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仁讓人去押趙紫君的時候,並沒有再理會跪地的明玉,他在思考著該怎麼處置那個竟膽敢殘害姐妹的孽女。
而很快,那些極擅察顏觀色的下人就將趙紫君帶到了正屋外。
明玉听聞腳步聲,立即挪了挪跪得發麻僵硬的身子,朝外面望了望;她的眼神此時充滿了絕望怨毒悲涼不甘等等情緒,只是她淌有血滴的嘴角卻同時噙了抹古怪笑意。
趙紫君終于走到近前,看她妝容不整的模樣;實在顯得狼狽。
明玉忽然悲憤地高聲喊道︰「二小姐,你……好狠……的心!」
說完,她嘴角竟然流出發黑的血來。而她睜得大大的眼楮還死死盯著門外剛剛靠近的趙紫君。只有她無力歪向一邊的腦袋說明她已經在眨眼間氣絕身亡。
「啊!」趙紫君一聲驚叫,腳下騰騰倒退數步。很明顯被突然死在眼前的明玉給嚇到了。
趙書仁冷眼掃出來,臉色冷得跟臘月的寒霜一樣,眉頭皺起,不帶溫度地哼了哼。
「父、父親?」趙紫君雖然不是什麼善良這輩,可親眼看到一個中毒的人死在眼前卻還是第一次。
她瞄了瞄明玉死不瞑目的眼楮,就覺得頭皮陣陣發麻;縮著腳步無論如何也不敢靠近,更不敢跨過明玉尸身走進去。
「進來!」趙書仁直接掃她一記冷眼外加一句冰冷的命令。
趙紫君瞟見明玉血淋淋還瞪大眼珠的尸首,實在缺乏舉步前進的勇氣。可是她想起剛才明玉死前喊那句話,知道之前一定發生了一些對她不利的事。
她閉著眼楮咬了咬牙,只得小心翼翼側著頭顫顫地一小步一小步往屋里探去。
趙書仁看著她那沒出息的孬樣,臉色越發難看。也不叫人將明玉尸首抬下去,就一直讓明玉晾在那,生生將小心翼翼探步前行的趙紫君嚇得半死。
好半天,趙紫君才白著臉挪進屋里來。
趙書仁轉目瞥過她嚇得發白的臉,沒有一絲憐憫冷冷斥了句︰「混帳東西,還不給我跪下!」
「父親?」趙紫君滿臉錯愕抬頭,看著主位那個臉色陰沉的男人;半晌才不太情願慢騰騰跪了下去。
「不知紫君做錯了什麼?」讓她跪,她跪了。罵她混帳,她也受了。但他總得告訴她理由吧?
趙紫君心里無限忐忑,在猜測著是不是跟趙紫凝有關;畢竟能夠令到趙書仁如此震怒的,除了她那位傻大姐,她想不出還有第二人。
可是,她最近也沒做什麼惹人懷疑的事呀?
「不知做錯什麼?」趙書仁拍一掌又拍起桌子來,可憐的桌子接二連三遭他虐待,已經有了提前報銷的覺悟。
「哼,你做了什麼自己會不清楚!」
趙書仁抬手,筆直指向以古怪姿勢氣絕屋內的明玉,「她剛才已經把你做的一切都供了出來。」
趙紫君臉色白了白,可仍強自鎮定道︰「父親,她一個賤婢說的話哪能信;還請父親明示她到底誣蔑了女兒什麼?」
趙書仁冷然哼了哼,瞥向趙紫君的目光帶著不加掩飾的憎惡。既然一個賤婢的話不能信,她還問什麼?自相矛盾!
