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示警?對他的皇後不滿?這豈不是間接說他的皇後德行有虧?
皇帝眯起眼楮,森寒的盯著欽天監。難怪這東西要先開口求他怨死罪。
沒有證據的事,單憑幾聲悶雷作的猜測,僅這個他就可以砍了欽天監的腦袋。
一國之母的德行有虧?傳出去他大梁帝君這臉還要不要了?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欽天監心里怕得要死,跪在殿中冷硬的青石板上,拼命磕頭求饒。
當然,其實他心里十分清楚。皇帝就算再惱怒,也不會在此時殺了他。可不殺,他也要做出這等害怕求饒的姿態來讓皇帝順氣呀。
此刻,皇帝冷酷凌厲的眼神像千斤巨石般壓在欽天監頭頂上,壓得他連抬頭的勇氣都沒了。
「滾!」盯了半晌,皇帝終于冷冷吐字。
欽天監立即叩頭謝恩,如蒙大赦般連滾帶爬的往殿外跑去。生怕滾得慢了,皇帝會下令砍了他的腦袋,這又驚又懼的,連額上密密往下掉的冷汗都顧不上擦。
雖然皇帝這般做態是警告欽天監,也是做給欽天監看表明他不相信,但他心里卻已暗暗懷疑起來。
這個欽天監可不是一個敢對他信口開河的人,一直都謹小慎微的,沒有把握的事絕對想法子說大話兜圈子,絕不會拿自己性命冒險。
「來人,去查一查太廟發生的事。」皇帝負手走下石階,昂著頭往空氣中一喊,隨即便有人領命出去調查。
待皇帝听了那人的稟報結果之後,那臉色黑得簡直跟鍋底有得一拼。
悶雷所落之地就如欽天監說的一模一樣,更該死的是,悶雷竟然轟毀了太廟最外重的圍牆。
皇帝簡直不敢想像,假如悶雷落在了太廟正中,會有什麼後果。
另外還有一事,司馬晨通過特殊的方式,也在皇帝听完太廟的事情後,後腳就讓皇帝知道了。
「什麼?保衛京城安全的驍騎營竟然大白天的化裝成流匪偷襲司馬晨?」皇帝一掌拍在案上,震得上面的杯子 當作響。
可想而知此刻他心里有多麼震怒。這事一個不好,那可是會引起兩國戰火的,這是要害他成為大梁的千古罪人!
「查,給朕好好查。一定要查出是誰給他們下的命令!」膽子忒肥了,那幫兵腿子。連司馬晨都敢明目張膽的襲擊,還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里嗎?改天是不是都敢直接攻進宮里來了?
那些事,周家自然做得相當隱秘。可是司馬晨暗中培養了一支專門收集情報的精英隊伍,這些人就像無孔不入的空氣一樣,任你再隱秘也能挖出來。
在司馬晨有意透露之下,皇帝的人很快就查到了周家頭上。而山崩的事,也查出與周家有關。
對于周家與趙曉潼的積怨,皇帝多少是知道的。所以周家要對付趙曉潼,他一點也不意外。但是,周家為了私怨,竟敢暗中隨意動用他保衛京城安全的力量,這就讓皇帝心里非常不舒服了。
「朕的好皇後,為了周家的私怨竟大開方便之門,朕還真有些好奇,你與周家到底有什麼關系?」某種意義上來說,皇後暗中聯合周家暗殺趙曉潼,那就是跟他過不去。
要知道,他可是獨獨封賞趙曉潼為大梁唯一的三品縣侯。這自然表示他賞識趙曉潼,重視趙曉潼。
他重視的人,周家與皇後都敢明里暗里動,這說明什麼問題?
