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娣姐,飯菜重新準備好了!」將飯菜準備妥當,我回到客廳向朱娣稟報道。可抬頭仔細往廳中瞧過,卻並沒有朱娣的影子,只見阿來合衣睡在沙上,面容格外香甜。
「聞竹姐,飯菜準備好了麼?阿姐催著讓端上來!」我正想著朱娣這會兒上哪里去了,忽聞樓上侍候的芬兒從樓道上探出頭來說道。
「嗯,好了,這就端上來,」我聲音放低了些,生怕吵醒阿來。
眼下找不著朱娣,也只有我自己將飯菜送上去了,我端著托盤,走上樓去,見芬兒靠在牆上玩著手指,見我過來,馬上站直了身子說道︰「聞竹姐,快端進去吧,阿姐都催了好幾次了!」
我點了點頭,輕輕地敲了敲門,只听里面一聲清脆的聲音應道︰「進來」,我才按下把手,硬著頭皮將飯菜端了進去。頭壓得低低的,根本不敢正視前方。眼楮卻瞥見紅暈的燈光下沈碧清身著輕質薄紗,柔女敕肌膚依稀可見,而呂詹則斜靠在軟塌上,外衣已然卸去,但卻沒有換上睡袍,身上穿著件白色襯衫,只是上方幾枚扣子並未扣上,衣服松松垮垮的,胸口也若隱若現。
燈光下,沈碧清正在呂詹身後施施然為他拈按著肩,而呂詹松散著眉頭,正閉目舒適地享受著。
房中陣陣香味襲來,若不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處境,我也有幾分沉醉。
「前段時間,我還到芙蓉巷去做善事了呢,那些窮人家都管我叫菩薩娘娘!」沈碧清嬌笑著說道,不時呵呵笑出聲來,「你看,這丫頭就是那天帶過來的,無父無母,孤苦無依,怪可憐的,我看長得還算標志,就帶回來了,也算做了一樁善事!」
我抿了抿嘴,心想著這沈碧清在自己心上人面前竟又犯起了糊涂,這種事哪能自己說出來的,從別人口中說出是大善人,然而若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便成了虛情假意,虛偽之極,做了便做了,有心做便不要喧揚,這麼做了還大肆宣傳只會招人反感,得不償失!
氣氛很是香艷,我有些受不了。
「酌兩杯酒過來,」我放下托盤,埋著臉頭也不回正想離去,沈碧清卻叫住了我。
我暗自叫苦,也得硬著頭皮將酒酌了再端到他們身邊去,我小心翼翼地端著托盤,步子放輕,生怕一個不當心打翻了盤子或是腳步太重吵到閉眼假寐的呂詹。
靠近他們,一股幽香向我襲來,這香我識得,是玫瑰的香味,有催情的作用。這些有錢人,果然好享受。
我頭低得沉沉的,並不敢抬起來,但卻還是忍不住偷眼望去,呂詹仍是閉著眼靠在榻上,眼楮始終未曾睜開。
「你下去吧!」沈碧清話,我立刻轉身離去。
「詹爺,你說,是我這里快活,還是顧小姐那里快活些?」在關上門的一剎那,我听到沈碧清嬌滴滴地問道。
我暗自搖了搖頭,這個女人在風月場中模爬滾打全白廢了麼?亦或是被所謂的愛情沖昏了頭,吃醋竟吃到了這份上,自作聰明的女人向來是不會討男人的歡心的。
回到樓下,見朱娣此時正為阿來蓋過一床被子,原來剛才她離開是為阿來尋被子去了。
「朱娣姐,飯菜已經送上去了,」我又補充道,「詹爺和阿姐很好!」
她點了點頭,又看了看熟睡中的阿來,說道︰「大家都辛苦了,你再查看下有沒有落下的活,收拾收拾就去休息吧,今晚爺應該就在這里休息了,沒有什麼大礙,我在這里侍候就行。」
我听她如此說,心生感動,然後回到廚房中查看了一番,打點完以後捶捶肩頭,總算干完了,便向一樓的下人房走去,忽聞樓上一聲乍響,門打開撞擊牆的聲音重重的,接著便听到沈碧清哭喊的聲音,「詹爺,我錯了,我錯了,您原諒我這次吧!」
