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戚……」葉念安低聲叫道,朝他怯怯的輕扯嘴角。
「你……」即使是衛子戚,在面對這樣的情形,一時間也怔住了,沒有任何反應。
衛然奇怪的伸著頭看,可是衛子戚的身子幾乎將門全部擋住,看不到門外的情形。
衛子戚看著葉念安,突然感覺特別不真實鈐。
昏迷了四年,並且好像是要一輩子都繼續昏迷著的女人,今天突然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
有那麼一剎那,衛子戚也有種時光倒轉的感覺。
身子輕飄飄的,忘了這是他的新婚夜。
不過也只是錯愕了那麼幾秒的時間,衛子戚便清醒了過來。
他想起今天婚禮上,葉德江的那句話,原來葉念安真的醒了。
「你醒了。」衛子戚聲音低低的,略微有些啞。
「我今天剛剛醒來,還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變得好陌生,我都不認識了。」葉念安低聲說,蒼白的膚色讓人禁不住會心疼。
「我好害怕,然後,我听說你……今天結婚……」葉念安抬頭看著衛子戚,盈盈的水眸中帶著讓人生憐的悲傷。
知道她是在向他求證,衛子戚便點點頭。
葉念安的目光突然破碎,揚起一抹顫顫微微的笑,「我這一睡,當真恍如隔世。子戚,我……我是來恭喜你的。」
「恭喜你,找到你的所愛。恭喜你,結婚。我……」葉念安低頭,揚起顫抖的笑容,聲音也跟著顫起來,「我就是想來看看你,看你一切都好,我……我不打擾了。」
她舌忝舌忝唇,「祝你……新婚愉快……」
說完,她慌張又狼狽的轉身,舉步動作似要逃離一般。
只是她才剛剛抬起步子,身子突然一軟,就若無骨的玩具女圭女圭一樣往下倒。
衛子戚擰著眉,忙接住她,看到葉念安昏倒在自己的懷里,臉還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實在是無可奈何,只能將她打橫抱起,抱回到屋子里來。
衛然還在泡著腳,溫熱的水泡著,讓她腳上的脹疼也減輕了些。
目光一直追隨著衛子戚,直到衛子戚一個箭步沖出了門,衛然的雙腳也下意識的跟著移動,險些把盆子打翻。
正慌亂的扶穩盆子,抬頭,卻見衛子戚抱著一個女人進了來。
那女人穿著一身白底印著細碎小花的工字長裙,在衛子戚的懷里,顯得縴細又孱弱。
衛然下意識的就站了起來,雙腳仍擱在盆子里,手卻忘了提起裙擺。
細滑的布料自她指尖滑落,垂落入盆中,輕薄的布料漂浮在水面上,被水浸濕。
濕意沿著裙擺向上蔓延,形成一大塊深色的水漬。
衛子戚懷里抱著的女人,頭偏進他的懷里,還有長發遮著,衛然也認不出這女人是誰。
不過衛子戚鮮少對女人和顏悅色,更別說這樣照顧了,能讓他這樣的女人,衛然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
「她……」衛然張嘴,卻不知怎的,發聲變得那麼艱難。
她有一肚子的問題,卻只發出了這一個聲音。
衛子戚沒答她,徑自抱著葉念安進了客房。
衛然的心忽而被捶了一下,有些疼。
她的手捂著胸口,悶悶地喘不過氣。
此時,她也想不了那麼多,抬腳便邁出了盆子。
因為被熱水泡的舒服,腳下放松下來,里面的血管也被水泡的有些發脹,腳掌比泡之前還要腫一些。
一落地,衛然就「嘶」了一聲,腳掌疼得像被磨破了皮。
她皺著眉,強忍著腳下的疼,便朝客房走進。
客房的門開著,她站在門口,看到那女人躺在床.上,衛子戚就坐在床.邊,看著那女人。
因為背對著她,所以她也看不到衛子戚此時是什麼表情。
「她……」衛然無聲的走近,盯著葉念安的臉,可一時就是想不起她是誰。
那時她還小,衛子戚也從沒把葉念安帶到她面前來過,只是偶爾在衛家的門口,衛然遠遠地見過,印象並不深。
再加上她年齡小,又時隔了這麼多年,再次見面,衛然也沒能認出來。
「她是誰?」看著床.上女人那張蒼白的臉,孱弱的模樣確實有些可憐。
可不知怎的,她看著就是不舒服,即使這女人一臉虛弱蒼白,她仍是生不起同情。
衛然不禁皺起眉,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心腸竟變得這麼冷硬。
衛子戚沒回頭,聲音稍顯冷淡,「葉念安。」
衛然腳下一軟,便往後退了一步,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離一般。
「她……醒了……」是了,今天婚禮上,葉德江說的那麼大聲,當時她不是還在想,衛子戚會不會丟下她,直接跟著葉家人一起離開嗎?
「她……怎麼剛醒就……就過來了……」衛然低聲說,看著葉念安蒼白的臉,「她現在又昏迷了,不會是……」
不會是又昏過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吧!
