥焰跪拜而下,道︰「少主,屬下辦事不利,沒能屠盡這些狗官,以至于還要少主親自動手,還請少主恕罪!」雖然很驚訝假的冥焰沒出現,真正的冥焰卻在此時趕到,但這正是一個栽贓嫁禍的好機會,只要他們一口咬定是奉冥焰之命而來,他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場刺殺當真是冥域所為?」趙銘熙心頭一緊,望著那道紅色的身影,呼吸一滯。
冥焰微微轉頭,目光如電般朝他望來。
明明他並未上前一步,趙銘熙卻覺得好像有利刃逼近,下意識地後退了好幾步。
冥焰不再理會他,從屋頂一步一步走下來,明明就是空無一物的空氣,他卻好像走在台階上一樣,一步一步地走到地面,情形詭異得令人毛骨悚然。隨著他走下屋頂,周遭的人都不自覺地向後退去,想要離他遠一點,再遠一點。
冥焰也不在乎,舉起長劍,遙遙指向場中的黑衣人。
「屬下辦事不利,情願領死!」從冥焰出現,黑衣人就知道必死無疑,但如果能夠一死完成任務的話,那也算報答了主人的救命之恩。想著,他調轉長劍,朝著自己胸口刺下,卻突然覺得虎口一震,把持不住,長劍月兌手飛去,直插入圓柱之中,劍柄猶自微微顫動。
眾人都朝冥焰望去,顯然動手打落那人長劍的就是他。
「栽贓冥域,該殺!」冥焰冷冷地宣布道,「要死,也該我動手!」說著,一步步地走到那黑衣人面前,長劍遞出,精準地刺入他的心髒。
「三皇子,眾位大人,可還安好?」就在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傳來,只見一名身著銀色軟甲的年輕男子帶著數百名勁裝護衛闖入院落,立刻將在場的黑衣人團團圍了起來。只是看到場中央那道紅色的身影,銀甲男子也是微微一怔,月兌口道︰「冥域的冥焰?」卻是忠勤後世子燕宇。
趙銘熙微微松了口氣,道︰「燕宇,你怎麼會趕過來?」
「本來是要來赴宴,只是有些事情耽誤了時間,走到半路,發現周府這邊有火焰濃煙升起,我擔心出事,就急招忠勤侯府的護衛先趕過來。三皇子放心,來的時候,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京禁衛了,隨後就到。」燕宇將事情經過解釋清楚,這才問道,「出什麼事了?」
趙銘熙指著那些黑衣人道︰「這些人假冒冥域之名,想要殺害來赴宴的官員。」
「三皇子,您不要被這個來歷不明的紅衣人蒙蔽了。」在場許多人都不知道冥焰是誰,見忠勤後世子帶人趕來,以為自己安全了,便有一名官員指著冥焰道,「剛才那個黑衣人明明稱他為少主,而且,對面這個紅衣人的殺戮,居然絲毫不加反抗,明顯是一伙的。這紅衣人口說是污蔑,實際上卻是殺人滅口,這其中定有陰謀!」
聞言,燕宇心中暗叫不好,拔劍想要攔阻,卻已經遲了。
只見紅影一閃,冥焰已經以快疾無倫的速度將長劍架上了那官員的脖頸,血紅色的眼眸泛著妖異的光澤,帶著濃濃的輕蔑和不屑︰「殺你,如同碾死一只螻蟻,何需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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