「你指使她對紫凝的馬下藥;還嫌害她不夠,連她的腿也……!」說到這,趙書仁心中一痛,聲音微含哽咽竟是說不下去;他閉了閉眼楮,將眼中痛苦逼了回去,再看趙紫君時,滿眼都是暴戾冷酷,「你不是妒忌紫凝嗎?你不是殘害她的腿嗎?」
趙書仁冷笑,眼神陰森似惡魔,「我今天就讓你也嘗嘗被殘害的滋味。」
「父、父親?」趙紫君被這一刻冷酷無情兩眼還閃動瘋狂暴戾光芒的男人嚇著了;她下意識的往門外倒退,警剔地防著趙書仁突然朝她發難。
「我沒有,我對大姐一向是尊敬愛戴的,我怎麼可能會殘害她;父親你一定是誤會了。」
「哼,誤會?」趙書仁此刻看她的眼神已沒有半點溫和慈祥,在他眼里,這個女兒就是害紫凝痛苦一生的凶手;他恨不得剝她的皮拆她的骨。
他回頭對親隨招了招手,低低吩咐幾句,不一會就有兩人抬著一塊板子跟在親隨後面進來。
「你現在就給我跪到釘板上去,只要你能在上面跪半個時辰,我就相信你是清白的。」
趙紫君掠了眼那塊倒裝著密密麻麻鋒利釘子的木板,冷汗毫無預兆的從她額頭層層滲了出來。
她現在總算明白明玉為什麼早不死晚不死,偏在看見她來之後才死,臨死前還喊出那麼悲憤的一句,原來明玉用一條命來堵她的生路。
人都已經死了,就算剛才明玉給她安了什麼罪名,現在她都已經沒了辯白的機會。
這就是令人諷刺的——死無對證!
難道今天她真要折在父親的暴怒之下嗎?
趙紫君看著那塊冒著寒光的鋒利釘板,嘴角不期然的泛出一抹悲涼苦笑。
同樣是女兒,為什麼趙紫凝可以無條件的得到父親的信賴與愛護;而她?竟然連個辯白的機會都沒有,就要被逼跪上這塊要命的釘板!
她可以預見,跪了釘板之後,她的雙腿肯定也廢了。趙紫凝……不過斷了腿骨,休養幾個月就能正常行走。
而眼前這個男人,這個給予她血脈骨肉的男人,卻因為那點小傷就要斷了她一輩子的路!
「怎麼,不敢跪?」趙書仁站了起來,眯著眼,一臉陰森盯著她,冷笑。
「不跪那就是承認你殘害紫凝。」
「父親……」趙紫君掠了眼釘板,艱難地吞了吞口水,雙腿不听使喚的在打顫;但她仍努力往門外挪呀挪,她不要跪釘板,不要這輩子都變成站不起來的殘廢。
「你們是死人嗎?還不趕緊扶著二小姐幫她一把!」
趙書仁待她退到離門口約三步之遙,才陰森地冷喝起來。
趙紫君覺得這會的趙書仁是怎麼看怎麼猙獰,她害怕了恐懼了。但她絕不會認命乖乖跪釘板的,她要逃。對,只要逃出這里,他就不能再拿她如何。
趙紫君這會思緒混亂,看見有人朝她圍過來要堵住她出路,頓時發起狂來亂揮亂舞要推開那兩人。
但是,她一個嬌小姐那有力氣掙開兩個做粗活的婆子;只胡亂晃了兩下就被那兩人按著反扭著手往釘板推去。
「父親,你不能這麼對我。」趙紫君死死用腳尖勾著桌腳,任憑那兩個婆子怎麼推怎麼拽都不肯往釘板移去,「母親,對;母親知道了一定不會同意的,還有外祖家,他們若知道你這麼對我,他們也不會同意的。」
不得不說,驚恐之下的趙紫君實在是怕得無法再保持冷靜,所以犯糊涂了。趙書仁可是堂堂當朝丞相,就算他為官再圓滑,骨子里也有文人的清高傲氣;如果趙紫君扮可憐搏同情,說不定他會心軟免了她跪釘板。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竟然妄想用一個婦人與外家來威脅他!
