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潼含笑瞄了眼楚雲舒,卻在他表露出用心在听之時,特意的停了那麼一下。
這一停,還別說弄得楚雲舒莫名緊張起來,就是司馬晨他們也一個個豎起耳朵來听。
雖然吧,司馬晨與梁澤都對趙曉潼有絕對信心,可他們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好奇心也被趙曉潼給吊出來了。
「咳……我出的題目是……先有雞還是先有雞蛋?」少女笑晏晏的瞄了眼楚雲舒,在看見楚雲舒露出吃驚又懷疑幻听的表情時,她很不厚道的抿唇輕笑起來。
這個困擾了人類無數年的問題,她就不信楚雲舒能答得出來。
趙曉潼這個問題,不但將楚雲舒問倒了,也引起在場眾人激烈的爭辯。
關于先有雞還是先有雞蛋的問題,無論是從天亮爭到天黑,還是從黑夜爭到白天,都不會有答案的。
楚雲舒張著嘴,想答卻答不上來又一副不甘心的呆蠢樣,實在讓趙曉潼心情愉悅了不少。當然,他這模樣也取悅了昌寧公主。
確實像哥哥說的,原來看別人在曉潼姐姐手里吃癟,是件這麼愉快的事。
「看來雲王需要多些時間考慮。」趙曉潼見楚雲舒撓頭撓腮的,隨即很體貼又溫柔的為他搬來了台階,「那我們過後再討論這個問題好了。」
楚雲舒很想說不,但他這會說不;那就等于放棄向皇帝請求賜婚,順著台階下,過後他還有機會。
皇帝見狀,掩眉似笑非笑掠了眼毫無尷尬之色的楚雲舒,示意被打斷的歌舞繼續。
由于趙曉潼提那個問題的時候,並沒有規定楚雲舒回答的期限;所以宴會過後,楚雲舒還自認有機會。
只不過,宴會結束後,他再也沒有空閑去糾結雞蛋與雞的問題了。因為很多人都同時讓他忙了起來,這些人雖然各有各打算,可唯一相同目的就是不希望趙曉潼嫁給楚雲舒。或者確切的說,不希望趙曉潼變相成為楚國人。
趙曉潼很清楚皇帝的底線在那,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楚雲舒會出什麼手段。
「曉潼,你為什麼還要幫著梁澤?」趙曉潼安靜坐在散發著木香的小花廳認真看書的時候,梁琛忽然悄無聲息的欺近身來。
趙曉潼在空氣波動之前,渾身忽然一陣緊繃,而她警覺剛起,梁琛就已經直接站在她面前了。
這個男人……好厲害的武功,居然能將氣息完全收斂。
趙曉潼一瞬將警戒提高到另一個級別,這個男人實在太危險了。
不過,面上她絲毫不露,波瀾不驚的看了看他,淡淡道︰「殿下的態度是越來越好了。」好到每次都忘了她是這兒的主人,直接闖到她的地盤來——指責她!
她語氣冷淡而疏離,更沒有請他坐下來的意思;當然,更沒有將梁琛當客人招待的打算。
人家都直接反客為主了,還需要她殷勤招呼斟茶遞水嗎?
趙曉潼也沒有站起來跟他長談的打算,橫豎站起來她的身高也沒有優勢。
「曉潼,如果你之前肯認真考慮我的意見,父皇壽宴那天就不會有楚雲王的事。」梁琛真不拿自己當外人,趙曉潼不肯招呼他,他便直接居高臨下的盯著她,將他尊貴天生的壓迫感有意無意透到趙曉潼跟前。
趙曉潼抬頭,不太客氣的看他一眼,緊抿著唇沒有開口的打算。
梁琛見狀,眉頭極快地跳了跳。她這是直接拒絕跟他談?還是明確拒絕站到他身邊?
