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腳步聲由遠至近,絲絲慢慢走來,小心翼翼地打開婉清房間的門,探了個腦袋進去,有些驚訝于司徒玨朝她投來的平靜的目光。那雙眸子啊,如靜靜地掛在夜幕中的圓月,如莫扎特的月光奏鳴曲舒緩的樂聲中,海浪聲輕柔地漫上沙灘,一波又一波。
司徒玨小心翼翼地將婉清的手掰開,一步一步地走向門外。房間里,婉清安靜地躺在床上,睡容安詳,靜靜的,仿佛睡蓮安然地亭亭玉立在碧波蕩漾中,除了紅色的魚戲田田蓮葉中,發出清脆的、柔柔的水聲,萬籟俱靜。
雨早已停了,風還是不時亂刮,天台上,夜風習習,觸感微涼,四周的樹木在風中沙沙作響,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響。
絲絲站在及腰的圍牆旁邊,雙手支在圍牆上,撐著腦袋,眺望著遠方。冷風撩起她的發絲,越吹越亂,但她卻一直靜靜地站在那里,絲毫不去理會。
司徒玨上前,走到絲絲旁邊,長身玉立,仰著頭看向天空,任風打在自己臉上,灌進自己的頸間。
「司徒哥,婉婉她……沒事吧?」絲絲猶豫了一下,眉頭微微一皺,輕輕地吐出一句話。
「沒事。」司徒玨淡淡地應道,目光猶疑,「能告訴我她今天究竟怎麼了嗎?」
「這個……你還是自己去問她吧,我沒有權利插手你們倆的事情。不過,我也想問問你……當初,事情真的是我們所看到的那樣嗎?你為什麼會突然離開?」絲絲看著司徒玨,她的眼神幽深,有明滅可見的亮光。
六年前的那個秋天,也往常一般,秋雨綿密,時不時落在一池清冷的水池中,一棵憔悴的柳樹上,一片薄如蟬翼的秋葉上,人們听秋雨親親切切喁喁唼唼,用手觸模著慢慢刮起呼呼秋風。
葉兒漸漸泛黃,那些花花草草也隨著時間的年輪再一次跌入輪回,把秋天越推越深。山明水淨漸來霜,數樹深紅出淺黃;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斷虹霽雨,淨秋空,山染修眉新綠;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楓葉紅于二月花。似乎一切都與往常一般。
但它卻成為了他們記憶里最沉痛的一個秋天。
六年來,它深深地刻在他們的腦海之中,每每一想起,就痛得窒息,仿佛破碎的玻璃正扎著他們胸口,可究竟是為什麼,每個人都說知道,但是說出來後,卻又覺得自己不知道。那成了她們心中無法治愈的丑陋疤痕,面目猙獰。
司徒玨听著,那些內心深處的記憶霎時間恍若潮水一般向他襲來,司徒玨臉色變得蒼白,眼楮里閃爍著復雜不已的波濤,半晌無言。
絲絲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那聲嘆息飄入蕭瑟的秋風中,隨著秋葉晃啊晃晃啊晃,打著旋兒掉到地上,打破了小水窪的平靜。
司徒玨緩緩閉上雙眼,緊緊抿著嘴唇,思緒頓時如同杏花雨一般紛紛下落,掉落在二十多年前那棵剛被雨滋潤過的槐樹上,震落了洋洋灑灑的潔白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