趙書仁听完這話,心里更加怒不可遏。
「沒用的東西!」他突然行走如風,掠了過來,一伸腿竟然掃開那兩個拖著趙紫君的婆子。
趙紫君呆了呆,無意撞上他暴戾駭人的眼神;下意識的抱著身子縮了縮。
可這時的趙書仁就是一頭發狂的雄獅,對她的畏懼根本視若不見。踢翻兩個礙事的婆子之後,他手臂一伸,拽著趙紫君就往釘板拖。
「父親、父親……我知道錯了,求你饒了我吧!」趙紫君驚得慘白的小臉上,眼淚冷汗混著鼻涕,整一個狼狽不堪。
趙書仁根本不為所動,見她死死勾著桌腳不肯走;暴怒之下抬腿往她小腿就踢。
吃痛之下,趙紫君自然縮腳,這一縮;趙書仁毫不遲疑的拖著她像拖死狗般往釘板拖去,他今天是鐵了心非要折了這個惡毒的孽女不可。
趙紫君望著越來越近的釘板,駭得面如死灰,連哭也不會哭了。屋里的下人哪個曾見過二小姐這般淒慘模樣,一個個都不忍地別開了頭。
「老爺,別……千萬別!」在趙書仁將趙紫君拖著按上釘板這一刻,夫人終于急急忙忙跑了進來;涼意漸濃的秋天,她額頭與雙頰都滲出了密密細汗,可見她跑得有多急。
被人突然叫住,趙書仁不悅地回頭;拽著趙紫君的大手卻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
「母親、母親,救我!」看見夫人出現的一剎,趙紫君感覺自己剛才恐懼到死的感覺又復活過來了,驚喜極致之下忙不迭的就大聲向夫人呼救。
夫人看見她淒慘狼狽的模樣,眼神一痛;但她腳下已疾步邁了進來,在趙書仁出聲之前已箭步走到趙紫君身前;摟著她,用自身擋在釘板前,含淚看向趙書仁,「老爺,君兒她就算犯了什麼錯,她也是你的骨肉;你懲罰她我沒有意見,可你現在讓她跪釘板,這……」
哪里是懲罰,這分明是要毀了這個女兒啊!
難道除了那個賤人生的孩子,他就誰都不在乎了嗎?隨便就能讓別人去死!
「你讓開,她膽敢害紫凝;就該有勇氣承擔後果。」趙書仁眼神特冷地瞥了夫人一眼,黑著臉沒有半分情面可講。
「紫凝怎麼了?」夫人驚訝反問,可她整個人還是緊緊護著趙紫君;完全不給趙書仁將人往釘板按去的機會,「我知道你心疼她傷了腿。」
「可你再疼她也不能遷怒君兒呀,出了意外這是誰都不希望的事,你如果真心疼紫凝;就該讓君兒到鎖月樓服侍紫凝,你現在這樣遷怒君兒于事何益?」
「周語柔!」趙書仁恨得兩眼外突,他死死盯著夫人,似乎要從她微昂的臉上盯出一個洞來,這個女人竟然忤逆他指責他!
趙書仁撥拉著趙紫君,氣恨地朝夫人吼道︰「你到底讓不讓開?」
夫人母雞護小雞的姿勢將趙紫君緊緊護在身後,昂著頭挺起胸,雙目全然沒有一分怯意,堅決不肯退讓的道︰「如果你非要讓君兒跪釘板,那就讓我們母女倆一起跪吧。」
橫豎這個女兒毀了,她下半輩子指望也沒了。她還留著這雙腿做什麼!這個男人,她從來不知道他能對自己的骨肉這般狠心。
夫人漠然說完這句,反而平靜了下來。只是垂下的眉睫里,隱隱透著心絞如死的哀痛。
「好呀,一個個反了天了,都開口威脅我!」趙書仁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指著夫人漠然平靜的臉,氣急敗壞地吼道︰「周語柔,你既然護犢情深,那就陪這個孽障一起跪好了。」
夫人連眼皮也沒抬一下,只巋然不動牢牢護著趙紫君,那一副視死如歸的氣勢真真讓趙書仁氣恨了。
夫人如此氣定神閑不在乎趙書仁跳腳;除了心里對這個男人感到失望之外,她更篤定這個男人再憤怒再失理智也斷然不敢真讓她跪釘板。除非這個男人決定從此要與周家為敵。
所以夫人一點也不將暴跳如雷的趙書仁放在眼內,但趙紫君不行;趙書仁本來就氣勢駭人官威甚重,再加上他盛怒之下,看人的眼神冷酷得能生生將人嚇死。
趙紫君對那個她叫了十幾年父親的男人,這會是從心底感到畏懼。她壓根不敢再看趙書仁,只一味往夫人身後躲,「母親、母親,你一定要救我,你一定要保護我啊!」
夫人閉了閉眼,腦海里忽然就浮起趙曉潼維護五姨娘的畫面;心里沒來由的一陣鈍痛,看趙紫君的眼神隨即冷了兩分,心里同時浮起淡淡失望。
她精心培養的女兒,到了性命攸關的危急關頭竟然比不上趙曉潼。
可再失望,她也得護著;誰讓這個是她的心頭肉呢!