如果說在皇帝壽宴之前,梁琛只是對趙曉潼感興趣;那麼在周家兵權被削之後,在楚雲舒直接點明要趙曉潼到楚國和親之後,他對趙曉潼的心態,就完全變成了志在必得。
一個長得漂亮的女人容易找,但一個長得不賴,又有智計又有手段的女人,兀今為止,他也只遇到了趙曉潼一個。
而他相信,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個趙曉潼來。
趙曉潼的冷淡沒有打擊到梁琛的決心,只讓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過現在曉潼可以放心,楚雲王他暫時不會再纏著你。」梁琛聲音特意放柔了些,又開始用他對付別的女人那一套來哄趙曉潼。在他看來,不管趙曉潼再如何傲氣清高,還不是一個喜歡被男人哄的小姑娘。「你現在不妨認真考慮一下我的意見,當然,我最近也反省過,納你為側妃……確實是委屈了你。」
趙曉潼的視線從書本轉移到梁琛深邃的眼眸,目光似閃著寒光的刀鋒般刮了過去。實在是梁琛這種自以為是的施舍性態度,讓她覺得無比惡心。
她看起來,難道就像那種急著要爬上男人床的女人嗎?還是在梁琛看來,她再有能力做得再多,也只是為了吸引他的目光,好達到爬上他二太子正妃之位的目的?還暫時……,她需要他出面教訓楚雲舒嗎?
「殿下,我以為我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趙曉潼深吸口氣,才勉強壓下心頭怒火,「不管是側妃還是正妃,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你不必再在我面前做這些徒勞無功的事。」這讓我覺得很惡心。
梁琛眉頭擰了擰,但他依舊脈脈含情的看著她,眼神還隱約的露出一絲受傷與困惑來,「曉潼,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我為了你,甚至……得罪了楚雲王。為了不委屈你,哪怕再艱難,我也要將正妃之位留給你。你說,我還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夠的?你說出來,我可以改。」
趙曉潼攬了攬自己肩膀,梁琛這些話真跟現代某些男人的說辭一模一樣,她已經惡寒到直接冒雞皮疙瘩了。
拜托,別在她面前扮情聖了,行不行?他不覺得難受,她听著都快要吐了。
「殿下,我想你會錯意了,我從來都沒想過,不管以後現在還是將來,我都不會成為你的女人。」
「曉潼,你為什麼就這麼固執呢。」梁琛一臉無奈的看著她,苦笑著嘆了口氣,「不管你之前對我有什麼成見,我都願意努力去改正,直到你肯接受我為止。」
趙曉潼瞬間有種發飆暴走的沖動。尼瑪,這個男人是听不懂人話呢?還是獨獨听不懂她的話?她不是已經拒絕得很直接很明確了嗎?
壓抑著濤天翻騰的怒火,趙曉潼暗下咬牙切齒,「殿下如果真的這麼希望我成為你的女人,那麼請你先去改寫歷史吧。」讓她丟掉望門寡的身份,她就考慮嫁給他。
「改寫歷史?」梁琛眼神隱約透著深思,瞥她一眼,似是自語又似是無意透露什麼,「曉潼,以後別再幫著梁澤了。還有,也別去招惹周家,周家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趙曉潼暗下嗤笑一聲,不是她吃飽了撐著非要去招惹周家,而是周家不肯放過她。
沒有人能聖母到,別人要你命的時候,你還能回過頭對那個人感恩戴德。
梁琛這不是勸告,而是警告!他是怕她再攪局下去,他從周家得到的助力就少了吧!
「殿下說完了嗎?」趙曉潼瞥了下嘴角,面無表情的睨他一眼,很明顯的趕人,「我還有事。」你不走要繼續待在這也行,姑娘我就不奉陪了。
再听他這麼惡心下去,她昨晚的隔夜晚都該吐出來了。
最近她都遇著些什麼男人?一個比一個奇葩。梁琛如此,楚雲舒亦如是。
「曉潼,我對你是真心的。」梁琛知道她的忍耐已到極限,不過他不相信她能抵得住二太子正妃之位的誘惑。
真心?趙曉潼冷笑,眼含譏諷的瞥他一眼。真心想要拉攏她成為助手?還是真心踏著她的尸骨登上那個高位?
