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學到對四字對,剛開講,先生感到肚子里亂鳴,急忙止住,讓仨學童誦書,先生上茅廁。過了一會,不見先生回來,大點學童,今年十六了,擠眉弄眼對小一歲的說了,「先生解手解長繩哩,咋總不回來?」
「解長繩,你見過?那先生雞雞該有多長哩!」
戳戳一心誦書的劉武,「你,去看看先生是不是掉茅廁里了哩?」
「那咋會?先生又不是小孩!」
「不是小孩就不能掉毛缸里?」十六歲的接嘴。
「就是,平日先生對你最好,掉毛缸里你不去救?」
劉武猶豫了下,「好,俺去!」放好書,來到茅廁,見先生正蹲著。
先生看見劉武,「咋啦?」
劉武見先生好好的,「解手哩。」掏出來尿尿。
一會,先生回來,坐好,看看仨孩童朗朗著書,滿意地點點頭。叫過十六歲的,「李文舉,你背《大學》第五章。」
李文舉結結巴巴背了,先生叫接著溫書。
又叫十五歲的,「劉剛正,你對對子。」劉剛正站著。
「雷響。」
「騾嘶。」
「夢寐。」
「這……」劉剛正撓頭。
「劉武,你來。」
「啥?」
「夢寐。」
「朝思。」
「劉剛正,你知道咋想了嗎?」
「知道了。午想。」
「算你有急智。劉武,你來對四字。春華秋實。」
「夏耘冬藏。」
「你自己出個,自己對。」
自己出,自己對,劉武一時愣怔。猛一想,有了。「先生露 ,學子出雞。」嘩,倆人笑了——李文舉、劉剛正。李文舉唾沫濺到書上,劉剛正一頭撞在桌子下。
先生初也難堪,看劉武定定站著,知道不是開自己玩笑,剛才在茅廁,確實如此。遂正經說,「看你能隨口對出,可見專心向學。李文舉、劉剛正,你倆剛才是不是覺得該笑?」
李文舉、劉剛正趕緊恭腰,「學生知錯。」
「啥錯?」倆人支吾不出。
「劉武對子,好像對我不尊敬。實則照應我上茅廁情景。能靈機一動,‘心寫心聲不失真’,值得嘉顏!你倆笑,顯得內心齷齪,行為卑劣。即使同窗犯錯,也不該如此嘲笑!同窗有錯,不包容,不指出,而行自己開心,等同落井下石,推波助瀾,人心人性何在?」
李文舉、劉剛正何曾見過先生這樣疾言厲色呵斥?趕緊躬身施禮謝過先生嚴教,作揖對劉武承認不該。先生才臉色緩和。
一日,劉武去私塾路上,見倆牛尾巴緊夾唾液滴溜互牴,周圍幾人攔不住,躲躲閃閃,也不敢攔。上去給牛鞠一躬,「牛兄、牛弟,听俺善言;本是同宗,何乃睚眥;攜手同力,為主耕耘;一槽相食,一廄廝臥;戀戀卿卿……」話沒說完,倆牛角松了,「哞」叫聲,脖子蹭著,顛顛搖著尾巴走了。
圍觀的人,嘖嘖砸舌,劉家的二孩了不得,懂牛話!三言兩語,快要牴死掉的牛,活蹦亂跳歡歡勢勢干活去哩。了不得,真了不得!這要是有大清,劉家要出個撫台官哩……
那天去私塾,日頭將將冒頭,地上涼意甚濃。劉武走著,忽覺誰家門楣上貼有紅對聯,煞是整齊,不覺停住。開始直愣愣瞪,後來圪蹴那手舞來舞去,待會眉頭攢成一團,人家門口,人來人往,也不管不顧,眾人稀奇。
有人打听誰家孩子在這犯傻?有多嘴的,「會牛話那孩。」
「哦,劉學林家哩!」
這邊辦事的,行人情的,時斷時續,誰看了誰覺得這孩痴迷︰人家辦喜事,你蹲這算哪頭獅子?
後來,他爹來隨禮,看見背影熟悉也納悶,側臉瞧孩圪蹴手指在地上比劃,不是自家的二孩,還會是誰?上前欲揪起,差點被舞著的手指戳著。喊聲「劉武!」
「啊,爹,你咋來哩?」
劉學林低頭看地,浮土狼藉一片。「你這孩子!」心里喜歡的不得了。劉武這才覺得手指疼得哆嗦。
後來,主家交代往來人等,看好對聯,辦完喜事,再揭下來送給二孩。這幅對聯,是懷慶府有名的文房寫的,那是給皇帝老爺寫奏折的人,那字,你說,有多規整?
不過,經了這小半晌,劉武的毛筆字大有飛進,令先生刮目相看,這是後話暫且寄存。
當下,有人家看中這眉目清楚的小後生,有心計,有刻苦勁,要托人說親,事別有枝杈,後面分解。
劉學林看孩子這麼懂事,痴心,覺得光學文不行,亂世,沒有強健身子骨,要吃虧。就備四色禮物,請自己「師兄」牛子旺閑暇指點。師兄起先推月兌,「有你當爹的在跟前,咋敢關爺前耍大刀哩。」
後來听旁邊徒弟說二孩劉武事,攆上出門的師弟,攔回來,答應了,遂拜為師傅,晚上和早起,隨師父與眾師兄熬煉身骨。
劉學林認為,自己的師傅,對了大孩的路,二孩在那兒,沒學到啥哩。
趕緊給二孩轉換師承,省得誤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