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之後,陸陸續續下了好幾場雪,因為雪不大，所以未曾積攢下來。
臘月第一天，京城迎來了第一場大雪。從早上開始，雪花似鵝毛一般飄飄揚揚一直下個不停。
炭爐里面燃著上好的銀碳，房間里的大坑也就燒了起來，燻得整個屋子溫暖如春。
顧婉容只穿了一件銀絲小襖,坐在臨窗大坑上看書。
炕旁邊的踏腳上,底下的凳子上坐滿了小丫鬟，有的在做針線,有的被爐火燻得昏昏欲睡，正一臉迷糊地直點頭。
突然簾子一掀，一陣冷風吹了進來。
「好呀，我說怎麼半天不見你出門，原來躲在家中享福」。
顧婉容一抬頭，正看見四小姐顧婉晴面帶微笑地走了進來，她從外面剛剛進來，頭上身上落了不少雪，臉蛋兒、鼻子都凍得通紅。
因為房間里面特別暖和，她微濕的頭發便冒著水汽。
屋里的小丫鬟因為她的到來慌忙站了起來給她行禮，有的幫她撢去身上的雪，有的幫她月兌掉紫色的披風，倒茶的倒茶，添水的添水。
房間很小，人又同時活動，屋里子頓時亂成一團。
顧婉容一把拉著她的手，嗔怪道︰「四姐姐打哪里來？怎麼連個人也不帶？你看看你的手，凍得像冰渣子一樣，仔細生凍瘡。」
說著，便把炕桌上的古銅暖爐塞到她的手中。
顧婉晴笑嘻嘻地坐在炕沿上，把古銅暖爐抱在懷中︰「你屋里怎麼這麼熱鬧，大小丫鬟都擠在一起，你不嫌鬧得慌？」
「天氣一天冷似一天，下人房里又沒有燒炕，府里給她們用的是劣質碳，煙大嗆人不說，數量也十分少。若是白天用了，晚上就沒有了。我想著橫豎我這里暖和，一個人用也是浪費，就讓她們白天都在我房里，這樣她們的碳就可以省下來，夜里用碳也暖和些。」
顧婉晴听了若有所思︰「你想得真周到，怪不得老太太疼你，我就沒有想到這些，從明天開始我也跟你一樣，這樣丫鬟們也能少吃一些苦頭。」
顧婉容听了微微一笑表示贊同，顧婉晴跟大部分世家小姐一樣，心地純善，沒有吃過苦頭，對于上下尊卑有著根深蒂固的認同，她听了自己的說法，立馬就表示效仿，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顧婉晴朝里面擠了擠︰「好久不曾下這麼大的雪了，別人都跑出去玩了，就連老太太也要出去賞雪，難為你坐的住。」
「老太太要賞雪？」
「是要去呢，不過被大伯母勸住了，老太太也只好作罷了。」顧婉晴笑嘻嘻道︰「不過大姐姐從宮中送來了幾只野雞跟一條生鹿腿，老太太說晚上吃鍋子，要我們姐妹一起去。」
顧婉容笑著道︰「這麼說，四姐姐是打老太太那里來的？」
「嗯」，顧婉晴點點頭︰「老太太讓丫鬟來請你，我想出來玩，所以就自告奮勇來了，我的好妹妹，三姐姐、慧姐兒、明姐兒那里我都讓丫鬟們去了，單單來請你，你的面子夠大吧？」
她眼楮忽閃忽閃的，臉上帶著笑容，顧婉容就猜她定然有事，可是她卻並不戳破，而是吩咐冬雪道︰「四小姐是來請我去老太太院子里的，你現在就去準備出門的東西。」
冬雪點點頭去了。
秋棠就過來幫顧婉容穿鞋穿衣，然後又幫顧婉容重新梳了頭，洗了臉。
在這過程中，顧婉晴一直坐在炕上看著，中間有好幾次她都想開口說話，可是每一次話到嘴邊她都欲言又止。
這是怎麼了？
顧婉容微微詫異，顧婉晴是個愛說愛笑藏不住話的性子，今天這個樣子實在是與她性格不符。不過顧婉容也不催她，她既然不說，顧婉容就當做不知道。
等到秋棠幫顧婉容穿上了牛皮面的棠木屐，又給她披上了大紅緙絲白狐狸毛滾邊的斗篷，，顧婉晴便再也忍不住，她上前一步站到顧婉容面前，一邊幫顧婉容系上斗篷的帶子，一邊小聲說道︰「容姐兒，我有件事情想問問你。」
「四姐姐，咱們姐妹難道還需客氣嗎？你有什麼事情只管說就是了。」
「我听說西大街上那個生意很好的糕點鋪子是你開的？」
顧婉容心頭一頓，卻並不回答︰「你是听誰說的？」
顧婉晴卻有些煩躁︰「你別管我是听誰說的，總之你就說到底是不是吧？」
「是的」，顧婉容大大方方承認︰「那鋪子如今是我在經營。」
「我還听說，那鋪子是老太太拿體己錢給你出的本錢？」
「是的，本錢的確是老太太出的。」
顧婉晴臉上又問道︰「既然鋪子是你在經營，老太太又知道這件事情，那你是可以自由出府的吧？」
顧婉容沒有想到顧婉晴會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話，她有些詫異，卻還是回答道︰「是啊，大部分時間我都可以自由出去。」