「過些時候,待楚國使團一行一走,我立刻向父皇奉請為我們賜婚。」
趙曉潼會相信他的空頭支票?那她這兩世真是白混了。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聲隱晦又奇怪的哨聲。梁琛目光一冷,加快了語速道︰「曉潼,相信我,只有我才能給你想要的,只有我才能給你最好的。請你一定要好好考慮我的意見,以後別再幫著梁澤,也別再試著與周家對抗。你知道的,我擔心你,擔心你會出事。」
趙曉潼似笑非笑的掠他一眼,完全沒有再開口的打算。跟這個有嚴重自戀傾向的男人說話,純粹就是找虐。
「既然你還有事,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改天再來看你。」梁琛說罷,深深的眼神卻流漾著淡淡的恰到好處的溫情,凝視趙曉潼片刻,最後擺出戀戀不舍的態度離去。
趙曉潼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急速離去的身影,目光凝到他一閃而逝的一角錦袍時,渾身忽然震了震。有段沉澱的記憶忽然就鮮明了起來,她心中一動,慢慢將很多往事片斷串連起來。
梁琛,難怪每一次見這個男人,她都從心底排斥,原來危險一直沒遠離過她。
她終于知道,原主除了相府小姐的身份之外,另外那個真正被人滅口的原因了。
「怎麼回事?」梁琛出了築夢居,很快來到人不多的街道拐角,眼神微冷的盯著一個侍衛。
「殿下,楚國使團與周家的人在正陽街打起來了,屬下過來時雙方都有人受了傷。」
「打起來?」梁琛眼神沉了沉,「查明原因了嗎?」
楚國使團跟周家起沖突?還是在大街上?梁琛心里莫名的緊了緊。
侍衛不敢遲疑,立即將查到的消息說了出來,「楚國使團其中一個人偶遇周家三公子,兩人因為以前一些生意上的矛盾扯不清,後來就引發沖突直接打起來。」
「生意矛盾?」梁琛挑眉重復了一下,眼里忽然有冷光閃過,「我去看一下。」
周益之前一直都待在西南周家所轄的軍隊,西南就相當于周家的天下,有什麼生意需要他出面跟楚國交涉?這不尋常。
梁琛的嗅覺無疑是十分敏銳的,從這件看似尋常的沖突,他隱約的似看到有團黑影慢慢的籠罩下來。
梁琛擔心矛盾激化,因而步子邁得很快。
可是他去到正陽街的時候,楚國使團與周家的人全都散了。一打听,才知道在斗毆之中,楚國使團有人殞命。
出了人命,又關系到異國友邦,這事當然很快鬧到了官府。九門提督哪敢怠慢,當即命衙差將所有涉嫌人員都帶了回去。
「楚國使團到底是因什麼生意與周家有矛盾?」梁琛在去九門提督之前,很嚴肅的問他的手下。
「听說是因為糧食。」
糧食?這是個很平常的問題,楚國屬于半農半牧的國家,但楚國生產的糧食並不夠本國供給。楚國與大梁素有糧食方面的生意往來,這事梁琛很清楚。
楚國通常用他們的青鹽換購大梁的糧食,以往偶爾也有過這方面的矛盾,但這次卻突然牽扯到掌握大梁幾十萬軍隊的周家……,梁琛皺了皺眉,心頭忽然涌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這里面會不會有什麼陰謀?梁琛想到這里,往九門提督府的腳步立時加快不少。