衛子戚皺眉看著葉念安的臉,說道︰「你先去休息吧,我給葉家去個電.話,讓他們過來接人。」
衛然想說陪他一起,可是看著衛子戚清冷的背影,從她進屋,他自始至終,就沒有回頭看她。
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被她咽了回去。
半晌,她點點頭,「好吧!」
衛然退出客房,並沒有回到臥室,就在客廳里坐著。
可是她的屁.股就像長了尖兒,怎麼也坐不住。
看了眼地上的盆子,她又起身把盆子端回到洗手間,把水倒了。
再回來的時候,就听到客房傳來衛子戚打電.話的聲音。
房門依舊沒有關,所以他的說話聲清晰,「是我,葉念安現在在我家,正昏迷著,再出了什麼事情可不好,你們最好過來接她。」
衛子戚正說著,突然被一聲虛弱的聲音打斷。
「我……沒事……」葉念安的聲音低低的響起,衛然需要凝神才能听清,「你……在給我家人打電.話嗎?」
衛子戚看了葉念安一眼,又對著手機那頭說︰「她醒了,你們盡快過——」
「不!不!我不要回去!」葉念安突然扯著嗓門兒喊,聲音雖不算太過尖銳,可也比剛才要大了許多。
「我不要回去!子戚!」葉念安掙扎著,虛弱無力的從床.上起來,雙臂用力地環抱住衛子戚。
衛然赤著腳,腳下無聲地又走回到客房門口,便看到這麼一幅畫面。
她靠在門框上,扶著門框的右手不自覺地,就緊緊地往里扣,指尖泛白。
「我好害怕!你知道嗎?我醒來看到的,全都是一些陌生人!就連我爸都變老了,念如一下子長的這麼大,所有的變化都讓我好害怕!」葉念安抱著衛子戚,瑟瑟的抖著。
「他們說我睡了四年,醒來以後,這世界就變了樣,那麼陌生!就連我自己……都變老了……四年……四年啊,就這麼睡過去了!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不知道,統統都沒能參與!」
「這一切對我來說,都好陌生!我剛醒來,他們就說你結婚了!我沒想到,四年我竟然錯過了這麼多!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想來看看你……」
葉念安的臉頰緊貼著衛子戚的胸膛,脆弱的說︰「我醒來,第一反應就是想見你,想看你有沒有變樣,是不是還好?我只想……看到哪怕只有一個沒有變化的人事。」
葉念安緩緩地抬頭,余光瞥見門口的衛然,卻仍當做沒有看到她,瞳孔里只有衛子戚的影像。
「當我看到你還是當年的樣子,一點兒都沒變的時候,我真的放心了!總有一個,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葉念安露出怯怯的笑容,嘴角微微的顫抖。
「子戚,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就一晚?讓我適應一下這突然的變化?」葉念安怯生生的問。
她這樣子,就像是剛從烏托邦中走入殘酷社會的純潔少女,好似踏出一步就會被人生吞活剝。
「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周遭所有的一切都變了,都變得我不認識了!這四年里發生了那麼多,我一樣都沒能抓住,我真的好害怕,不知所措!」
「只有再見到你,我才安心,因為你沒有變化,我只想要抓住一點過去而已!」葉念安聲音顫顫的說,「我知道,我這要求有點兒過分。」
葉念安目光哀怨的看著他,「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你的新婚之夜,我本不該打擾的。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像我本不該留在這世上似的!」
「子戚,你收留我一晚,好不好?之後,我不會再打擾你了!我會學著慢慢去適應!適應……沒有你的日子。」葉念安大著膽子抬起手,之前輕輕地撫上他的面頰。
她著迷的看著他,目光那麼柔,那麼深。
「我一睡四年,你就屬于了別的女人。是我沒緣分,不能早點醒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什麼都無法挽回了。」葉念安絕望的輕嘆一口氣。
衛子戚握著她的肩膀,把她推開一些。
葉念安緊張的看著他,衛子戚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臉上。
葉念安不安的低下頭,雙手遮住自己的臉,「你別看了!我……我都老了,一笑眼角都生了皺紋,丑了那麼多……」
「我……我……」葉念安一提起自己的相貌,便抽抽嗒嗒的低泣了起來,「我醒來,心里還是覺得自己只有二十三歲,可是這張臉……這張臉……已經這麼老了……」
「我都不敢看念如,在她的臉上,我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可是她還那麼年輕,我卻……」葉念安輕泣一聲,「看到她,我好像能看到我以前的樣子!」
衛然不知道他們打算聊多久,她站在門口,听到的就只有葉念安的自怨自艾。
她實在是听得有些厭煩,緊接著,就听到葉念安說,要在這里住一晚。
衛然雖然對于她和衛子戚的新婚生活感到很緊張,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單獨生活,可是不代表就能接受一個女人突然插.進來,而且還是在他們的新婚之夜。
她沒有听衛子戚的回答,默默地退出房間。
葉念安突然醒來,在今天不請自來的到訪,讓她的心亂的很。
畢竟,葉念安差點兒為了衛子戚把命都丟了,她不信葉念安在付出這麼多後,就能這麼算了。
畢竟,葉念安是葉家人。
她心亂,腦子也亂,不知道衛子戚打算怎麼做,也不知道將來她要如何自處。
衛子戚性子雖冷,卻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不可能這麼放著葉念安不管。
衛然突然打了一個激靈,想到一種可能。
倘若,衛子戚跟她結婚只是權宜之計呢?