我心下一驚,好奇地從拐角處探出頭來,見呂詹從樓上急急地下來,沈碧清想抓住他的腳拖住他,求著情,但呂詹卻是毫不心軟,將她大力甩開,然後便毅然離去,剛才還熟睡的阿來也被驚醒,眼中還有些茫然,卻也趕緊隨著呂詹快步出了門去,之後听到車子開動的聲音,空曠的大廳中只剩下沈碧清的哭泣聲,下人們紛紛低垂著頭,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最後,還是朱娣將淚流不止的沈碧清扶了上樓。
唉!那個男人如此強勢,身邊的女人肯定不會只是她一個,而她忌妒心如此之甚,要留在如此強勢的男人身邊也算苦了她了,都說一代新人換舊人,哪個男人不是喜新厭舊的,看到沈碧清的悲苦,我也替她感到心痛和艱難。
第二日,沈碧清倒是早早地就起來了,只是坐在餐桌前愣,吃不下一點兒東西。
「嘟——嘟——」汽車聲音突然響起,她回過神來,立馬沖向門前,卻是好生失望,來人並不是呂詹,而是阿來。
心中一直記掛著當街和阿來的沖突,昨晚算是僥幸避過,今日他怎麼又來了?昨日他精神疲憊對我並未留心,今天看他神采奕奕,若是我再出現在他面前,包不定就會被他認出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上茶!」正想開溜,卻听沈碧清迎了阿來進來便吩咐道。
這上茶的事自從來了後便是我負責的,斷斷推托不掉,在心中斟酌著如果被他認出來如何辦才好,一時之間卻也沒有好的主意,沏好了茶,我只得硬著頭皮將頭壓得低低地走近客廳。
「不煩沈小姐,我拿了詹爺的東西便走!」想是昨晚呂詹走得匆忙,落下什麼了讓阿來今日來拿。
「品嘗下這茶,前不久來了個小丫環,卻不想沏得一手好茶!」說著看著我笑了笑,我頭偏過去,卻正好對著阿來,他正仔細看著我,我心抖然一驚,趕緊低下頭去。端上茶,也頭也不回地往里間走去。
「小丫環家不懂事,讓你見笑了!阿來,阿來!」我只想趕緊回去,免得再招惹是非,卻听到背後沈碧清莫名的叫了阿來兩聲。
「沈小姐剛才說什麼?」
「呵呵!難得阿來也有失神的時候呀!」沈碧清打趣道,我卻是篤然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了。
和自己太過牽扯,我便再不能不理會,于是躲在牆後偷听他倆的談話。
「這個小丫頭,沒爹沒娘的,倒是挺可憐,不過,人老實,平時話也不多,卻肯干活,著實是個好幫手,而且,這模子也長得標志……」說著端過茶喝了一口,眼楮卻是一直看著阿來,「你看這茶沏得就很夠味!你嘗嘗看是不是?」說著再也不動,就盯著阿來等著他品茶。
阿來見沈碧清盯著自己,只好嘗上一口,既然嘗了,便得說上一句,于是便說了句「果然是好茶!」
听過此言,沈碧清倒是笑開了來。
「阿來,為姐的有一事相求!」這沈碧清是呂詹的女人,阿來是呂詹的手下,這般叫法的確是可以的,「前些時候阿姘回來看我,說近來身子不太舒服,干活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在這里也擔心,雖說她只是個小丫環,偏是從我這里出去的,凡事我總得照顧下她,所以我想能不能把這沏茶的小丫頭也送過去,這小丫頭干活還算伶俐,她倆在一起有個照應,我也就放心了!」
「沒給詹爺說過,這不太好吧!」阿來擰了擰眉說道。
「這點小事還要驚動詹爺,你阿來也是詹爺的左右臂,說可以便行了,」沈碧清笑著說道,「算是為姐的求你了!」
「那好吧!」阿來無賴,便得答應下來,「那今日先讓她收拾一下,明日有人來接她。」
「那就多謝阿來兄弟了!」沈碧清笑道。
吃過晚飯,剛剛入夜,沈碧清將我叫到她的房間,拉著我的手便說了起來。
「聞竹,你也看到了,我是越來越不得詹爺的歡心,」沈碧清開門見山地嘆道,「原先讓阿姘去了呂家,是看他機智靈活,卻不想沒兩日竟被旁人收買了心,完全不把我這個恩人放在心上,現在去向她問問詹爺的事還要送點東西,越想越是心寒,所以今天我折了個法子,把你送過去,你可不能再負了我!」