「殿下,楚國使團被周家打死人這事已經鬧到陛下跟前了,現在九門提督姚大人已經將主要涉嫌人員都帶進了宮里。」就在梁琛轉身往九門提督府去的時候,另外一個負責跟進事情的侍衛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向他稟報。
「父皇已經插手此事?」梁琛略低的聲音,隱約透著一絲不安。而他深鎖的眉宇,更泛著淡淡暗沉郁色。
這件事會驚動皇帝,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畢竟楚國使團代表的可是一個國家,這可不是一般的械斗。更何況在雙方沖突中,只有楚國使團有人員死亡,皇帝當然會緊張。
梁琛遲疑了一下,沒有急著進宮,而是先去了解事情發生的經過。只有弄清來龍去脈,才能預測事情的發展方向。
梁琛一直都知道,楚雲舒一行除了來給皇帝賀壽,另外一個目的就是借此與大梁的富商搭上線。
這次楚國使團與周益起沖突的隨行人員叫張壽,原在楚國就是個大行商。據說在去年曾與周益做了筆大生意,是用楚國的戰馬換周益手中的糧食。
但是,當張壽按約定將最後的戰馬都交到周益手上時,周益卻沒讓人將糧食運給他。不但如此,周益吞了最後一筆糧食,還突然不知所蹤了。張壽雖然受了部份損失,但尋人不著便也只有自認倒霉。
然而,事情到這里並沒有完結,張壽從周益手里購來那批糧食賣出去之後,竟然引起楚國很多購糧百姓無故中毒身亡。
張壽為了這件事,那是賠了銀子又賠聲譽,若非他底子厚,因為周益這批糧食可就要傾家蕩產了。
這次跟隨楚雲舒到大梁,就是想踫踫機會,也順便想辦法再將生意做起。
誰知竟無意的在大梁京城遇見周益,張壽當即將人攔下,要周益賠償他一切損失。
周益卻死活不肯承認這回事,兩人言語不合,肢體動作也越來越激烈;便從最開始的兩人對壘,演發到後面的集體群毆。
這一毆,問題非但沒解決,還更加嚴重了。張壽帶的多是僕人,自然不是周益那些親兵的對手,很快就受傷演變成死亡。
楚雲舒知道這件事,立即就將這事鬧大,並上升到國家高度捅到皇帝跟前去。
梁琛了解了詳細情形後,眉頭皺得越發緊了。想也知道,楚雲舒這麼做的目的,就是想借機大敲大梁一筆。最好順便能訂立幾個不平等的貿易往來條約,那楚國就賺大了。
楚國使團這邊死了人,大梁就處于被動地位。梁琛想了想,除非將雙方都擺在同一水平上,大梁才能奪回主動權,而唯有這樣才能將周家從這泥潭中撈出來。
「阿青,知道周益手下哪幾個人傷重了嗎?」梁琛捏著眉心,冷靜而淡漠的問了這句。
侍衛阿青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梁琛,他剛剛稟報說的明明是周益親兵有幾個受輕傷。
不過,在阿青錯愕地看著梁琛的時候,梁琛給了他一個陰森的別有意味的眼神。
「殿下,屬下知道他們在那。」侍衛知錯的低下頭,很快說出地址,「他們就在離周宅不遠的廣場,很多人看著。」
「而且,周家的大夫與楚五公子都看過他們的傷,確定只是皮外傷。」
梁琛眼神愈冷,「楚五公子怎麼會給他們看傷?」楚千潯那個人,灑月兌而清高,從不主動管閑事。
「想辦法,盡快讓那幾個人傷重……」不治。
這個時候,顧不得楚千潯了。大梁的利益重要,周家更重要。而楚千潯,雖名滿天下,可他終歸還是楚國的皇子。
侍衛見梁琛神色凝,哪敢遲疑,連忙就想辦法去了。不過那個地方,想要動手……真是相當不好辦。