皇帝越想,臉色便越陰沉得可怕。隨侍他身旁的太監總管不時偷瞄他罩著寒霜的臉龐,不自覺的悄悄攏了攏袖子。
這大殿冷呀,再加上皇帝越放越濃的寒意,太監總管覺得自己都差不多冷得簌簌發抖了。
不過,這些目前僅僅只是皇帝的推測與懷疑。沒有證據的事,他是不會隨便擺上台來的。
再說皇後被趙曉潼那十幾個簡易炸藥包轟得,幾乎魂都丟了。
可是,還需再過兩天她才能回宮去。所以就算心里再怎麼害怕,面上也不能表露出來,更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待在太廟里祈福。
趙曉潼沒死的消息第二天才傳到她耳里,而皇帝心里對她的種種猜疑,她卻一無所知。
不過,就算她在太廟待得不安心,也無法提前回宮。這可是為大梁百姓祈福,這種大事她敢馬虎,失民心是小事,萬一被人拿來做文章那才是大事。
皇後還在太廟難熬的熬著,皇宮里卻悄悄的起了變化。
這一天午後,皇帝批了一個多時辰的奏折,累得兩眼昏花的。便听從了太監總管的建議,先到外面的花園散散步緩解疲勞,再回來繼續批折子。
「陛下,你看那邊的銀杏景致多美呀。」為了逗皇帝開懷,太監總管自然得使出渾身解數。其實他知道皇帝轉到這個園子來,為的就是看看這里的銀杏樹。要知道,這些銀杏,有的可是皇帝親手栽種下去的。皇帝對這些樹,有特殊感情呀。
皇帝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成排錯落有致的銀杏,看起來確實挺賞心悅目。
皇帝笑了笑,好興致的道︰「走,過去看看。」
走到銀杏樹下,皇帝心情也是舒暢的。一陣微風吹過,樹上枯黃的葉子便慢悠悠輕揚揚的飄落下來。
皇帝好心情的負手站在銀杏樹下,看著洋洋灑灑的金色樹葉,就似站在燦爛無邊的金色海洋一樣。
他突然心情暢快的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些樹長得不錯,改明多栽種幾棵。」
「哎,陛下你要是喜歡,奴才就讓人將整個園子都種上銀杏,好讓陛下你隨時都能觀賞。」太監總管哈著腰,極盡所能的附和皇帝。
作為一個好奴才,除了懂得隨時為主子分憂之外,更要懂得順從主子,讓主子心情愉快。主子心情好了,他們做奴才的日子才會好過。
就在這時,隨風飄來了一片特別的葉子。那片特別的葉子,還哪都不落,偏偏落在了皇帝頭上。
太監總管連忙告罪道︰「陛下,有片葉子落到你頭上,請允許奴才將它取下來。」
皇帝當下隨意的點了點頭,這種小事他是絕對不會放在心上的。
但是,太監總管取下那片特別的葉子時,整個人很明顯的渾身都僵了僵。
近身相對,皇帝是何等敏銳的人,幾乎立即就發覺了不對勁,「怎麼?難道是片金葉子?瞧把你驚的!」
「陛、陛下……」太監總管不敢遲疑,雙手捧著那片特別的葉子,立即到皇帝跟前垂首奉上。
皇帝還沒看那片葉子,眉頭便是一沉,他的太監總管可是宮里老人,跟在他身邊幾十年了,甚少有遇事驚慌的時候。
單憑剛才太監總管那震驚的語氣,皇帝便知曉這片葉子絕非尋常。
冷目一掃,還未看出端睨,皇帝心里先是狐疑起來。
葉子確實挺特別的,這個園子並沒有栽種楓樹,太監總管手里捧著的卻是一片已然風干的楓葉。最特別的是,這片楓葉顯然被人精心制作書簽的,外面還覆了層保護楓葉的薄層。
表面看來,這就是一片普通的楓葉。
皇帝疑惑地伸出手,拿起了太監總管慎重奉來的楓葉書簽。一拿上手,便轉過背面看了看,可這一看,他臉色勃然變了變。
葉子背面,只寫了一行小字,可抬頭卻寫著贈衍。
這本也沒什麼稀奇的,這片葉子看起來就像是某個懷春少女特別為她的情郎所制的一樣。
那個衍字也沒什麼稀奇的,誰都看得出那是一個男子的名字。
可是,唯一不尋常的是,那行字的字跡。連太監總管都認出是誰的筆跡,皇帝又怎麼會認不出。他不但認得出來,還熟悉得很。
難怪太監總管會驚慌如此了,皇帝微斂眸子冷冷掃了太監一眼。
心里在咬牙切齒的道︰「獨孤虹,朕竟不知道你當年還曾與某個男人有過這樣的年少未艾。」
瞧上面的字跡,明顯透著朝氣與羞怯靈動。皇帝僅憑這些字跡的形態,就可以想像得出皇後寫這些字時的心情,一定是充滿歡喜與思念的。
衍?二十多年前,能與皇後家勢相當的青年才俊……,皇帝閉了閉眼楮,回想一下,臉色越發沉了起來。
難怪他的好皇後會願意為了周家的私怨大開方便之門了!原來……原來當年他們竟然有這樣的關系在!
