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有必要。」
左林看一眼坐在辦公桌前的徐臨,說︰「雖然我沒有和丁曼雨接觸過,但有錢人差不多都那樣吧?就算你痛哭流涕的跪在她的面前請求她的原諒,並且願意答應她提出的所有要求,但到最後,她估計就是狠狠將你羞辱一頓,然後再繼續將你趕盡殺絕。」
「真的?」
左林原本是在以開玩笑的語氣同徐臨說出這樣的話,但看他的表情……依舊是嚴肅的不能再嚴肅的樣子。
左林有些挫敗的點頭,說︰「真的……還有……你最近是不是覺得太辛苦了?」
三人認識之前,自己和王冕已經在這個行業呆了近十年,靠著不錯的口碑以及他們一向專業熱情的態度,因此就算他們什麼廣告都不做,兩人也已經擁有一批穩定的潛在的客源,這使得他們不必擔心自己長時間接不到工作。
但徐臨和他們不同,剛剛入行,雖然曾經在網上紅過一段時間,但網上的事瞬息萬變,過不了一段時間,舊的新聞就會被新的新聞覆蓋,這同時意味著他已經被大眾遺忘。
室內設計畢竟是個專業的領域,即便徐臨的能力在他和王冕之上,但拿不出相關的學歷證書,別人也一樣不會相信他。
關鍵是徐臨還不肯說謊。
左林看著眼前雙手交叉放在自己下巴下,此時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徐臨,想自己一直就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人。
明明是那樣的出身,可是在他接不到工作的時候,他甚至不介意和那些他們一起請來的學生一起去發傳單。
已經二十七歲,在那些不知情的路人的眼中,他這樣的行為已經足夠別人給他冠以一個loser的稱號。
可惜他永遠都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就好像這樣的事十分的稀疏平常。
看到他這樣,有時候左林也會想,就算有一天徐臨真正變得一文不名,他大概也會一臉平靜的跑去餐廳端盤子或者跑去工地做苦力,一點一滴的,等到他存夠錢,不管時間的長短,他最後還是會開一家屬于自己的設計室。
這樣的事左林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同時他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被徐臨身上的那份堅持悄悄打動。
不過這些都是徐臨表現在面上的,至于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左林不得而知。
見他一直不說話,左林笑開,說︰「是真的太辛苦了?」
「沒有。」
「那你還要去找丁曼雨嗎?」
「不去了。」
听到他這麼說了以後,左林笑容變得更明顯,說︰「為什麼?」
「我比較在意你和王冕的想法。」頓了頓,徐臨又說︰「不過王冕以你馬首是瞻,所以我就不問他的意見了。」
左林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說︰「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
「還有北望。」
「那現在呢?現在什麼想法?」
「繼續堅持。」
「這樣就對了。」說完左林伸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們都在堅持,或者說就算有一天北望真的沒有了,我們大不了再攢錢開一家。」
「嗯。」
見徐臨終于露出一絲笑容,左林也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幾天他看向徐臨的時候,總覺得這人冷峻沉默了很多,偶爾乍眼看過去,也能感覺到他身上蝕骨的孤獨和一絲不明顯的脆弱。
雖然很想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這樣的事太過涉及*,想了想,左林又說︰「我們才開始,就算沒有丁曼雨,在創業的過程中,任何人都會遇見很多不可預知的麻煩,想開點。」
「好。」
「左林。」
準備離開的左林回頭,說︰「有事?」
「謝謝。」
語氣太過真摯,左林只笑著道了一句︰「客氣。」
內心里,他想徐臨只是需要有個人開導他幾句。
這樣想了以後,他對這幾天給徐臨造成打擊的那件事越發有些好奇。