「周語柔,我再問一遍,你到底讓不讓開?」趙書仁真不敢連夫人一同往釘板推,他懲罰趙紫君,可以說是教訓女兒有正當理由;可沒有理由逼自己根本沒犯錯的正妻也跪釘板。
「老爺如果非要君兒跪釘板,那就讓我這個教導不善的母親也一起跪吧。」她這是直接用行動告訴趙書仁,教不善,是母之過。
世人都認同母生父教的道理,夫人這話何止是諷刺他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更直接指責他根本不配為人父。
為一點小事在發雷霆,毀一個女兒為另一個女兒討歡心?
這樣的男人,不配為她君兒的父親。
趙紫君瞠目結舌的看著夫人,她完全被夫人這番大逆不道的話嚇到了。
「好好,既然你喜歡和這個孽障一起跪,那就跪吧!」趙書仁怒極反笑,大袖一拂,轉身卻走回主位坐下,冷眼看著夫人母女二人。
諷刺他沒有為人父的擔當?
他今天就要叫這兩個女人看看,相府是由誰說了算!
夫人原本沖過來護著趙紫君的時候是半蹲下去的,這會趙書仁不再拽趙紫君,她也就緩緩站了起來。
十分平靜地看著嚇壞的少女,道︰「君兒,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既然老爺認為我們倆都有錯,那就跪吧。」夫人淡淡掠了趙書仁一眼,不露情緒地笑了笑,「我相信相府還能養得起兩個殘人。」
逼她退讓?趙書仁,不是只有你才會用威脅這一招的;我周語柔不是不會用,而是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將這一招用于你身上。
可你為什麼僅僅因為趙紫凝斷了腿骨,僅僅因為她需要休養三個月,就遷怒我的女兒?你可以疼趙紫凝入骨,但君兒是我的命!
如果我對你用到這一招,那也是你逼的。
夫人似笑非笑瞟了趙書仁一眼,然後從從容容扶起趙紫君,捉著她手臂不容她害怕逃月兌不肯跪釘板。
「母親,我不要跪,我不要變殘廢!」趙紫君紅著雙眼,拼命要掙月兌夫人鉗制,死也不肯往釘板跪下去,「要跪,你……自己跪!」
夫人晃了晃,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心里忽然似被人用利鋸拉過。
這就是她以命相護的女兒?她費盡心思一直努力給她最好的,這個女兒臨到頭卻推她出來獨自去死?
夫人想笑,可她卻發覺自己喉嚨又苦又澀,根本發不出聲來。
她眼神一冷,復用力將趙紫君捉得更牢,「不想跪也得跪。」置之死地,不是生就是死;如今容不得她退縮。
說罷,夫人用力將趙紫君往釘板拖。趙紫君拼命掙扎死也不肯跪;趙書仁端坐主位,手捧著茶,雙眼寒光閃爍;噙著諷刺笑意看好戲般看著這對離心的母女。
逼他妥協?想到紫凝以後都站不起來,他就恨不得生剮了趙紫君。
不是因為夫人這個正妻,不是因為背後那寵大的周家;趙紫君現在已經是死人一個!