太監總管見他面色愈發陰沉,當下暗暗叫苦,早知他之前就不提議陛下到這里看什麼銀杏了。
不過,皇帝當然是個自制力極強的人,他只是憤怒了一會,便壓下心頭種種懷疑,一甩袖子轉身回御書房去了。
關于他的皇後與周家的關系,他得讓人好好查一查。
回到御書房,皇帝雖然有些心浮氣燥,不過一旦翻開那些奏折,他便將這事拋諸腦後了。
總的來說,皇帝還是算得上明君的。基本不懈怠政事,也能納听各種意見,就算年輕的時候,也沒有做出什麼沉迷酒色的荒唐事。
第二天,經過內閣大臣處理過的各地奏折,需要皇帝做決定的才呈到他的案頭前。
而皇帝一般都是午後才會到御書房批閱內閣呈上來的奏折,就如往常一樣,皇帝坐下,先喝一杯寧神茶;然後才翻開那些按內閣大臣作出標識,需要急批的奏折。
可一翻開奏折,忽然有張巴掌大的略略泛黃的信箋飄了出來。
皇帝皺眉,心里在責怪著內閣大臣辦事不仔細的同時,拿起那張自奏折飄出來的信箋。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相思樹底說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
這一回底下豎的直接用了皇後的小名︰夢如。
「好一個思郎恨郎郎不知!」皇帝掌著信箋啪的重重按下,眼神跳動的盡是惱怒的陰鷙戾氣。
竟然連這等大膽的艷詞都寫出來了,獨孤虹當年是何等心儀那個男人!
可是,皇帝再憤怒,也不會因此失去冷靜。他深知單憑這些,根本不能說明什麼。他頂多只能懷疑他的皇後曾鐘情于某個……是他之外的男人。
而且,就算皇後給他戴了綠帽,這樣丟臉的事也不宜大肆宣揚出來。如果要處置皇後,一定還要找個合適的理由。
不過,在此之前,他得讓人查查這些東西的來歷。皇宮內苑之中,突然出現皇後少女時期的信物與情詩,很顯然是有人故意送到他面前,讓他懷疑皇後的。
這些東西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皇帝面前,又豈會容易查得到來歷。
在皇帝心頭疑惑未解的時候,皇後終于從太廟回宮了。不過這一回,皇帝顯然很不給皇後面子,完全不似往常一樣犒賞皇後,而似是將皇後當沒回來一樣不聞不問晾在一邊。
皇後心里忐忑了,懷疑皇帝是不是查出了什麼內情。其實山崩活埋趙曉潼的事,她事前並不知道,她唯一做的就是對趙曉潼下了道讓人到太廟當面謝恩的懿旨。
可她再心里不安,也不敢明著向皇帝詢問什麼。只能暗地里讓人旁敲側擊的打听了,可打听來打听去,卻完全打听不出什麼風聲來。
而這個時候,地方上貢的貢品到了。
皇帝听說從淮安上貢了一箱珍品紫琉璃,很是高興的讓人將那個箱子抬到他跟前。
這會,太監們將那只箱子抬進偏殿的時候,皇帝正饒有興趣的看著上貢的禮單。
見太監將箱子抬進來,掃了一眼箱子前面晃來晃去的鎖頭,略帶詫異道︰「這只鎖頭倒是特別。」
他身後的太監總管也是個見識廣的,見狀立即答道︰「陛下,那種鎖頭是二十年前常見的情人鎖,如今幾乎都沒有人用了。」
「情人鎖?」皇帝眉頭一皺,目光隨即冷了幾分。顯然是想起了前幾回那些讓他糟心的事。
太監總管見狀,心里咯 了一下,趕緊上前彎腰仔細查看那把特別的鎖頭。
可這一看,他整張臉都驚得擠成一團。
到底是誰這麼無孔不入啊!居然將這種東西偷天換日的送到陛下跟前來,這不是要他的老命麼!