來年春天的時候,北望的生意漸漸有些好轉,雖然左林和王冕都覺得那是因為他們始終在堅持的緣故,但徐臨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同。
找他們的都是那種真正意義上的大客戶,北望如今的辦公地點位于城中一處相對偏僻的地方,對于這樣的客戶,徐臨直覺他們是受了某人的擺月兌特意找到他們這里的。
甚至丁曼雨,好像也就是在這批客戶找到他們的時候,她就漸漸的不再針對他們了。
想著以這樣一種方式幫助自己的只有一個人,那天徐臨剛到家,他就給謝俊楠打去了一個電話。
他的手機號碼又換了一次,因此過了很長時間,謝俊楠才有些不甘願的接通那個電話。
不過就算知道他知道自己原來的手機號碼,他估計會變得更不想接。
听到謝俊楠在電話那頭略顯不耐煩的說誰,徐臨笑開,說︰「謝謝你。」
「誰?徐臨?告訴我,我沒幫你!就算有人幫你,那也絕對不是我?!」
這是在不打自招嗎?想到謝俊楠一貫的性格,徐臨笑容更甚的說︰「是……還有,是爸爸幫我找丁曼雨說情的?」
「爸爸?!誰是你爸?!你根本不是我哥!你也沒資格叫他爸!」
說完這句,謝俊楠就異常干脆的掛斷了徐臨的電話,只是听他言語中的意思,這件事想必是他們兩人幫自己的無疑。
躺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徐臨才給謝俊楠發去了一條短信。
「無論如何,我都該同你們說一聲謝謝,還有,事情變成這個樣子並非我刻意,或者換一個角度,如果這件事換到你身上呢?」
這樣的言辭像極了推月兌,可是事實確實如此。
想到謝俊楠在接到這條短信後憤怒的將手機砸在地板上的模樣,徐臨不由得用手臂遮住眼楮嘴角上揚。
他其實也不喜歡用這樣的一種方式同謝俊楠說話,也覺得他們索性斷開關系比較好。
可是他依舊舍不得。
那些自黎昕離開後在他心里留下的大片空白,他也急需用什麼差不多的東西填補上。
不過他也不會過分強求,在謝俊楠實在不願意的情況下。
在衛生間洗了一把臉,等到徐臨看向鏡子中的自己,他才發現這段時間堆積在他心里的煩悶和抑郁終于在這一天消退了一些。
這一年謝俊楠的生日,徐臨依舊送了他一塊手表。
和去年那塊手表一樣的品牌,只款式有些不同。
這塊手表他讓人用快遞的方式寄給謝俊楠,但想到他黑白絕對分明的個性,徐臨覺得他說不定會把那塊表扔了或者砸了。
不過這是他之前在心里定下的目標,那時候他剛來這里,身為分文,若不是謝俊楠的幫助,他肯定自己對很多事都應付不來。
即便這樣的幫助附帶了一定的條件,但欠了就是欠了,徐臨也不可能假裝這樣的事沒有發生過。
第二年,北望的知名度已經漸漸的打開,在經濟情況允許的條件下,徐臨送了謝俊楠一塊更好的表。
只是這一次,他在自己辦公樓的樓下看見了許久不見的魏蘭。
「我不知道你們兩兄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你也知道謝俊楠的性格有多別扭。」說完五官越發有些明艷的魏蘭笑出聲,將手中的那塊蛋糕遞給徐臨以後,她才說︰「他其實挺想你的,這兩年……雖然他一直沒有見你,但我看得出來,他其實過的一點都不開心……」
徐臨並不喜歡吃甜食,但听到魏蘭這麼說了以後,他還是鄭重其事的接過了那塊蛋糕。
兩人都有種相對無言的感覺,過了好一會兒,魏蘭才有些猶豫的說︰「我了解謝俊楠,他雖然任性,但絕對不是那種無事生非的人,所以,你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夕陽下的魏蘭沐浴在一片橘黃的暖光中,雖然語氣帶著疑惑,但臉上卻是肯定的表情,想著她是因為謝俊楠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徐臨淺笑著點頭。
他干脆利落的認錯態度引來魏蘭更大的好感,朝徐臨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後,她又拍了拍徐臨的肩膀,說︰「再接再厲,謝俊楠會很快消氣的。對了!我們打算明年結婚。」
「真的?」
「當然是真的,謝俊楠說他非我不可!」說完魏蘭臉上的得意和笑容漸漸消失,說︰「明年結婚我們結婚的時候,你會來觀禮嗎?」
「如果你邀請我的話。」
「那就這麼說定了?」
徐臨點頭,見魏蘭暗暗舒了一口氣的模樣,他又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怎麼了?」
「我送給他的那兩塊表……」
「啊!」魏蘭了然的點頭,說︰「去年那塊被他扔了,至于今年的這一塊……被他好好的收起來了。」
這意味著他要原諒自己了?