侍衛默默在心里佩服那個提議將人置在廣場養傷的人,最空曠之處眼楮無數,害他們想要做手腳……也難。
阿青苦著一張臉,腳步跑得飛快。殿下下達的任務,再難,他也要想辦法完成。
而趙曉潼在梁琛匆匆離開之後不久,也收到了楚國使團與周益在正陽街大打出手的消息。
她第一時間找司馬晨核實這件事,但司馬晨給她的答案卻是搖頭堅決否定。
「不是他做的?」趙曉潼皺眉,眸子里有困惑有若有所思,「那到底是誰做的?」
她會第一時間認為是司馬晨安排的,那是她跟梁琛一樣,認為這件事絕不單純。能夠牽扯到周家的,都不會是單純的事。
當然,她沒想過這事會跟楚千潯有關。再怎麼說,楚千潯都是楚國的皇子,他怎麼可能為了幫她而令楚國子民枉死。
難道會是梁澤?可這事怎麼看都不像是梁澤的手筆,梁澤經過上次昌寧公主的事之後,也許不再像以前那樣仁善。可梁澤在匆忙之間,應該沒有這樣的能力將這事安排得天衣無縫。
不過無論是誰做的,只要是對周家不利的事情,她都高興。並且,必要時候,她絕對不介意再添一把柴。
趙曉潼在了解情況之後,也密切關注周益那幾個在斗毆中受了輕傷的親兵。
她甚至很快就發現梁琛的人在打那幾個人的主意,也很快驚奇的發覺,有好幾拔人在暗處牢牢保護那幾個人。
而在那幾拔實力超強的人馬保護下,那幾個人簡直被人圍成鐵桶般保護起來,梁琛的人根本無法下手。
這時,楚雲舒與張壽在干什麼呢?
當然是在皇宮里面見大梁皇帝了,不過這面見也很有意思。皇帝已經從九門提督那了解了事情經過,見到楚雲舒這一方「受害人」之後,自然是先安撫為主。
「大梁陛下,這可不僅僅是一般生意糾紛。」楚雲舒坐在下首,透過淡淡青煙看金龍寶座上的皇帝,態度雖還算恭敬,可語氣實在不太客氣,「我楚國臣民因為大梁一個商人,而死傷數眾。這筆帳該如何算,還請大梁陛下給楚國一個滿意的交待。」
被一個異國皇子咄咄逼人的質問,皇帝心里能舒坦嗎?皇帝心里當然十分不悅了,他不悅,釀成這起禍事的源頭周家就休想好過。
而這一刻,他就有了將周益綁來碎了的沖動。
「楚雲王稍安勿燥,這事或許是個誤會。」皇帝眼眸半垂,誰也看不清他眼中的真實情緒,「孰是孰非,可不能僅僅憑貴國張大人一面之辭。」
「大梁陛下明鑒,我張壽可以用項上人頭擔保,我所言句句屬實。」坐在楚雲舒下首的張壽見皇帝質疑,立時激動的站了起來,微朝皇帝彎腰,就差拍胸口保證自己沒撒謊。
「陛下若是懷疑,可以看看我隨身所帶的證據。」張壽也是個心細的,在來大梁之前,就將他們當時做交易定下的契約文書都隨身帶了來。
皇帝當然不會真要看他的什麼契約文書,既然張壽拿得出這東西,那就表示張壽所說絕對真實。
周家私下與楚國做生意他管不著,但是周家得了利益,卻將麻煩留給他。這就不是他可以容忍的,憑什麼周家的臭**讓他這個做皇帝的去擦?
再者,周家與楚國做生意,為什麼要拿糧食換戰馬?軍隊的戰馬自有他這個皇帝操心,周家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周家與楚國交換的糧食——哪來的他可以撇開不談,可那批糧食引起的事故卻不容他不多想。
他可沒忘,之前就有個什麼收留孤兒的機構也是因為糧食問題,一下就死了幾十人。記得當時還引起了民憤,而最後的證據還指向了周家……倒賣軍糧。
這次的事,是不是也跟之前的事有關?