皇帝見他遲遲不語,心情便不快了,「怎麼回事?」
太監總管慢慢回過身,卻將頭垂得極低,以比平常快一倍的速度輕聲道︰「稟陛下,這個……確實是情人鎖。」只不過,上面還刻了兩個人的名字,看樣子,似乎還是兩個當事人親手刻上去的。
皇帝眼神冷光嗖的掠了過去,「嗯?」
太監總管這會恨不得自己今日病了,沒在皇帝跟前露臉。
那這會的苦差事就不會落在他頭上了。可是,這會皇帝冰冷凌厲的眼光盯著,哪容得他有半點遲疑。
「鎖頭的底部,還、還刻了兩個人的名字。」至于什麼名字,太監總管識相的沒有當場念出來,而是將鎖頭取下,親自奉到皇帝跟前。
到底是誰,還是讓皇帝自己看去吧。這種倒霉事,他今天已經是第三回踫上了,他真心希望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折騰老命的古怪玩意出現。
皇帝掃了一眼鎖頭底部的名字,隨即握緊鎖頭,似乎憤怒得要將鎖頭捏碎一樣。
「好一個情人鎖!」皇帝一聲冷笑,手握得越來越緊。太監總管瞄著他手背越來越突顯的青筋,不由得心驚膽顫的向遠處侍立的小太監遞了個眼色。
「陛下……興許這其中有什麼誤會。」太監總管很怕死,這個時候他真不想出聲勸皇帝來著。可是,他更擔心皇帝氣不過去,會因此氣出病來。
「哼,誤會?天大一個美妙的誤會!」皇帝沉沉冷哼一聲,倒是漸漸平靜下來,手握的鎖頭也松開了。
太監總管見狀,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有了情人鎖的刺激之後,皇帝用晚膳時都沒了胃口,只隨意的吃了兩口便擱下碗筷不吃了。
心里想著有關皇後的事,更煩燥得坐立不安。這件事,查了幾天也沒查出個頭緒來。
第一次那片葉子,就像天外來客般飛到他頭上;第二次出現寫著情詩的信箋,卻夾在外地上奏的重要奏折里,那些奏折還是先經過內閣大臣之手才轉到他跟前的。第三次,卻是一把不引人注目的情人鎖,趁著地方上貢的貢品送到了他跟前。
到底是誰如此神通廣大?在他的皇宮里如入無人之境?而他的皇後與周衍之間……是不是一直都不清不白?
一想到他的女人與一個臣子曾經有過那檔子事,皇帝心里就像吞了只蒼蠅般惡心。
「陛下,該歇息了。」太監總管見皇帝還在燈下沉思,不得不輕聲提醒,「陛下,今天可要宣後宮哪位娘娘侍寢?」
皇帝心里煩燥,皺著眉頭便要揮手說不用,腦里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那把情人鎖。
「就那個……嗯,那個于美人。」情人鎖,鎖情人!好一個情人鎖,他的于美人那腰肢柔韌光滑得跟綢緞似的,他就不信還驅不走那什麼煩人的情人鎖。
太監總管轉身出去傳令了,沒過多久,傳說中腰肢柔若無骨的于美人就送到了皇帝的龍榻之上。
年輕時,皇帝喜歡到各個美人的宮殿享巫山雲雨之樂。現在,年紀大了,皇帝已極少到後宮各處走動。興致來的時候,偶爾就傳美人直接過來他的寢宮侯著。
太監總管知道,皇帝最近寵幸于美人最多,大概是貪上了于美人的新鮮。
外面再冷再黑的夜,都阻擋不住龍榻上的春光火熱。于美人不同于其他嬪妃,她的動作熱情又大膽,既讓皇帝覺得新鮮又不會覺得年老力不從心。
總之一句話,這個于美人就是天生尤物,利用自身的優勢將皇帝服侍得服服帖帖,直到盡興為止。
當然,皇帝盡興了自然倒頭就睡了。而作為嬪妃,于美人就算再得寵,也沒有資格在皇帝的龍榻就寢的。
皇帝睡下的時候,于美人被人送回了她自己的宮殿去,只是臨走前,誰都沒留意到她嘴角那抹含嘲似諷的冷笑。