想到這里,徐臨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的明顯。
他其實也算不上那種古板恪守,或者說自尊心高于一切的人,當初謝遠橋幾次提議要幫他,他是覺得他們沒有那樣的義務幫助自己,可是在他們真正幫助自己以後,他也知道感激。
這兩年的時間,他偶爾會答應謝遠橋的要求回去吃飯,雖然溫姚依舊會有那種充滿疑惑的眼神看向自己,但表現的不像從前那般明顯。
可能他們每個人心中都還存在疑慮,但因為自己借用的是謝偉祺的身體,因此就算這只是一種安慰,他們也可以忽視掉那個事實不再去管它。
黎昕離開的第三年,謝俊楠和魏蘭如約舉行了他們的婚禮。
看見謝俊楠因為自己的出現突然睜大的眼楮,以及他後來一臉別扭的將臉撇到一邊低聲說出的那句謝謝,都能讓徐臨感覺到內心的那種愉悅。
好像什麼都會過去,看著在魏蘭的堅持下舉著一杯香檳同自己走過來的謝俊楠,徐臨嘴角輕微上揚,說︰「謝俊楠,像從前說的那般,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吧?」
謝俊楠臉上的神情變了幾變,以後等到他看見徐臨又在用那種氣定神閑又自信滿滿的眼神看向自己,他又忍不住吼了一句,說︰「我是在為我爸媽著想!」
「我知道。」
徐臨的這句話被他說的很小聲,只是就謝俊楠對他的了解,也知道這人一定是在心里想了很久,也糾結了很久,才會說出這樣一句雲淡風輕的話。
「算了,這件事也不怪你……我只希望,我哥也能有你這樣的奇遇……在某個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他能一直好好的活著……」
甚至以那樣一種方式離開這個世界的丁書言,徐臨其實也希望他能有這樣一種奇遇。
「新婚快樂。」
見徐臨與自己踫杯,謝俊楠靜靜的看著那兩杯香檳,過了一會兒,他才低聲說︰「謝謝。」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有抬頭,因此他的這句話,徐臨覺得他應該是同他自己的哥哥謝偉祺說的。
這一年謝俊楠的生日,徐臨像從前自己曾經許諾的那般送了謝俊楠一部很名貴的跑車。
可惜現在的謝俊楠已經變成一個事業有成,成熟穩重的有婦男,因此在百般推月兌不得的情況下,徐臨送的那部明黃跑車連同他從前的那兩部拉風跑車都被他一並送進了謝家大宅的車庫中。
因為魏蘭的堅持,兩人如今住的是他們共同出資買下的一套小戶型電梯公寓。
公寓當初由魏蘭委托了徐臨替他們設計。
雖然一直沒明白魏蘭究竟在想些什麼,但看到魏蘭看見房子裝修成型時激動的就快哭出來的模樣,以後他們住在那里也十分的溫馨方便,因此謝俊楠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了。
反正家里老婆最大,什麼都是她說了算,自己基本沒什麼話語權。
「徐臨!你到了沒有?!我已經在機場等了你很久!」
听到左林不耐煩的聲音,徐臨只是不停的與他道歉。
謝俊楠婚後的這一年時間,北望的辦公地點已經搬回鬧市區,甚至因為它越來越響亮的知名度,設計室里的左林和王冕也開始漸漸收到一些來自其他城市的case。
這天左林剛回城,再加上這天是設計室例行聚餐的時間,因此徐臨便開著車去機場接他。
此時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等到徐臨好不容易趕到機場的候機廳,左林已經是一副恨不得將他撕碎了的模樣。
想著他最討厭等人,徐臨忙又低聲同他道歉,同時他接過左林手中的行李箱,說︰「是不是很累?」
「廢話!」感覺自己的語氣太差,左林干咳兩聲,說︰「聚餐的地點定了沒有?」
「聚德樓。」
聚德樓的中餐是目前最令自己滿意的一家,听到他這麼說了以後,左林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
好像是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就被徐臨寵成了如今的這個樣子。
對于他和王冕,徐臨是真的好的沒話說。
兩人說著話往外走的時候,候機廳很突然的就傳來了一陣喧嘩。
「黎昕!是黎昕對不對?他回來了?!」
听到這句話,徐臨的身形有些僵硬。
但最終,他並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