假如,衛子戚只是為了等葉念安醒來,又受不了衛明毫和林秋葉的逼婚,就暫且先與她先結婚呢?
想到這里,衛然禁不住的打了個冷顫。
她突然想要靜一靜,想讓冷風吹一吹,便走向門口。
她的高跟鞋倒在玄關的墊子上,衛然看看自己紅腫的腳,腳趾上的血泡還在,她便找了一雙拖鞋穿上,走了出去。
她的關門聲很輕,不想驚動了衛子戚。
只是出來靜一靜,完了她就回來了。
再加上葉念安不停地哭著說著,也把她的關門聲給蓋住,沒有讓衛子戚听到。
出了門才發現,沒了高跟鞋的支撐,裙擺變得特別的長。
為了不被絆倒,衛然只能提著裙擺走路。
出了這棟樓的大門,夜晚的涼風便撲了過來。
涼風打在被沾濕的裙擺上,裙擺緊緊地貼著她的小腿,讓她的小腿發冷,濕乎乎的也難受。
她就站在門口的台階之上,環顧著月下的四周。
這個小區並不大,統共只有四座樓,剩下的小區面積,全被樓後的綠化和湖泊佔據,對于這在西二環與西三環之間的位置來說,可算是相當奢侈了。
之前衛然雖然住過,卻沒有仔細的觀察過這小區的環境。
她步下台階,拖鞋拍打在石階上,「啪嗒」作響。
但凡是住在這里的住戶,都沒那個閑心在外面沒事兒溜達散心。
這里的綠化和湖泊,全然是為了景觀上的好看,尤其是望湖景觀的戶型,在家里從落地窗往外看,一片清澈的湖泊,確實是一個享受。
衛子戚的那套房子,客廳的落地窗便正好是能看得到湖的。
而其他的房間,朝向各有不同,有的能看到湖,有的是沖著樓的大門方向。
所以晚上,這里也特別安靜,沒有人乘涼,連走動聲都沒有。
衛然朝著最近的長椅走去,沒注意到身後的黑影。
突然一只手伸過來,輕拍了下她的肩膀。
衛然輕呼一聲,嚇得整個身子都跳了一下,立即回頭,看到的,卻是一個帶著面具的男人。
「你——」衛然後面的聲音仿佛被人吞了似的,呆怔的看著這個戴著面具的男人。
一個男人,大晚上的戴著面具,不以真容見人,實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足以讓衛然恐懼。
可是此時,衛然卻生不出恐懼。
因為透著月光與路燈的照明,那張面具在她眼里格外的熟悉。
這張金制的面具,竟和一年前,齊承積葬禮上戴著的那面,一模一樣!
就是因為這張面具,讓衛然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男人的手抬起,指月復放肆的擱在她的鎖骨之間。
也不知道是夜晚的涼風,還是他的踫觸,讓衛然luo.露在外的皮膚泛起了淡紅的雞皮疙瘩。
「我送你的項鏈,為什麼沒戴?因為今天結婚,所以身上不能戴著別的男人的東西?」男人第一次開口,聲音出人意料的低啞,像是抽煙抽多了,不過也不難听,反倒是有股世故在里面。
可是衛然根本沒心思注意他聲音的異樣,在听到男人的問話後,她驚喘一聲,下意識的往後倒退了小半步。
「你……」衛然雙唇抖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誰?」
男人緩緩地抬起手,捏住面具的下巴,將面具拿了下來。
可是面具下的臉,卻不是衛然熟悉的。
那張臉,似曾相識,卻又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
衛然仔細的看著,他的眉眼間仍有一些過去的痕跡。
「怎麼……」衛然迷惑的看著,雙眼流露出濃濃的不解。
男人嘴角淺淺的勾起柔和的弧度,目光也跟著柔和起來,露出與她的記憶重疊的笑容。
「小然。」男人低聲叫道,「我依照約定,回來了。」
「承積?」衛然終于禁不住月兌口而出,「你……你不要騙我!若是惡作劇,就告訴我,不要騙我!你是承積嗎?你——」
衛然捂住嘴巴,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怎麼會……」她嘴唇在掌心開合,喃喃自語。
原先,所有人都知道已經死了的人,突然站在自己的面前。
聲音變了,模樣也變了。
這讓她怎麼相信?
她不相信眼楮所看到的,可是心里,卻相信了他真的是齊承積。
她也解釋不通這是為什麼,可她就是信了。
可于理,又是那樣的不可理喻!
「不可能的!他們都說你死了!齊夫人那麼痛苦,我甚至還看到了你的尸體,不可能的!你怎麼可能是承積呢!」衛然搖頭,失神的說。
「而且你的模樣,不……你也不是齊承積的模樣!」衛然有些加重了語氣,听起來,反倒像是在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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