按照平常的習慣,皇帝早上最遲辰時初就得起床。而服侍皇帝的宮女太監們也早早的就在殿外等候著,可他們左等右等,也不見皇帝有動靜。
有人見事情不對,連忙將這情況稟報了在別處安排早膳的太監總管。
太監總管急急忙忙趕到皇帝的寢宮里,站在三重幔帳之外輕聲喚道︰「陛下?陛下?陛下……」
一連幾聲,皇帝居然也沒有反應。太監總管當下大驚失色,如果不是還听得到皇帝的鼻鼾聲,他都要以為皇帝是不是在睡著睡著的時候,突然就這麼睡過去了。
急急忙忙示意宮女打起幔帳,太監總管近前一看,頓時驚得雙腿一軟,呯的一下跌坐在地。
龍榻上,皇帝雖然還在呼吸,可他臉色發黑,很明顯是中毒的癥狀。
「傳太醫,快傳太醫。」太監總管驚而不亂,在小太監的攙扶下巍顫顫的站了起來。
皇帝中毒,這事當然非同小可。太監總管除了讓人去傳太醫之外,還準備讓人給各位皇子大臣什麼的送信。
萬一皇帝醒不過來,或者醒過來也活不長的話,那肯定有話需交待,他得讓這些人等著。
況且,這麼大的事,可不是他一個太監能擔得起的。
然而,就在太監總管吩咐人去通知皇子大臣時,皇帝突然睜開眼楮朝他擺了擺手。
「陛下?」太監總管見他睜開眼楮,頓時驚喜交加詢問,「你是說暫時不傳喚他們進宮嗎?」
皇帝點了點頭,眼楮往旁邊的杯子瞄了瞄,啞著聲音道︰「水,朕……要喝水。」
太監總管慌忙的親自倒了杯溫水,示意小太監扶起皇帝,然後喂著他喝下去。
就在這時,太醫們終于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大冷天的,這一群太醫居然跑出了汗,可見他們跑得有多急。
太監總管收起視線,將位置讓出來。
太醫集體會診,一刻鐘後,由太醫院首張中正向皇帝稟報。
「陛下,你中的是情動之毒。」張院首拱手作揖,可那手很明顯舉得比平時高。從皇帝的角度,完全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這種毒藥……咳,只能通過男女行房的方式下毒,而且、而且……動情越厲害,中毒便越快。」
張院首斷斷續續解釋完畢,一張老臉已尷尬得通紅。他這不是等于說,皇帝昨晚與嬪妃干那啥的時候太過劇烈,才引發這麼嚴重的後果。
勸皇帝節制房事,這等于暗示皇帝已經老了。敢說皇帝已經老了,他的命也快活不長了。
所以,張院首臉色既尷尬,心情又忐忑。
可這些,他不說又不行,因為這是實情。而且為了解毒,他也必須對皇帝先說清楚,因為解毒的方式也……著實讓人尷尬。
皇帝喝了杯溫水之後,精神明顯好了些,在太醫第一時間先給他服了解毒丸後,這會面色也沒那麼黑了。
可他的心情實在糟透了,什麼情人鎖什麼情動……听著就頭痛。而且,用這種方式給他下毒……。
那一定是昨晚那個腰肢柔若無骨的于美人無疑,想起昨晚那些新鮮花樣,皇帝覺得要殺掉這樣一個美人,心里多少還是有一點點可惜的。
不過美人再好,也沒有性命重要。
皇帝黑著臉,半掀眼皮掃了張院首一眼,「張院首,給朕解毒的事就交給你了。」言下之意,不管是什麼方式,都必須你親自來,而且絕不能外傳。
張院首苦著一張臉,戰戰兢兢的跪了下去,「臣,遵旨。」
「申耀,將于美人那個賤人拿下大牢。」皇帝揮了揮手,隨即閉上眼楮。
至于拿下之後怎麼處置,自然得等到他身上的毒解了,他親自審問過再定。
一個美人,無仇無怨的,怎麼可能用這種傷人傷己的方法毒害別人。
皇帝皺起眉頭閉著眼楮狀似養神,可他的腦子卻一直在轉動著。他記得于美人是大太子去年進獻給他的……。
為了不打草驚蛇,不管皇帝是解毒還是緝拿于美人的事,都是悄悄秘密進行的。
