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初遇?
客流眾多的機場里,人流密集,喧囂繁雜。
剛剛回到東京的男子似乎有些不適應地揉了揉額角,沉靜的臉上稍帶倦色。這是一個十分出眾的男子,三十上尚可稱作年輕的年紀,舉手投足間卻已是一派成熟沉穩。白色的休閑西服包裹著挺拔的身軀更顯風度翩翩,俊朗的面容有著刀刻般的輪廓,金邊眼鏡稍稍斂住鷹隼般雙眸里的精光,周身懾人的氣勢昭示此人並非常人。事實也如此,當今日本棋壇最具實力的頂尖棋士之一——棋聖十段緒方精次。
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緒方抬步向機場出口方向走去。在剛剛結束的一場棋院活動上,不可避免的應酬讓他至今依然宿醉頭疼不已,只想盡快回到安靜的家中。
就在此時,變故突生!
在與一波人流擦肩而過的時候,一個頭戴鴨舌帽的身影猛然撞進了他的懷里,還順手給了驚愕的他一個擁抱。
緒方到底久經棋盤上生死廝殺,迅速反應過來就要將人推開。然而,隨著噴灑在耳邊的熱氣響起的聲音卻讓他如遭雷擊,舉起的手就此僵愣住了。
「別動!」年輕清朗的聲音慌亂焦躁還含著一絲懇求,「有人在追我。」略帶哀求的熟悉聲音此時卻略顯陌生。
緒方深吸口氣,往周圍一掃,銳利的眼楮迅速捕捉到了幾個在人流中穿梭的身著黑色西服神情冷峻的高大男人。
不懂聲色地抬起手,將懷中人的面容遮掩住。在其他人看來,這就是兩個久別重逢的人在擁抱。
「好了,人已經離開了。」緒方輕輕拍了拍懷里的人,示意他可以起來了。
「呼——」長松一口氣,帶著鴨舌帽的青年松開抱著‘擋箭牌’的手,後退兩步,抬起頭,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謝謝你啦,好心的先生~」
即使在短短時間內已經心念電轉過無數過或理智或荒誕的念頭,在看到青年面容的一瞬間,緒方還是瞬間呼吸一窒。
面前的青年,或者還可以用男孩來形容,有著令人炫目的容顏。燦如陽光的金色劉海,英挺的劍眉,明澈如湖水的橄欖綠雙眸,五官精致動人,氣質干淨純粹,此時露出耀眼的笑容更顯容貌盛極。然而讓一向冷靜自持的緒方幾乎失態的卻並非男孩驚人的美貌。
這個聲音……這張臉……
這個人……他……
他是……
「先生」有些奇怪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僵愣的表情,卻也不打算多加追究,男孩再次附送一個漂亮的笑臉,「那麼就這樣啦,謝謝你的幫助,再見!」
隨意揚了揚手,果斷轉身,就要邁步離開。
「啊!」然而才剛走沒兩步,男孩手腕就被緊緊拉住,隨後被一股大力扯得一個趔趄,忍不住痛呼出聲。
男孩憤怒地扭頭,剛想出口斥責,卻被男人此時臉上的神色嚇得將話吞了回去。
緒方本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克己自制的人,但少有的幾次失態卻都因為一個人。在男孩輕描淡寫地要轉身離去的時候,他終于無法維持風度,不顧周圍詫異的眼神,將人一把拉住。他的胸膛急促起伏,胸腔中震驚欣喜憤怒各種情緒幾欲噴瀑而出,腦海里思緒紛繁,各種各樣的想法猜測像亂碼一般刷過,讓他的大腦也如同被過大的信息流弄得當機的計算機一般,無法思考。只有一個念頭,被死死地抓住。
留下他!
「喂喂……你干什麼啊!好痛啊!」男孩有些無措地掙了掙,男人的大手如鐵箍一樣緊緊抓著他,手腕隱隱作痛。
被男孩的動作驚醒,緒方下意識放松了力道,卻絲毫沒有讓男孩掙月兌的意思。
「你……」緒方推了推眼鏡,竭力平復下激蕩的心情,表情一整,臉上已是慣常的似笑非笑模樣,「看來你過得不錯嘛~消失了這麼多年,總算舍得出現了」
「進•藤•光!」
當這個名字終于從舌尖一字一頓地吐出,緒方仿佛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面前人熟悉的面容,掌中溫熱的觸感,都在提醒他:是他!是他!是這個人!他是……進藤光……
然而,男孩听到他的話,卻是一愣,然後迷惑慢慢爬上了臉色,「進藤光……」他低喃著這個名字,聲音里是顯而易見的困惑不解。
「進藤光……」緒方看著男孩一臉迷茫地看著他,「……那是誰」
緒方覺得自己的理智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他死死盯著面前男孩的眼楮,卻只能從中看出一派茫然,就像……就像他真的不知道進藤光這個人一樣!