夫人沒有抬頭,也沒有再看趙紫君,只是超乎尋常的大力氣強硬拉著趙紫君;然後緩緩往釘板跪去。
「慢著。」就在夫人雙膝已踫上鋒利的釘子時,門外乍然響起焦急的喊聲。
夫人慢慢直起腰來,未回頭,嘴角已露了抹若隱若現的笑。
她回首,就見趙子默扶著老太爺,匆匆忙忙的往屋里趕。
夫人默默松了口氣,總算她沒白疼這個兒子,總算還來得及時。
老太爺的步子穩健有力,在他身上,讓人完全想不起老態龍鐘這個詞。趙子默瞥見夫人已經站好,也就明白她雙膝沒有受傷。當下放下一半的心,扶著老太爺不緊不慢的往里走。
「父親?你怎麼來了?」趙書仁走到門口將老太爺迎到主位,回頭不忘惱怒地瞪了趙子默一眼。
都是這個兒子壞他的事。
「哼,我不來?我再不來只怕這相府都要被你拆了。」為一個女兒鬧得家宅雞飛狗跳,像話嗎?
趙書仁臉色一陣訕訕,在老太爺面前他就是個連大氣也不敢呼的龜孫子。可是,他受了氣,不能往自己老子身上撒;瞪兩眼自己的兒子總行的。
于是,站在老太爺旁邊的趙子默,很不幸的再次承受了趙書仁熊熊燃燒的怒火。
他冰冷的眼神在說︰回頭再收拾你!
趙子默垂眉斂目,無奈地苦笑一聲。他也不想做這夾心餅的事,但他不做不行。
老太爺罵完趙書仁,便抬頭看了夫人一眼,冷冷道︰「你先帶她回去,好好管教。」
這會老太爺冰冷無情的斥罵,听在趙紫君耳里;那可比天籟動听多了。有了老太爺這句話,她的雙腿算是保住了。
當下也不顧夫人會是怎樣反應,慌忙的朝老太爺福了福身,也不等夫人,轉身就跑了出去。原諒她已經被趙書仁剛才瘋狂的模樣給嚇壞了,她到現在還覺得自己的心髒狂跳不止。
「你,跟我到里面談。」老太爺瞥了趙書仁一眼,冷冷說明來意。
趙子默扶著老太爺走進內堂後,便退了出來。趙書仁猶豫了一下,也起身走了進去。
對于正屋這邊發生的熱鬧事件,趙曉潼又怎麼能夠不知呢。
不過在得知趙子默最後領著老太爺前來,救下夫人及趙紫君母女時,趙曉潼並沒什麼特別遺憾的表情;倒是杜若一臉惋惜的道︰「可惜,真是可惜呀,要是老太爺再晚來一會,夫人跟二小姐兩人的腿可就保不住了。」
趙曉潼淡淡笑了笑,篤定地打斷她,「不會。」就算趙書仁再怎麼恨,最後也不敢逼殘夫人的。
不得不說,夫人還是相當了解趙書仁的。對自己狠,對別人才不會留情。
就算夫人沒有讓趙子默去請老太爺出面,趙書仁最後也會妥協的。當然讓他妥協的不是夫人,而是夫人背後的周家。
不過,今日夫人逼他這一出,一定會在他心中留下極深的芥蒂。也算是少有收獲了。
杜若沒有反駁,小姐既然肯定說不會那就絕對不會。趙曉潼完全不知道,她的丫環對她已經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
可是,杜若還有別的疑問難解,「小姐,二小姐真的指使明玉給大小姐的馬喂藥了嗎?明玉為什麼到最後要自盡呢?」老爺也沒說要明玉的命呀?
