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丹桂飄香,顧婉晴出嫁在一個天清氣爽的日子嫁入了陸家。她出嫁之後,顧家剩余的姑娘,便只有顧婉慧、顧婉容與顧婉明三位,而這三位也漸漸到了可是婚嫁的年齡。
顧婉慧向來話少,對于玩樂不熱衷;顧婉明與顧婉容說不到一處去;因此顧婉容獨處的時間越來越多,她將時間與精力都花在糕點鋪子上,總算沒有辜負她這麼多年的經營,桂榮齋如今已經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糕點鋪子了。
她的時間越來越自由,出門的機會也很多。可是她依然事事跟顧老夫人稟報,從不隱瞞。
一年前,她在京城的歸禪寺給自己的母親點了長明燈,這件事情是顧老夫人默許的。
這一天,請示過顧老夫人之後,她帶著喜鵲去了歸禪寺。
歸禪寺是一個小小的廟宇,在京城城內,它不像大悲寺那麼大,也不如大悲寺那麼香火鼎盛,來往上香的,大多是附近的居民。但是因為它在城內,不用出城,顧婉容看中了它的方便,所以選擇了這家寺廟。
所以,當永平侯府的小姐顧婉容來的時候,自然是要淨寺的。況且顧婉容出手闊綽,每個月光長明燈就要點二十兩銀子一盞的,所以支客師傅對顧婉容十分熱情。
上過香之後,顧婉容照例去客房休息片刻,然後準備回去。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腳步聲伴隨著說話、呵斥的聲音,一下子打亂了安靜的寺廟。
「小姐,我出去看看。」
喜鵲開了門,過了一會就小跑著回來了,她有些著急︰「小姐,外面來了很多官兵,已經過了大雄寶殿,正朝這里來呢!」
顧婉容也有些不明所以,這里是寺廟,怎麼會有官兵?
「你不要著急,你拿了永平侯府的腰牌出來,若是官兵來了,跟他們說一聲就是了。這里在皇城內,那些官兵又是來辦公事,想來不會故意傷及無辜。」
顧婉容並不怕,她有做淑妃娘娘的大堂姐,有做侯爺的大伯父與祖父,那些人才不敢貿然動她呢。
喜鵲听了,也松了一口氣︰「瞧我,一著急就亂了分寸,忘了咱們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了。」
喜鵲的話剛落音,門突然被打開,一個年輕的小和尚慌里慌張地跑了進來︰「外面來了許多官兵,恐怕會沖撞了小姐,顧小姐,您趕緊隨我來,我們倒後面避一避吧。」
喜鵲正要隨那小和尚去,顧婉容卻有些奇怪,這里已經是內院,還要往哪里避?難道要躲起來不成?她是永平侯府的小姐,並不曾作奸犯科,干嘛要躲?
這小和尚有些不對勁!
就在她沉吟的片刻,那小和尚卻手一抬,露出了寒光閃閃的匕首,並手腳迅捷地跑到顧婉容身邊,勒住了她的脖子。
不過短短一瞬間,局勢發生了這樣的扭轉,顧婉容只覺得心一直往下沉。
「小姐」,喜鵲當場就嚇得軟了叫,跪坐在地上哭著喚她。
別說是喜鵲了,就是顧婉容也被嚇得呆住了,性命危在旦夕,顧婉容只覺得天旋地轉只想暈過去,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暈,她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逼迫自己清醒。
「這位師傅,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必如此?你若想要錢財,但凡我們有的,你盡可以拿去。」
那小和尚卻不為所動,勒著她的手卻收得更緊。
這點財物打動不了他!
顧婉容盡量讓自己顯得沉著冷靜︰「我與我的婢女,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殺了我們對您可一點好處都沒有,不如這樣,我留下來,讓我的婢女回去拿更多的錢財來,你看怎麼樣?」
喜鵲也趕緊說道︰「對、對、對,要不然我留下,您放我們小姐回去,她一定能從家里拿很多錢來贖我的,我們是永平侯府的人,你應該知道吧?殺了我們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沒想到那小和尚不僅不為所動,反倒手一橫,匕首就放到了顧婉容的脖子上。
喜鵲驚呼一聲,嚎啕大哭。
我命休矣!
