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無人的小道上,近乎重疊的兩道身影緩緩移動著,衣上是斑斑血跡,看著極為駭人.一襲艷紅薄紗的女子驀地咳了起來,停住了腳步,扶著路旁的大樹靠了上去,暗沉的眸子死死凝視著身邊的人,神色復雜。
「為什麼要救我?」艷娘頓了頓,見他未作回答又接著自諷道,「如果我死了,你的仇也報了。」
那人一直未說話,半晌艷娘一聲輕嘆,斂下了眸子,低語道,「何必呢……」
身上的蠱蟲蠢蠢欲動,牽扯神經,一陣陣的巨冷寒意竄起,游走四肢百骸,幾乎要將人凍住。艷娘變了神色,過度疼痛使得表情漸漸扭曲,卻是硬撐著沒有一聲吭氣,而那眼楮蒙著紗布的男子準確無誤地走向了她,緊緊擁住。
「我被你關了十年了,你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找我喝酒,喝醉了就喊著洛川,又笑又哭的哪里像江湖上傳聞那般。」下顎抵著她的腦袋,燕宇頓了頓低聲呢喃道,「可你從不在清醒的時候踫我。我記得最初強忍蠱毒發作時的模樣,不願與人**,是听到那人的死訊後才變成現在的模樣吧……那個人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
艷娘的身子幾不可查的一顫,嘴角浮起一抹幽笑,「無可取代。」
燕宇一怔,緩緩松開了手,被劍刺傷的胸口不斷滲出殷紅的鮮血,凝視了她半晌,吶吶開了口,「既然不相信他死了,那就去找吧。」
十年的朝夕相對,最初的怨恨消退後,唯有空曠的失落,這個人……愛的只有他這張臉而已。
燕宇慢慢靠上了樹,抵住了後背,白衣上的殷紅,猶如盛放的花朵,妖冶多情。閉上眼,一聲輕嘆,似是告別道,「只能陪你到這里了,林嫣。」話落,捂著胸口的手陡然失力地滑落,不再有生息。
艷娘站在了他對面,眸中的暖色消失殆盡,染上了薄霜,低喃著,「林嫣……麼。」已經太久沒有听到過這個名字,久到她都快忘了,那人曾站在桃樹下輕輕喚著的名,林嫣……
一聲輕笑溢出,到最後變為狂笑,扯動傷口抽了口冷氣停了下來,走近了兩步,對著燕宇似是情人之間的呢喃道,「不該愛上我的啊,燕宇。不過你說的對,洛川沒有死我該去找。」
眸色倏地一冷繼續道,「順道找些人算算當年那筆帳!」語畢毫不猶豫地轉過了身再未看他一眼,慢慢離去。紅衣蕭條的背影,涌現出極大的煞氣……
……
「怎麼可能會沒有尸體?都翻了看了麼,她還受了那麼重的傷!」傅安在听完捕快說的,立馬驚詫地跳了起來,扯著人問道。
捕快沒有理會他的大呼小叫,反而是沖著顧子焉季慎二人問道,「你們是怎麼知道那兒的?」
「我帶去的。」憐荀哭喪著臉道,沒死……艷娘居然會沒死,那死的不該就是她了?一想到這兒,憐荀愈發覺得頭疼。
「唉喲祖宗你可得小心點兒,以艷娘的個性絕對會找你算賬的,自求多福吧。」那捕快說完頗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搖著腦袋走了。
憐荀一臉的欲哭無淚,這趟渾水,是怎麼都趟不干淨了,神色染上一抹焦灼。
「看來帷幔後頭的人還沒死透。」季慎擰著眉,依舊淡然的模樣,對著顧子焉開口說道,「艷娘身上有萬情蠱,而唯一能抑制毒性的知更草只有厲城有,這也是這麼多年都隱居此處的原因。如果你是艷娘,此刻你最想做什麼?」
顧子焉瞥了一眼愈發緊張的憐荀,斬釘截鐵道,「把罪魁禍首宰了。」
「……」憐荀默。咬了咬牙暗自思慮半晌後,可憐兮兮地開了口,「求大俠收留,鄙人會醫術,會暖床,能掉節操秀下限!」
「暖別人的就行,師佷就不用了。」季慎悠悠開了口,看向了顧子焉蹙眉問道,「你真不記得昨天發生的事兒了?」
「去救大師姐和夏公子啊。」顧子焉愣愣的回應道,她的記憶停留在救出二人後回醫館的路上,可能是因為中毒了的關系,後面就都不記得了,不過也沒有擔心的必要。
「還有呢?」季慎猶不死心地問。
「睡覺。」
「和誰?」某人循循善誘,抱以期待的眼神。
「……床。」顧子焉一臉呆樣,猶豫著說道。
「噗……」憐荀正喝著茶,一口就噴了出來,娘啊,這解藥太猛了,強力清除啊!看著季慎那張郁悶的臉,以及顧子焉呆滯的表情,忽然找到了新的人生樂趣,跟著這麼有趣的人應該會很有意思吧?