皇帝幾翻沉吟間,就將大理寺以前呈上來的結果給聯系了起來。
「朕不是懷疑你的契約文書有問題,而是……懷疑與你訂立文書做生意的根本不是你今天在大街上遇到的人。」皇帝眸光微閃,別具深意的掠過下首的與張壽。
「大梁陛下這話……何意?請恕本王听不太明白。」
「楚國使團這一行有很多人曾與大梁商人有生意往來吧?」皇帝意味深長的盯著楚雲舒,不顯情緒的笑了笑,「不如讓他們集體辯一辯,曾與他們有過生意往來的都有誰。」
楚雲舒目光一跳,眼神露出幾分興味,「大梁陛下是說他們都認錯了人?」
他們使團一行,有幾個都曾與周益有生意往來,這事楚雲舒相信皇帝一早就知道。
「有沒有認錯,讓他們當面認一認不就清楚了。」皇帝闔下長睫,掩住眼里詭譎波光,嘴角露一抹似笑非笑。
楚雲舒掠了掠腳下雕著四方祥雲的白玉方磚,端起杯子輕輕呷了口茶,目光在大殿角落左右分置的青銅鼎爐裊裊輕煙中蕩漾開去。
「既然如此,本王謹遵大梁陛下安排。」真相都未弄清楚,賠償的事自然談不下去。所以,楚雲舒微微一笑答得十分爽快。
皇帝見他同意,隨即讓人出宮辦差去了。然後又安排人,引領楚雲舒一行到御花園賞賞景。
「千潯,你說皇帝這一招是何意?」趙曉潼最愛的就是坐在皇宮到周家必經之路的茶樓上,笑看下面急急往來皇宮與周家的侍衛。
怎麼看,她都覺得皇帝似乎很急著將周家趕盡殺絕的樣子?
「曉潼,你不覺得周益那幾個親兵,受的傷太輕了麼?」楚千潯修長白皙的手,即使只是隨意的端著一只再普通不過的杯子,在趙曉潼看來也是極賞心悅目的事。
「太……輕了?」趙曉潼怔了怔,隨即低頭,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不是楚雲舒的人太孬種,就是周益的親兵實力太強悍。像楚雲舒那種愛招搖又自戀的男人,會帶幾個沒什麼用處的軟腳蝦出使大梁嗎?
看來皇帝想從周家手上奪回兵權,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
「千潯,你說楚雲舒帶來那幾個人,到底是誰親選的呀?」她看著,怎麼似皇帝特意挑來的一樣?
楚國京城十大世家,其中實力強大的都與大梁有生意往來,而那幾大世家又分別是楚國不同行業的巨頭。
也合該是周家氣數已盡,她之前對周家做的,只不過加促了皇帝收回周家兵權的決心。不過有周家三杰在,這事只怕不是那麼容易。雖然周衍已經被皇帝暫時留在了京城,可另外那兩杰,周衍的父親與大兒子財權,都牢牢握著二十萬大軍守在西南那塊地呢。
軍權盡收皇帝手中,自然是留待將來交到新一任儲君手中。只不知皇帝心中所屬真正儲君人選是誰,如果是梁琛……?
趙曉潼眼神冷了幾分,她與那個危險的男人注定敵對。
楚千潯也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不管是誰選的,重要是他們都來了。」
楚國京城那麼多世家,那麼多經商的巨頭,偏偏就那幾個到大梁來了。
「也對,只要他們來了就行。」趙曉潼歡快附和,也許這一回借楚雲舒的力,能一舉反倒周家也不一定。
周家敢讓皇帝受委屈,那周家還有存在的必要麼?