顧婉容認命地閉上眼楮,只希望那和尚落刀的時候能干淨利落好讓自己少承受些痛苦。
可是那小和尚緊緊是將匕首放在顧婉容脖頸處,並未繼續用力。
顧婉容深深呼吸,也不敢再講話,生怕自己說錯了話激怒他。
突然腳步陣陣,一大群官兵就涌到了房間門口。
為首一人長身玉立,威風凜凜,不正是趙時嗎?
沒想到在這里會遇到她,顧婉容只覺得自己有救了。
趙時臉色有些發白,好久都沒有說話,場面就這樣對峙著,氣氛非常的凝重。
趙時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顧婉容,當他看清那人手中拿著閃閃發亮的匕首正抵在顧婉容的脖子上的時候,他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雙腿一軟,險些就要摔倒。
他穩了穩心神,緩緩道︰「恭順郡王,皇上登基之後不僅大赦天下,還加封您為恭順郡王以示兄弟之情,您這麼做可是要傷了皇上的心了。」
顧婉容一瞬間就明白了,挾持她的,並不是普通的小和尚,而是恭順郡王。
恭順郡王,十六王爺的嫡長子,作為人質一直被禁在京城。十六王爺是今上的叔叔,至今只有這一子,因為這些年也算平安無事。
只是,前一段時間燈樓失火,緊接著建寧候被抄家,先皇太後薨逝,這一連串的事情連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建寧候是十六王爺嫡親的舅舅,先皇太後是十六王爺的生母。
難道說,燈樓失火是十六王爺的手筆?如果是真的,那他這一次可能真的是破釜沉舟了。他可以不顧舅舅與母親,難道他唯一的兒子也不管了嗎?
「趙時,你不要再假惺惺了」,恭順郡王聲音里面有著魚死網破的狠戾︰「現在他位子還沒有坐穩,自然要這樣籠絡人心,一旦他坐穩了龍椅,哪里還會有我的好日子!先皇對我舅舅下手,又對我祖母下手,為的不就是為他清理障礙嗎?」
「郡王,你好糊涂!」趙時沉聲道︰「先皇之所以這麼做,那也是因為燈樓失火一事的確是建寧候與先皇太後一手策劃,先皇受了重傷,還患了心悸病,若還不出手整治,下一步,他們恐怕就要造反了!」
「你騙人,我舅公與祖母怎麼可能造反?」恭順郡王情緒突然變得很激動,放在顧婉容脖子上的手就用了幾分力道,鋒利的刀口緊貼著顧婉容雪白的脖頸,很快刀口上就滲出了殷紅的血。
喜鵲嚇得瑟瑟發抖,趴在地上給恭順郡王磕頭︰「郡王,您手下留情,千萬莫傷害我家小姐。」
脖子上的疼痛,讓顧婉容皺了皺眉頭,原本如嬌花一般臉蛋上全是驚恐與害怕。
趙時心中大痛,恨不能自己替代她承受這樣的痛苦。他的臉色比顧婉容的臉色更加蒼白,心有不忍,他只能將臉轉過去,強迫自己不去看她。
再次定了定心神,他決定釜底抽薪︰「不是他們要造反,是十六王爺,你的父親十六王爺已經起兵反了!」
恭順郡王一愣,好像听了極其荒謬的事情一般︰「不可能,你騙我!如今我還在京城,我父王,怎麼可能不顧我的安危?」
「郡王,十六王爺派來與你接頭的人,我們已經抓住了,十六王爺讓你躲起來,為的是攪亂京城的水,他已經起兵反了,你已經是個棄子了。據那人說,十六王爺的側妃已經為他誕下雙生兒子,十六王爺也已經將那側妃扶正了。」
「不、這不可能」,恭順郡王不願意相信他所听到的。
「怎麼不可能呢?」趙時反問一句︰「難道你不知道嗎?你母親十六王妃半年前就病故了,這半年來,你根本沒有收到她的信,對不對?難道你一點都不懷疑嗎?」
恭順郡王听了臉色變了幾變,聲音也凝澀不已︰「現在我該怎麼辦?我父王已經起兵造反了,皇上那里也容不下我了,我豈不是只有死路一條?」