一輛馬車忽的停在了醫館門前,陳遠從前頭跳了下來,走進了醫館對著眾人抱拳道,「幾位,這路上時間有些耽擱,宋公子身上毒也解了還是及早出發去洛城的好。」
顧子焉聞言點頭,順道關心地問了一句,「夏公子還好吧?」
陳遠笑笑,回道,「公子的人格是獨立的,不會竄了記憶。不過興許這次的刺激比較大,保持本尊會久一些。」
正要往夏興安那輛馬車走去的傅安立馬停住了腳步,訕訕回身往另一輛馬車走去,對本尊有非常大的心理陰影,哎,還想探討一下直面春、宮的感想,可惜了。
簾子被撩起了一截,露出夏興安蒼白的臉龐,掩唇咳嗽了兩聲說道,「此處不宜久留,早些走吧。」話落視線與季慎相對,多了一抹探究。
季慎勾了勾唇,撇開了視線跟著顧子焉上了馬車。夏興安收回了視線,對上沈璃好奇的目光,冷靜自持的模樣有了一絲裂痕,輕咳了一聲轉開了視線。
「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麼?哎,我們再晚點進去,你就要淪為女魔頭的玩物了,這種大恩……咳咳……」沈璃重重咳嗽了一聲瞟向了旁邊的人,擠眉弄眼。
「當然是要涌泉相報,重金相酬的!」齊鈺很快接上,然後兩只一起眨巴著眼瞅著最大的金主。
「……」夏興安默了一瞬,向後頭的軟墊靠了靠,尋了個閑適的姿勢淡淡開口道,「找陳遠要就行。」
兩只興奮的扒開了簾子七嘴八舌地跟在前頭駕車的陳遠說著,夏興安坐在後頭,一側眸看著超過了他們的馬車嘴角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果然……如他所料,季慎是那人的孩子,衡山派宋掌門還真是大量。眼眸一黯,夏興安唇角的笑意擴散,他的人格雖然獨立,可昨日出現的並非是那個傻兒,而是他本尊……
從厲城繞道去洛城,比原先多了一天,馬車疾馳,四日後眾人抵達了洛城,一入城門便被這滿城的花海迷了眼。而一直男扮女裝的季慎與傅安二人,為了衡山派的面子還是換回了裝束,剛入城,便惹起幾聲驚呼。
「果然是春城,真是漂亮,師叔你有來過這兒麼?」傅安看著眼前美景感慨道,隨即問出了重點,「哪兒有好吃的?」
「……」季慎抽了抽嘴角,看了一眼外頭涌動的人潮,蹙了蹙眉道,「有的是吃的,現在還是找個落腳的地方,正逢武林大會,說不準會沒有空房。」
夏興安的馬車停在了路邊,顧子焉隨即下了馬車,大老遠就听到沈璃興奮的聲音,不由蹙了蹙眉,與那世子……相處的那麼融洽麼?
「師姐,你看這是我贏的!」從窗子看到顧子焉的沈璃撩起簾子,晃了晃手中的錢袋高興道,「那倆肥羊一點都不會玩啊!」
倆肥羊保持沉默,這種凌亂且崩壞的規則是誰定的……
顧子焉有些歉然地看向了馬車里坐著的齊鈺,開口道,「師妹不懂事,見諒。」
「對了師姐,我要送夏公子去退親!」沈璃一模腦袋忽然想起剛才玩的時候應下的事兒,眨著星星眼看向了顧子焉道。
「嗯?」顧子焉訝異,聯系那錢袋子卻是很快想到應該是被誘惑了,面上閃過猶豫之色。
「听說是大戶,萬一一言不合動起手來,是夏公子吃虧。」沈璃接著說道,「武林大會還有兩日,到時我們就在比武場見!一天就是一百兩,兩天就是兩百兩,師姐啊,回衡山派的時候我就是最富有的了!」
「……」感情你都打算好了,顧子焉扯了扯嘴角,隨即看向了一直閉目休憩的夏興安。後者悠悠睜開了眼,對上了顧子焉頗為警戒的視線,浮起一聲輕笑。
「我不吃人,顧公子不必這麼看著我,齊鈺也是要參加武林大會的,屆時比武場上見。」
沈璃怕顧子焉不放心跳下了馬車,看著從遠處走來的師叔,匆匆跑了過去,附到季慎耳邊道,「有個方方的牌子上面刻著盟主令,是那個能號令天下同盟的東西麼?」
季慎一愣,點了點頭。
沈璃面上浮上一抹喜色,「那東西在夏興安身上,如果我弄到了手,是不是可以賣一大筆錢?」
「……」季慎看著沈璃異常興奮的小臉,失語了片刻,才正色道,「那東西雖是無價,但若不是上一任的武林盟主親自頒發是無效的……不過,要是丟了會讓穆霸天苦惱,說不定會發懸賞令什麼的,就有了。」
沈璃原本失望的眸子燃起了希望,很是認同地點了點頭,低聲道,「師姐那兒你搞定了,我走了。」
正要走的剎那,手心里忽然被塞了一包東西,沈璃有些詫異地回頭,卻看季慎鄭重的神色,有些明了的揮了揮手,快速地躍上了馬車,一抽鞭子,揚長而去。
「……」顧子焉望著那揚起的塵土,睜圓了眸子,「她……」
季慎站到了她身旁,摩挲著下巴斷定道,「夏世子會帶走沈璃,不是她身上有他所圖的東西,那就是我們身上有,想用沈璃來牽制我們。」
顧子焉聞言蹙起了眉頭,直言道,「那我去把人追回來。」
季慎伸手攔下了她,噙著抹算計的淺笑道,「以沈璃那坑爹的性子,說不準誰坑誰呢,你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