三天後,皇帝身上情動之毒解了大半,剩下的余毒需慢慢調理才能排清。不過解了大半,皇帝精神業已好了許多。
「將于嬌那個賤人給朕押上來。」寢宮的側殿里,皇帝端坐在椅子之中,刻意的將一身帝王凌厲霸氣散發出來。
一聲沉喝,自然有侍衛去大牢將人帶到這不算太空曠的側殿。
當然,為了表露皇帝的威嚴尊貴,不管是寢宮側殿還是其他地方,一律都布置得透著幾分莫名森然的厚重。誰走進這樣的地方,都會不自覺的屏氣斂息。
于美人雖然被關在大牢三天,可這三天沒有皇帝命令,自然也沒人對她行刑。這會被帶到皇帝跟前,除了氣色不太好之外,其他一切都宛如從前。
「你?你這個狗皇帝命還真大,居然這樣都死不了。」其實從侍衛闖入她的寢宮將她關起來那一刻,她就知道事情敗露了。
只是,沒想到三天過後,皇帝居然被救了過來。
于嬌這一刻看皇帝的眼神透著怨毒與憎恨,那目光恨不得將皇帝拆骨剝皮了才解恨。
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如沐浴仇恨中的冰冷女神,再不是,夜晚在帝王龍榻上輾轉承歡的美人。
「于美人,看樣子朕還活著你很失望。」皇帝並不動怒,只是微眯著眼眸陰森森的打量著她。
于嬌突然放聲哈哈大笑起來,即使被侍衛拿劍壓著肩膀跪著不給她動,她也渾然不懼,「失望?我當然失望了,你這個草菅人命的狗皇帝,早就該下地獄去了。你為什麼還活著?」
「哦,朕什麼時候草菅人命?」皇帝冷冷掃過她激動面容,不帶情緒的冷笑一聲,「你不是臨漅縣縣丞家的千金嗎?你的家人好好的在享受朕給的榮華富貴,你憑什麼指責朕草菅人命?」
「什麼臨漅縣縣丞?」于美人冷哼一聲,極度輕蔑的盯了皇帝一眼,「那根本就是假的,為了能讓我順利進宮特意安排的身份。」
「我的爹娘兄弟姐妹……全都因為你這個狗皇帝一句話,在前年就枉死了。」
「這麼說,推薦你進宮的大太子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皇帝不理會她的怨恨叫罵,只問他關心的。
知道,還縱容甚至教唆,那就是有預謀的弒君。
于美人沒有發現皇帝眼底的陰沉,直接無畏的冷笑道︰「他于我有恩,我當然不會隱瞞他。」
不隱瞞,那就是知道了。皇帝擱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漸漸突起,盯于美人的眼神也慢慢凝結了寒霜。
「是我當初求著他幫我進宮,我以為可以憑一己之力替自己的父母平反冤屈,想不到我多番試探,你根本連我父母是誰都不知道……」于美人說著,滿眼是苦澀的嘲諷,絕美的臉上流下了冰涼的淚。
「這麼說,給朕下毒的事,純粹是你一個人的主意?」皇帝冷冰冰的聲音似從地獄傳上來一樣,讓殿中其他人听著無不心驚膽寒,唯獨于美人對他強大的森冷霸氣仿若無感般。
「是,就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于美人倔強的昂著頭,毫不畏懼的直視皇帝冷沉嚴厲的臉,「既然我不能為他們平反,那就將你這個仇人拖下去一起死了也是值得;只要你死了,大太子日後有機會一定會替我父母平反。」
這個有機會,當然是梁佑登上皇位做了皇帝以後才有的機會了。
要推翻一個皇帝的判斷,起碼得有比皇帝更大的權力。如果梁佑當了皇帝,現在的皇帝就是白骨了。梁佑到時要怎麼說怎麼做,還不是由梁佑一個人說了算。
皇帝怒極反笑,斂著眸子冷冷盯著她,「這是大太子對你許諾的?」待他死了,登上皇位就給她父母平反?