趙曉潼想了想,明玉原本並無背叛趙紫凝之心。可惜趙紫凝那傻大姐,不知听了誰的話;竟然想到用明玉的哥哥威脅明玉忠誠于她,那手段……嘖嘖,定期讓明玉哥哥服藥,那是一種服多了會斷子絕孫的藥。
明玉只知自己哥哥被趙紫凝控制,覺得只要自己忠誠于趙紫凝,自己哥哥就有活路;所以明玉從來一心一意為趙紫凝辦事。
但這事踫巧讓她知道了,她若不好好利用明玉;連她自己都覺得可惜。
于是,她巧妙的讓明玉知道,趙紫君出的主意讓趙紫凝逼明玉哥哥服藥;還讓明玉知道,那種藥再服下去,他們家三代單傳的根;到她哥哥這一代就要斷絕了。
可想而知,明玉知道這個消息後,對趙紫君與趙紫凝這對姐妹會有多痛恨。
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她以幫明玉哥哥治好病為條件,讓明玉答應她;在賞楓宴上,假如趙紫君讓她做什麼對趙紫凝不利的事,讓她答應照做;就算趙紫君沒做的,也要想辦法賴到趙紫君頭上。
但有一條,明玉指證了趙紫君後,必須在趙紫君跟前自栽。
這是徹底讓趙紫君失去辯白機會的關鍵,如果明玉做不到;她可以讓人治好明玉哥哥,也同樣可以讓他永遠也好不了。
明玉自知自己做了那些事後,不管她願不願意都必須將命交待出去。她死了,趙曉潼才能放心,而她哥哥才能活下去。
當然,這些事雖然是趙曉潼的手筆,但所有事所有證據都跟她完全沒有關系。就算明玉不死,反口來指證她,她也不懼。
趙紫君妒忌趙紫凝殘害趙紫凝,這是人為也是意外,跟一直窩在築夢居的她何關。所有痕跡都牽扯不到她身上,就連讓趙紫君骨頭短一截,也是別人的安排。
在這件事上,她趙曉潼是個再清白不過的旁人。
有些事,杜若知道;有些事,她是不了解的。而趙曉潼只是看著她,模稜兩可的笑了笑,「你忘了,老爺之前一直逼二小姐跪釘板。」
那意思不言而喻,趙書仁相信趙紫君就是殘害趙紫凝的凶手。他這麼做,無非就是想為趙紫凝報仇而已。不管明玉受誰指使,趙紫凝斷了腿就跟她月兌不了關系,趙書仁無論如何是不會放過明玉的。
可憐的趙紫君,被自己老爹嚇得半死,到這會只怕還不知道趙紫凝的腿因為她那一撞而永遠再無站起來的可能。
從今天的表現不難看出,趙書仁保護趙紫凝的決心之強;相府里,只怕除了她這個知情者之外,就只有趙書仁一個人知道趙紫凝的腿骨短了一截。不管是過三個月還是三年,趙紫凝這輩子都休想再站起來。
不過,老太爺單獨叫趙書仁到內室密談些什麼呢?
趙曉潼坐著她最愛的藤椅,指頭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著桌子。在回想著賞楓宴上發生的所有事的細節……。
那兩父子在正屋內室談什麼?老太爺想起趙子默前來求他出面保下趙紫君時的情景,就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自己器重的孫子拐著彎在他面前替二太子說好話,他還有什麼想不明白!
如今的局勢,連小一輩的孫子都看得明白,反倒是他那個身居高位的兒子犯糊涂。
總想著保持中立,不佔從龍之功。可趙書仁卻看不明白他們趙家百年聲望,如今已然日墜。再不加把勁,不出幾年,趙家這一族必要毀了。
況且,那個兒子,嘴上說要保持中立,卻糊涂的讓自己女兒嫁給八皇子沖喜。雖然那是個庶女,雖然這事最後沒成;但他那做派,不啻于明擺著告訴別人,他們趙家站在皇後那邊;站在皇後那邊,也就等于站到大太子的陣營。
原先他看著大太子也算好的,有強勢的後台;再加上立謫立長的優勢,他們趙家站在那邊就算撈不上什麼從龍之功;起碼也不會因站錯隊而失了勢。
可如今再看看,大太子做事明顯太過中庸。論大氣比不上梁澤,論手段比不上梁琛。被人打壓只會一味尋求別人幫助,從不懂深入別人陣營動手的道理,那個人實在不是押寶的好人選。
梁澤這人,總體比大太子梁佑好,但這個人太過清高;不喜親近別人也不願意別人親近。如果是坐上了大位這清高的心性倒是好,可問題是在未坐上去之前,就這副清高孤傲的模樣,想要收攏人心,實在是——難。
相反,優勢不太明顯的二太子梁琛,反而是他最看好的一個。適當的示弱暫避鋒芒,更有利于保存實力;而且能令高高在上那位看著更放心。這個人不比梁澤的清高,對任何有才之人都能禮賢下士,圓滑交好;此子必有大作為!