就在趙曉潼與楚千潯閑坐茶樓議論之時,皇宮的侍衛很快到周家將周興帶進了宮里。
原本周衍收到周益與張壽在正陽街大打出手的消息,就意識到此事對周家處境極為不妙。他的意思,是讓周興先行離開京城避開此事再說。可周興不同意,而就算他同意,其實也走不了。
因為在那件事發生之初,就已經有人悄悄埋在周宅周圍,防止周興悄悄離京。
侍衛稟報已經將周興帶到,皇帝立時揮手讓人下去安排了。而周益原本就被留在了皇宮里,只不過皇帝一直都晾著沒有見人,也沒有詢問周益的打算。
「楚雲王,請曾與周益有生意往來的各位大人都到里面這間密室來。」皇帝笑容明光難辯,但眉宇間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很友好的邀請楚雲舒。
當然,再怎麼友好,皇帝也絕不會墜了一國帝王應有的威嚴與傲氣。
不過是基于楚國使團是暫時的「受害方」而略示安撫而已,此刻皇帝昂然負手前行,率先進入了密室。
密室只有一扇門,跟一面奇特的鏡子,至于密室里面那是空空蕩蕩,什麼擺設也沒有的。
皇帝一進入里面就指著那面鏡子,對楚雲舒道︰「楚雲王請站到這邊來。」
楚雲舒含笑挑了挑眉,隨即頷首,「大梁陛下,這面鏡子可有什麼神奇之處?」其實他這問的純粹是附和一下皇帝,讓皇帝享受被人佩服的虛榮。
這種鏡子,楚國也有。不就是站在鏡子光滑這面的人,可以通過鏡子看到另外一面的人,而鏡子另外那一面的人卻看不到他們。
楚雲舒那略帶疑惑與好奇的神情與語氣,果然讓皇帝龍心愉悅。
「哈哈,楚雲王過來一看,就知它的奧妙所在。」
楚雲舒看不看還是其次的,皇帝的目的是讓楚國使團那幾個與周家有生意往來的大人,前來看一看鏡子後面的人。
不過,楚雲舒也順道看了一眼。這一看,原本一點也不好奇的他,眼里卻微露詫異。
「大梁陛下,這、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他們是誰?」楚雲舒只是眉梢略動,詫異在眼里一閃便過。可張壽就沒有他的鎮定了,指著鏡子里面看到的人,便失聲叫了起來。
另外兩個人倒是沒有張壽失禮,不是他們不詫異,而是張壽先他們叫了他們的心聲。
皇帝闔下長睫,微露一條細縫瞄了他們一眼,淡漠道︰「你們不是覺得他們兩人長得很像?事實上,跟你們做生意的人,是那個面色蒼白身形偏廋的人才對。」
皇帝這麼一說,張壽與其余兩人紛紛皺著眉頭回憶起來,不多時,張壽便率先點頭︰「不錯,就是偏瘦一點那個才是真正的周益。」
皇帝意味深長的掃了他們一眼,勾著似有若無的笑容,龍袍微微一動,隨後走出了密室。
後面自然有人替了皇帝做收尾工作,皇帝陪同楚雲舒到這一步,已經給足了楚國使團面子。
要賠償,得先弄清實際真相,再核定損失。皇帝讓他們認清真正做生意簽契約文書的人後,讓人一一核實了除張壽外,另外兩人又跟周興做了什麼生意,接下來再談後續的事情。
「好啊,跟張壽做的是用發霉的糧食換戰馬;跟元安做的生意,是用大梁混有其他礦石的鐵礦換楚國的青鹽;跟喬知做的生意,倒更耐人尋味;用減了成色的銀子換回大批保暖的皮毛……。」皇帝冷笑一聲,將手上的情報啪的扔到了厚重的楠木桌上。
減了成色的銀子,意味著原本成色十足的銀子被重新回爐熔造過。而保暖的皮毛,自然是為了做冬衣;數量不小,意味著需求量十分大。發霉的糧食換戰馬……!
私熔銀子,私采鐵礦倒賣……周家還有什麼不敢做的?有錢、有人、有馬,周家到底想做什麼?
天色漸晚,御書房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皇帝自厚重的楠木書案後走出來,一臉沉冷的負手踩著地毯踱步。
皇帝那張威嚴的臉,就如外面漸暗的天色一樣,一程程的愈發暗黑。而他身上無形散發的肅殺氣息也一層層加深,在燈火微跳的御書房里無聲鋪延開來。
------題外話------
抱歉,更晚了,國慶……都沒法去玩……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