「他沒有對我許諾,但我相信他會這麼做。」于美人凜然無懼的挺直腰桿,大聲駁斥皇帝,「大太子他,是一個仁慈重信義的人。」
這麼說的時候,于美人還淌著淚的臉頰竟然飄過一絲可疑的羞怯紅暈。
皇帝心里一冷,幾乎完全相信了于美人極力為大太子開月兌的說辭。他看得出,他這位美人偷偷心儀著他的兒子,卻為了報仇甘願進宮委身于他。另外,還可以順便在他耳邊不經意的為大太子吹吹枕頭風,假如不能親手為自己父母報仇;就毒死他,讓他的兒子登上皇位。
可這些事里面,若說梁佑完全無知,若說梁佑未曾暗示或教唆于美人對他下毒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
好吧,做皇帝的就是疑心病重。其實于美人說的半真半假,關于梁佑知道她真實身份的是假,關于梁佑不曾暗示她對皇帝下毒是真。
可惜,這年頭真話沒人信。皇帝已經自認掌握了大太子企圖利用一個美人弒君的證據,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問下去的?
皇帝想到他中情動之毒的事,心里就又驚又怕。要知道那天晚上,若非他玩得那麼盡興,情動之毒也不會如此發作。如果遲一些發作,他就必死無疑了。幸虧是發作得發,來得猛烈,而他常年吃著一些滋補之藥,他這毒解得也才容易。
皇帝嫌惡的瞥了眼跪在下面的于美人,隨即冷酷無情道︰「將她拖下去……分尸!」
敢對他下毒,死有余辜。
「狗皇帝,你不得好死!」于美人被侍衛無情粗暴的拖走,嘴里還不肯罷休的高聲咒罵。
「混帳東西,趕緊拿塊破布塞住她嘴巴!」太監總管瞄了皇帝一眼,見皇帝臉上隱隱有暴怒跡象,立時大聲的喝了起來。
塞了布,于美人當然罵不出來了,很快被侍衛拖出了側殿。殿內清靜了,可也壓抑得讓人心慌。
皇帝沉吟了一會,忽然沉聲道︰「申耀,即刻率領五千禁衛軍到大太子府。」
殿中眾人心頭轟的狂跳一下,一個個屏氣斂息的將頭垂得極低。
「封府,搜查,將大太子及一眾家眷全部收押天牢。」
申耀面無表情的臉,那陰沉的嘴角微微動了動。太監總管雙手哆嗦了一下,下意識放輕了呼吸。
「另外,派人封鎖消息,守住鳳儀宮禁止任何人進出。」
太監總管這下心肝也哆嗦了起來,皇帝這是認定了大太子有弒君之罪,要將皇後一脈連根拔起?
申耀是皇帝的絕對心月復,不管皇帝的命令合理不合理,只要是皇帝吩咐的,他就義無反顧的執行到底。
出動五千禁衛軍,那可不是件小事。
雖說大太子府在城東富貴街一帶,可從皇宮到富貴街,仍有段不短的距離。這一路上,百姓遇見殺氣騰騰的禁衛軍,都自發畏懼的躲得遠遠。
街道下除了偶爾路過的惶恐不安的百姓,便只有滿身殺伐之氣的禁衛軍。
「看來皇帝已經信了八分。」與富貴街隔了一條街的一角茶樓上,趙曉潼端著杯子,懶洋洋的轉動著。
「皇帝多疑,于美人越是撇清與梁佑無關,他心里反而越相信是梁佑授意于美人毒殺他。」容光瀲灩的玉樹男子,靜坐于少女對面,也略略扭著頭瞥向那些殺氣外放的禁衛軍。
趙曉潼收回視線,長睫闔下,她挾了塊桂花糕入嘴。慢條斯理嚼了半天後,方和著小粥吞了下去。
「這麼說,皇後離死不遠了。」教出一個膽敢弒君的兒子,皇後這個生母難道沒有一點責任?
司馬晨眸光溫柔的掃過,打趣道︰「曉潼,連坐一說用不到她身上。」若追究責任,皇帝作為大太子的父親,不同樣也得連坐。
趙曉潼若有所思的掃了掃那些已經將大太子府包圍起來的禁衛軍,冷笑道︰「她不需要被連坐。」還有更重的罪名等著皇後。
皇後以為,助周家制造了山崩之後,就不需要承擔責任嗎?