眼前光影一暗,老太爺看了眼面露忐忑的趙書仁,思緒從沉思中收回。
「你老實告訴我,大小姐的腿——怎麼了?」老太爺一雙老眼就如銳利的劍直戳趙書仁心窩,根本不容趙書仁逃避。
別人看不明白這個兒子,他還看不明白嗎?
如果不是那個光會趾高氣揚惹麻煩卻不會善後的丫頭出了事,他這個兒子怎麼可能突然失去冷靜暴怒如獅。
「別用那一套斷了腿骨養三個月就好的渾話來糊弄我。」老太爺敲著鼻煙壺,不滿地哼了哼。他雖然老,但雙眼還不至于昏花到看不清事實的地步。
趙書仁听聞這話,心里打了個突。果然這府里最精明的還是老太爺。
可是,他不想講實話,他要保護紫凝;他想讓紫凝快快樂樂過無憂無慮的生活,那件事一旦說出來,就不再是秘密了;紫凝她遲早會知道,就是這短短三個月時間的快樂……他也不能留給她麼?
趙書仁沒有作聲,他抬頭沉默地哀求地看著老太爺。
老太爺對他眼中的懇求視而不見,如果這個兒子今天沒有鬧出那麼大動靜;他是不介意讓這個兒子遷就寵著那個丫頭。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再不我讓人跟那些大夫問一問就清楚了。」老太爺冷冷看著他,眼里沒有一絲溫度。
請了一撥又一撥的大夫為趙紫凝那丫頭診治,別人都以為他這個兒子疼愛那個丫頭;他卻是極清楚一定是有別的事情。
他之前不過問,那是看在這個兒子沒鬧騰什麼。
他如今再不過問,這相府都快要被趙書仁給鬧騰散了。
趙書仁臉色變了變,那天他雖然給了一筆封口費給那些大夫;可老太爺若想問,他知道一定會問出來的。
「父親。」趙書仁閉了閉眼楮,臉龐浮上痛苦與倦色,「紫凝她、她的腿以後再也好不了。」
話一說完,趙書仁就痛苦得埋頭掩面;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尚且如此大了,更別說那個心理承受能力不高的女兒了。
老太爺冷眼看著他,眼里沒有一絲痛苦或同情;有的只是冷漠加一點點轉瞬即逝的算計。可惜趙書仁光顧著為他的寶貝女兒痛苦,完全沒留意到老太爺的眼神如此精彩。
「好不了是什麼意思?」
「所有大夫都說,紫凝她斷掉的腿骨短了一截,根本接不回去;以後也長不回來,紫凝她以後再也不可能站起來了。」
「哦,原來如此。」老太爺淡淡一聲,並不帶多少同情成分。橫豎那就是個女人,女人就是用來給家族謀利益的。廢了雙腿,那張不錯的臉還在;還是可以為趙家帶來利益的。
老太爺一點也不關心趙紫凝以後能不能站起來,在他知道趙書仁找一大堆大夫回來的時候,他就猜到趙紫凝大概好不了。
只是站不起來,其他方面也還是個不錯的女人;雖然打了折扣,可總比白養十幾年強。
「那你打算怎麼辦?」老太爺見趙書仁似乎仍沉浸在打擊中無法自拔,不得不皺著眉頭問了句;說罷,還不忘重重敲了兩下鼻煙壺,提醒趙書仁。
「什麼怎麼辦?」趙書仁被他冰冷嚴厲的聲音一斥,立時坐直身子,茫然看著他,「當然是找大夫直到將紫凝的腿治好為止。」
說到這事,趙書仁不可忘的又想起了剛才他差點處置了的趙紫君,「父親,我已經查明了,紫凝的事都是趙紫君那個孽障弄出來的。」
意思是說,你老就不要再橫加干預,插手管他教訓女兒的事了。
「哼,你以為我願意管你這亂七八糟的事!」老太爺斜他一眼,看他的眼神完全是恨鐵不成鋼那種。
「就算事情是趙紫君搞出來的又怎樣?」
趙書仁呆了呆,根本反應不過來。
又怎樣?當然是好好教訓趙紫君,最好讓她也嘗嘗再也站不起來的滋味,她就會知道害得紫凝如今多麼痛苦了。
老太爺一看他那孬樣,當即極度不滿地哼了哼。這回不敲鼻煙壺了,氣狠之下竟然一掌重重拍在了桌上。
「趙紫凝已經毀了,難道你還想將趙紫君這個好好的女兒也毀了?」
趙書仁似是壓根看不明白老太爺的怒火般,直接呆呆點頭,還氣死人不償命的說道︰「她犯了錯,就該受到懲罰。父親,你平日不也是這樣教導我的嗎?」
老太爺差點被他這話噎得呼不出氣來,這都什麼事呀!