顧婉晴听了眼楮一亮，她緊緊握著顧婉容的手，將她拉到一邊，小聲地說道︰「好妹妹，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四姐姐想讓我怎麼幫你？」
顧婉晴語速極快地說道︰「我有件要緊的事情要出府去辦，可是我不方便出府，你明天出府的時候帶上我好不好？」
說完話，她期待地望著顧婉容。
顧婉容卻沒有回答，她考慮一下，過了一會才問道︰「四姐姐，我出門的時候可以帶著你，只是你要告訴我，是為了什麼事。」
「我……」顧婉晴有些踟躕地皺起了眉頭︰「好妹妹，我只能說，我出去不是做什麼壞事，只是這種事情實在不方便告訴你。」
看著她為難的樣子，顧婉容卻打定主意，她若是不說清楚，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帶她出去。
「四姐姐，我不能帶你去」，顧婉容的拒接非常干脆。
顧婉晴听了的話，沉默了一會，然後便望著外面紛紛揚揚的雪花發呆。
是什麼事情讓她這麼糾結呢？顧婉容腦海中想了好幾個想法都被她一一否認。
過了好大一會她扶著門框發呆，整個臉、耳朵都凍得發紅，顧婉容推了她一下︰「別發愣了，讓秋棠服侍你穿上木屐，咱們去老太太院子里吧！」
「嗯」，顧婉容的拒絕令顧婉晴心緒很亂，興致並不很高。
顧婉容暗暗納悶卻並不去問，姐妹兩個各懷心事去了顧老夫人的院子。
顧老夫人的院子里燒了地龍，整個房間都非常暖和，其他姐妹都到了，連顧婉明也在。
見顧婉容與顧婉晴聯袂二來，顧婉芝笑著對顧婉晴說道︰「總算是來了，我們眼楮都穿了。老太太讓你去接容姐兒過來，你倒好，連自己都姍姍來遲，該罰一大杯才是。」
顧婉晴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低落，她笑嘻嘻道︰「罰就罰，這葡萄酒不醉人，蜜水一樣，再多我也不怕。」
沒有想到，天真爛漫的顧婉晴也學會了掩蓋情緒，這真是讓顧婉容刮目相看。
顧婉芝笑道︰「我忘了，你愛喝葡萄酒，量又好，怕是罰得越多你越歡喜呢！」
顧婉晴給顧老夫人行了禮，做到顧婉芝下首道︰「就是不知道老太太這里的酒夠不夠用呢，除了我，容姐兒也是海量。」
「夠，夠，夠」，顧老夫人很喜歡這種熱鬧的氣氛，她笑呵呵道︰「我這里別的沒有，酒倒是不少，保管讓你們喝個夠。」
顧婉明率先舉起酒杯，大聲說道︰「這頭一杯當敬老太太，老太太今天又是出錢、又是出酒、又是出肉，可是花了大錢了，您一定要多喝一些才是。」
顧老夫人笑著說道︰「明姐兒說得在理，我這個東道主也當好吃好喝一番。」
眾人一起舉起酒杯，口中說著熱鬧的話，直哄得顧老夫人一晚上笑個不停。
顧婉明自詡才女，這次卻能放□段來討好老太太令顧婉容以及其他姐妹紛紛側目，顧婉芝是姐姐，見顧婉明如此，倒是很高興，幫著顧婉明說笑話。
顧婉慧向來話少，這一次更是如此。而顧婉晴面上沒有什麼，私底下卻撇了撇嘴以表示對顧婉明的不齒。
這一頓飯吃到很晚才結束，等顧婉容準備睡覺的時候，顧婉晴卻再一次來找她。
顧婉容看著她的表情，便知道，她這是做好決定要告訴自己了。她屏退所有的丫鬟，只讓冬雪與秋棠在外間守著。
顧婉晴坐在她身邊，過了很久才咬了咬下唇，下定決心。
「容姐兒，我明天出去確實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抿了抿嘴，目光炯炯地望著顧婉容道︰「這件事情很重要，告訴你也無妨，只是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她深夜前來，又如此鄭重其事，顧婉容便知道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到了現在她有些後悔下午答應顧婉晴了。
只是事到臨頭，容不得她反悔，她點了點頭︰「四姐姐，請放心，這事情我絕不告訴其他人知曉。」
她心中卻想著千萬不要是什麼不好的事情。
顧婉晴搓搓手，猶豫了半天，最終牙一咬，腳一跺，目不轉楮地盯著著顧婉容道︰「六妹妹，實話跟你說吧，我明天出去，是要去捉奸。」
作者有話要說︰*你又抽了嗎？為什麼發了好幾遍都發不上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