我一听,原來是讓我過去給她當眼線,心下哀嘆,這後宮爭寵,恐怕我是難免要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了。
「小姐的一飯之恩,聞竹一輩子也償還不了,哪里能負了小姐呢!」這話似曾相似,說得輕松,卻是讓我心痛。
「只是,聞竹不懂事,不知道小姐究竟是讓我做什麼?」我心下暗想著她該不是想讓我去勾引呂詹,然後以我為跳板,再坐擁天下吧!搞不懂,她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難道她就不怕我是第二個顧佳麗?
「像我這樣的女人也不敢奢望他對我一心一意,只是你以後在那邊當差,有機會就在詹爺面前提提我,讓他記得來我這里看看我也好,」說著嘆了一口氣,我心里也替她感到淒涼,竟是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
心下也對自己的猜測感到好笑,搖了搖頭,看來是我想得太多了,就蠢笨的女人,也不會去安排一個女人來勾引自己的愛人吧!
「阿來是詹爺身邊的紅人,你跟了他,他也總不會虧待你的。」只听她緩緩說道,此時,我才真是恍然大悟。
原來,日間阿來盯著我看,她竟是認為阿來對我有意思,所以賣個人情將我送到他身邊去,她原意是要成全阿來,只因要圓了阿來的面子,才一口一個說是要阿來幫她的忙,但她卻是不知道,阿來看著我愣卻只是因為覺得我似曾相識,並沒有其它意思,而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相求,在阿來看來,也不便駁了她的面子,再是推拒不得的,反正將我接到呂府去,充其量不就是多安排個下人,所以阿來也一口應了下來。
沈碧清是亂點鴛鴦譜,而阿來則是做了個順水人情,我呢,則成了他們禮尚往來的工具禮物。
此時萬分感嘆,兩人各得立場,我卻成了情面上交易的砝碼,真正的是陰差陽錯間,萬般不由人!同時,也覺得自己像足了案板上的魚肉,自己的前途和命運就在這兩人談笑品茶間,胡亂就給決定了。
揣測著這沈碧清察言觀色的功夫真是了得,順水人情也做得可以,既在呂詹身邊多安了只眼楮,又作了個順水人情給阿來,在她看來,阿來得了好處,以後必定心向著的是她,凡事也會站在她這邊,只是,她這如意算盤,也未免太過頭了吧!
說著,她拿起桌上的杯子,遞給我,「來,喝一杯!以後不要負了大姐我才好!」
「沈小姐,我不會喝酒!」我連連擺手道。
「今後還得學學喝酒和應酬,跟了他們這樣的人,不會這些是不行的,」她笑笑說道,「你人長得倒是標志,只是平時要機靈點,在呂家比不得在這里,做了錯事頂多就是懲罰一下,以後得靠自己,凡事多用腦袋想想。」
「小姐說得是!」我說著,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做出一副很痛苦很難受的表情來。
回到房里,掃視一圈,心中不禁寥落,一切不過是生命中短暫的一瞬間,擦肩而過,來去匆匆。物是如此,人更是如此,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能對任何事物心生感情,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如是一朝不慎情深篤重,等到分別離散時,那最傷心難過的便是自己。又在心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永遠總是這般的顛沛流離,這次又將流至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