皇帝以大太子弒君之罪,大肆封府搜查,這事當然震驚朝野了。可皇後在鳳儀宮內,被他牢牢的軟禁著,封鎖了所有消息。所以皇後娘家的人,在大太子府被抄之前根本收不到半點風聲。
更無法及時做些什麼挽回或避災的事。
大太子在府里正在一個側妃房里嬉鬧,忽然听到管家慌張來報,說申大人帶著五千禁衛軍前來抄府,一時嚇得都懵了。
半天還幾疑身在夢中,听到的都是夢話。
「管家,你將剛才的話再說一次。」梁佑揪著管家衣領,瞪大眼楮滿目的不敢置信。
這青天白日的,他也沒干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更沒有出去招搖違法亂紀,怎麼突然就招惹了大批禁衛軍上門?還要抄他的家?
「殿下……咳咳……松、松手!」管家被他勒得透不過氣來,青著一張臉,斷斷續續的哀求。梁佑這才發覺自己揪著管家衣領,已經將人揪得兩腳離地了,手一松,又厲聲質問,「你再說一次,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
管家一著地,立即避瘟神的嗖一下退後數步,然後苦著臉,飛快道︰「殿下,是真的,那些禁衛軍這會已經往這邊過來了……」
管家聲未落,申耀踩著霍霍沉重的步伐帶著大批禁衛軍到了他跟前,「大太子,請下令讓府中眾人集合,末將奉命查抄大太子府。」
「奉命?奉誰的命?」梁佑一手撥開站在他附近礙事的管家,幾步邁到申耀對面,咄咄逼人的盯著他,「本太子一無違法二不亂紀,申大人憑什麼查抄本太子的府邸?」
申耀冷冷一笑,輕蔑地掃了他一眼,「大太子犯了什麼事,自己心知肚明,末將奉的自然是陛下的命令了。大太子若不想造成無辜傷亡,末將請你最好還是下令讓府中眾人集合。」
「以免稍後搜府的時候,發生誤傷流血什麼的,那末將對陛下就不好交待了。」
「申將軍,這可是大太子府,你要抄府搜查,那你起碼得拿出父皇的旨意來。」梁佑冷冷一哼,半步也不肯退讓的瞪著申耀,「不然,本太子就要告你個假傳聖旨,希望申將軍皮粗肉厚,到時能受得起這罪名才好。」
皮粗肉厚?就是諷刺申耀是個大老粗。都忘了他是皇帝的兒子,還是中宮所出的唯一嫡子。敢這麼不客氣的對他,這仇他記下了,申耀日後死定了。
申耀面無表情的掠他一眼,冷笑一聲扭頭往後吩咐︰「陛下的旨意拿來。」
看到申耀趾高氣揚的拿來明黃卷軸當面宣讀聖旨,梁佑被氣得夠嗆,可他的心頓時更涼得透底。父皇居然下聖旨讓人抄他府邸?那就是父皇懷疑他做了什麼了!
可他……從來沒做過什麼大逆不道的事,父皇為何要查抄他的府邸?
管家見狀,不待梁佑吩咐,便悄悄退了出去下令將人集中到前院的空地去。
禁衛軍奉了皇命來搜府,這事除了皇帝自己,誰也無法阻止。
申耀輕蔑的掃了一眼在原地慘傻發呆的梁佑,極度不屑地冷哼一聲,大手一揮,當著梁佑的面,就讓禁衛軍搜查起來。
就憑大太子這副德性,也敢做弒君這種大逆不道的事,還真是應了那句人不可相!
五千禁衛軍,分出一千人看守著大太子府的僕人與大太子及眾家眷。其余人則按申耀命令,分散到各個院落去搜查。
幸好禁衛軍人多,不然要搜查大太子府諾大的府邸,費時真不是一般的短。
四千人的行動力還是相當高效可觀的,一個時辰後,他們就已經將大太子府大大小小的角落都翻了個遍。
除了搜出大太子勾結朝臣的證據,當然還有其他暗中培植兵馬,不擇手段打壓異己斂財買糧等等的證據;此外,最讓申耀重視的,是在大太子妃臥室里,搜出了用于巫盅術的小人偶。
因為人偶背後貼的生辰八字,正是大梁那個身份最尊貴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