——開什麼玩笑!!!
緒方一瞬間幾乎想拎著這個人的領子破口大罵,把這個老是惹麻煩的臭小子狠狠抽一頓,但到底,身為頭餃所有者和前輩的自尊不允許他在大庭廣眾下做出這樣破壞形象的行為,雖然在進藤光面前他早已毫無形象可言。
「進藤光!」緒方聲音低沉,像是沉沉壓抑著什麼即將爆發的危險,「你到底在搞什麼!每次不鬧得天翻地覆你不罷手是嗎!」
莫名其妙地被人拉住一頓劈頭質問,脾氣本來就不算小的男孩頓時沉下了臉,要不是看在這人剛給自己做了擋箭牌的份上,還有怕糾纏動靜太大引起注意,他早就甩手走人了。
「這位先生。」他盡量平靜地開口,「雖然不太清楚,但我想你認錯了。」
「我不叫進藤光。」
緒方眉頭緊蹙,面前男孩一派坦蕩真摯,以緒方的閱歷自然看出對方並沒有說謊,而進藤光棋盤外說好听點是不拘小節難听點是粗神經的性格更不可能在人前毫無破綻撒謊。
——那是真的認錯人了!
‘開什麼玩笑!’緒方心底冷笑,想到那個三年來不時出現夢中浮現心頭的身影,心底又是一陣無法抑制的煩躁。
——這到底算什麼!真是不管什麼時候都不省心的小鬼!
「非常抱歉,但我真的要……」懶得跟這男人糾纏,男孩不耐煩了。就在這時,眼角卻瞟到了一個人影,「該死的!怎麼又找過來了!」
反手一拉,男孩再次狀似親密地靠近男人,不顧手中男人僵硬的手臂,就強行將人往另一個方向的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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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緒方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坐上了自己停在機場貴賓停車場的紅色跑車上,駕駛座旁還坐著一個疑似他某個失蹤三年後輩的男孩。
皺了皺眉,緒方發動了車子。
車上一陣沉默,身邊的男孩正饒有興致地看著窗外快速掠過的風景,臉上興致勃勃,眼中一派天真好奇。
——就像是,第一次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一般。
「喂!喂喂!」
走神的緒方被男孩的突然出聲喚醒,有些狼狽地推了推眼鏡,「有什麼事」
男孩鼓了鼓臉頰,這個熟悉的表情讓緒方心神又是一陣恍惚,「我說你啊,開車要看路啊,我可
不想第一天到日本就出車禍被送進醫院~」
走神被拆穿沒讓緒方窘迫,他捕捉到男孩話中的重點,「你第一次來日本」
「是啊。」男孩大方地承認,「我是美國人啦,這次是來日本旅行的。」
「可是你日語說的很好。」緒方指出疑點。
「我是混血啦~我媽媽是日本人,她從小就教我說日語。」男孩不在意地解釋,「你仔細看我長相就知道了。」
听到男孩的話,緒方今天第一次認真地打量這個男孩,非常漂亮的孩子,眉眼線條有著東方的細膩柔和,但輪廓卻同時兼具西方的立體深刻,雖然不明顯,卻能夠看出的確具有西方血統。
而記憶中那個少年呢緒方努力地在腦海中對比。卻發現,曾經以為深刻到無法磨滅的記憶,在這一刻卻模糊起來了。
到底是記憶模糊了,還是當年的小鬼長開了
亦或是說,他們真的是兩個不同的人
世上毫無關聯卻長得相像的人並不稀奇,就說日本棋院的和谷義高和中國棋院的樂平長得簡直就像是雙胞胎一般,在世界棋壇也是一樁不大不小的趣聞。
所以,如果出現一個跟進藤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緒方心浮氣躁地想掏出煙來,卻到底顧及旁邊的男孩而作罷。「你要去哪里」都快開到公寓了,緒方才想起這個問題。
「呃……」聞言,男孩臉色卻糾結起來。
剛才在機場為了擺月兌那些人,隨便找了個人換了衣服,結果僅剩的一點現金卻忘在外套里了。他身上倒是有證件有卡,但一旦動用就會立刻被找到,那他那麼多功夫不是白費了。
也就是說,如果他不想被找到,那就要流落街頭!
男孩腦補了一番自己睡地鐵口天橋底忍饑受凍風吹雨打的悲涼場景,不禁抽了抽眼角。
緒方就見男孩一番繽紛多彩的臉色變換,然後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自己,大眼眨啊眨,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吶,大叔~」
「你……」
「要不要撿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