「郡王,皇上說了十六王爺是十六王爺,你是你。雖然你們是父子,但是十六王爺造反,那是他的事情。你如今人在京城,對此事根本不知情,皇上自然不會怪你。可是你這樣躲起來,豈不是叫皇上為難?皇上根本沒有想過要對付你啊!」
「你誆我?」恭順郡王根本不相信趙時的話。
「誆你對我有什麼好處?」趙時指著門外道︰「事到如今,難道你以為你還能跑出去嗎?你看看,今天隨我來的,都是皇上的親衛,皇上之所以這麼安排,就是不想講事情鬧到人盡皆知,只有這樣,你才有回轉的余地。皇上還說,不管怎麼樣,都記得這些年一起讀書一起玩耍的情分,你若再執迷不悟,傷了皇上的心,後果可就真的不堪設想了。」
恭順郡王心頭有些松動︰「你說的是真的?太子哥哥真的不怪我?」
他在問趙時的時候,實際上內心也有了答案,皇帝並無其他兄弟,從小到大,都將他視為親生弟弟一樣疼愛,也從沒有將他當做人質來看待。
「自然是真的」,趙時循循善誘道︰「我知道郡王這些日子東躲**也是受人蠱惑所致,並非真的要與皇上為敵,這些話郡王你還是親自到皇上面前一辯才好。」
恭順郡王看了看外面拿著刀劍的親衛兵道︰「我憑什麼信你?」
趙時拜拜手,讓那些人退後兩步︰「如今除了相信皇上,您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十六王爺已經造反,在他眼中,你不過是個棄子。他既然敢起兵,就是絲毫沒有為你考慮了。既然他已經不將你當做兒子,你又何必愚孝?父慈子孝,只有父慈,子才能孝啊。」
「郡王,您如今能依賴的唯有皇上,這是您唯一的機會,你要立馬到聖上面前一表衷心才是啊。」
「也罷,也罷,事到如今,我也沒有其他的路了」,恭順郡王有些認命地放下了胳膊,手中的刀也 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顧婉容雙腿一軟,倒在了一邊。
官兵立馬上前擒住恭順郡王,喜鵲也連忙撲過去摟住顧婉容上上下下查看她是否安然無恙。
喜鵲哭的如淚人一般︰「小姐,您怎麼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她想查看顧婉容脖子上的傷口又怕弄疼了顧婉容,她這個樣子令顧婉容心中很溫暖,這一刻,她心中還是有些後怕。
她嗓子啞啞地說道︰「別哭別哭,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她說著用手去踫觸脖子,「嘶」,疼痛的感覺令她倒吸了一口冷氣,恰恰是這疼痛令她覺得活著真好。
趙時看著她因為受了驚嚇而臉色慘白,看著她疼得直吸氣,他的心就像被人攥住了一般喘不過來氣。
他像打了一場打仗一般,全身都濕透了,風一吹,他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他不敢去回想剛才,萬一,萬一那刀再用力一點,那他豈不是,豈不是要永遠失去了她?
他像上前去安慰她,卻發現自己的腳像灌了鉛一樣,一步也挪不動。
他終于發現,顧家的六小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植根于他的內心,在他的心中佔據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這個位置重要到超出了他的想象,比他自己還重要。
他寧願用他的命去換她的,若她要受傷,他寧願為她承受。
念頭閃過,他自己也愣住了。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