這個兒子遇上趙紫凝那個丫頭的事,怎麼就完全變成個看不清形勢的糊涂蛋了。
老太爺忽然連滅了趙紫凝的心都有了。那丫頭的娘當年就是個禍害他兒子的禍水,如今老的早去了,小的還在繼續禍害他兒子。
他上輩子造的是什麼孽呀?才會生出這麼個讓人恨得扒皮的兒子!
可是,他再憤怒再生氣也沒用;這個兒子到現在為止,還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書仁。」老太爺嘆了口氣,滿腔的怒火瞬間偃旗息鼓了,這個名字自他兒子做了丞相後,他幾乎都沒有再叫過了。老太爺有一霎閃神,歲月催人老,刀刀不留情;他真是老了,很多事想管也力不從心。「這個時候,你非但不能懲罰趙紫君,你還要將她殘害趙紫凝的事壓下去抹平了。」
「什麼?」趙書仁失禮的大叫一聲,老太爺這個決定實在是太讓他震驚了。
「為什麼?」他原本以為看在老太爺出面的份上,不再逼趙紫君跪釘板就算了;老太爺竟然連罰都不讓他罰了,還要像個沒事人一樣將傷害過紫凝的事壓下去,還抹平?
他做不到!紫凝現在完全不知情,尚可以快樂生活;一旦知曉實情,不知道要怎樣鬧呢,說不準一個想不開還會……!
想到這里,趙書仁心里就難受萬分;他已經失去語凝了,他不能再失去語凝留給他的至寶。
老太爺斜眼睨他,沒好氣地哼了哼。「為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周家人最看重的外孫女是趙紫凝而非趙紫君?」
就因為當年紫凝的娘難產而死,周老太君本就最疼愛那個ど女,因而對那個剛出生就失了生母的孩子趙紫凝更是寵愛萬分。簡直將對自己愛女那份寵愛與思念全部都轉嫁到趙紫凝身上了。在周老太君的影響下,周家的人多少有點愛屋及烏的成份,個個也喜歡那個沒城府的大小姐多于溫柔端莊的二小姐。
趙書仁仍舊一臉茫然,「這又如何?」周家更疼紫凝,那他懲罰紫君為紫凝出氣就更不成問題了;他想不通老太爺在氣什麼。
「又如何!」老太爺狠狠瞪了他一眼,差點一口氣上不來,活活被氣死,「不管他們疼誰,紫凝和紫君都是周家的外孫女;你這般處置趙紫君,是想跟周家反目成仇麼?」毀了一個能為家族謀利益的棋子不夠,還想自己再動力毀多一個,他怎麼就有這麼個不開化的兒子。
成仇,意味著趙周兩家從此不會再成為彼此的助力;相反,還會成為互相攻詰的對象。
趙書仁嚇出一身冷汗。詢問的眼神看向老太爺,這麼說他太沖動了?
老太爺垂眉,沒有看他,只不滿地哼了哼,「幸好還未鑄成大錯。」他要是晚來兩步,這毀的可就不僅僅是兩個女兒,而是整個趙家。
「那父親你說……紫凝她該怎麼辦?」不能讓人醫好她的腿,連氣也不能給她出;趙書仁忽然覺得自己無顏面對趙紫凝。
「怎麼辦?女兒長大了,自然是要嫁人了。」老太爺冷冷看著他,吐出這無情一句完全沒有一絲壓力。在他眼中,趙家的女兒,只分有用與無用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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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人?確實是個好主意?不過順利與否就難說了。
各人都有自己的盤算,趙紫凝再傻還有個全心護著她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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