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斜照,我獨自一人站在院後的鳶尾花圃前,欣賞著一整片郁郁蔥蔥的綠葉。上次到這里來,還是冬季,那時花苗需要呆在溫室里細心照料,而此時雖然一根根長長的綠葉繁茂,但花時已過,我竟也無緣看到鳶尾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好快,幾個月時間一眨眼便過去了。
「你很悠閑嘛,還站在這里欣賞風景,」一個調侃的男聲響起,我轉過頭,見阿來正帶著頑味的笑容朝這邊踱來。
「見了救命恩人,禮貌是要的,」我嘴角一扯,笑著說道。
「昨晚竟栽在兩個黃毛小子手上!」听我打趣他,他笑容有些掛不住。
我偏了偏頭,接著打趣道︰「仇家太多,積怨太深,自然防不勝防。」
他來到我身邊,眯過眼看著我,一本正經地問道︰「昨晚為什麼要救我?你知道,我有機會仍會下手的。」
「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我對他冷哼一聲,接著說道︰「當時巷子里太黑,沒看清是你!」
他听我這樣一說,面色一滯,一秒鐘的驚訝。
看他略微驚訝,我笑笑,說道︰「等看清時我還真後悔了,但是人都已經救了,送佛送到西,不接著救下去怪可惜浪費的,所以你運氣很好,遇上個不喜歡半途而廢的人。」
「你不恨我?」他直截了當地問道。
「在其位,謀其職,你只不過做你應該做的,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那樣做,」我聳了聳肩,作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無所謂地說道,「所以沒什麼好恨你的。」
他轉頭看向那片花圃,淡淡地說道︰「看來你都知道了!」
「你說如果他知道我已經知道了,會殺了我嗎?」雖然世態炎涼,但命只有一條,我還是希望能保住性命。
「他不殺你,不是因為你什麼都不知道,」阿來轉過身來,微微扯了扯嘴,我等待著他把話言明,但是他卻並沒有往下說。
「是因為內疚?」我淡淡地問道。
「你何必欺騙自己,你懂我的意思的,」他笑過,我無話可說。
「阿來哥,少爺找你有事!」一個小丫頭急急地跑到我們跟前,稟報道。
「你看,他很在乎你,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就開始不放心,」他眉眼一挑,搖了搖頭,「看來我上去又免不了被警告一番了,」說話間,他對我也笑笑,轉身便朝大宅走去。
看著他的背景,我也只能淡淡笑過。
我站在原地,一個人靜靜的看著夕陽西下,那邊,晚霞滿天,映著滿天像血一般的通紅一片。漸漸的,天暗了下來,時間不早了,也該回去了。
轉過身,卻現一人站在我的身後,與他撞了個滿懷,然後我便向後倒去,他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我的後腰,將我拉正。
「呂詹,」我有些驚懼,忙低頭叫道。
「一個人站在這里那麼久,在想什麼?」他柔聲問道。
「沒……沒想什麼,」我說話有些顫。
「這幾天看你總是魂不守舍的,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嗎?」他睨眼看我,然後玩笑似的說道︰「要是誰惹你不高興,告訴我,我給你報仇。」
「瞎猜測!」我也故意瞪了他一眼,然後在心底叮囑了下自己,換過輕松的口吻,轉過話題,「說!你躲在我背後想干嘛?」
「我想干嘛?」只見他嘴角一扯,露出一副怪笑,然後又惡狠狠地說道,篤的,我只感到後腰一緊,身子難以控制地向他貼近,他的臉在我面前也陡然放大,近在咫尺,我心中一驚,難掩恐怖地看著他。
風徐徐吹來,我的裙角迎風擺起,許些頭也拂到他的臉上,但他什麼也沒有做,仍是緊緊地盯著我。時間慢慢滑過,感覺是那樣的長,又是那樣的慢。
「是不是阿來給你說了什麼?」他嚴肅了些,沉聲問道。
「阿來?他能給我說什麼?」我擰著眉,好奇地問道。
他听我反問,倒是頓了一拍,接著說道︰「我不希望你介入我們的事!」
我瞥了他一眼,打趣道︰「你們專門殺人放火,我對你們的事才沒有興趣呢!」
大腦飛速急轉,怎麼能打消他的疑慮呢?
「呂詹,我想去看看顧小姐,畢竟……」我嚅囁道。或許,把轉移視線,將目標移到顧佳麗身上,對我有好處。
「我知道你這幾天就是為這事在內疚,」他放開我,沉聲說道︰「但是,沒有必要!」
「我想去看看她,畢竟,她痛失愛子。」
「痛失愛子?」呂詹冷笑一聲,冷酷地說道︰「她最近是痛苦,但並不是因為痛失愛子,而是因為沒有成功把你置于死地。」
听他此言,我感到顫栗,她顧佳麗難道竟肯犧牲她孩子的性命來要我的命?
「怎麼可能?父母必定都是極疼愛自己的孩子的,」我皺著眉反駁道。
「在她看來,犧牲她肚子里的孽種來要了你的命,她認為很值,」呂詹說著嘴角輕扯,仿佛在笑我太過天真一般。
「孽種?」我感到驚訝,「那不是你們的孩子嗎?」
听我這樣問,呂詹扣住我雙肩,很是認真的說道︰「你認為我是那麼隨便的人嗎?我怎麼可能讓女人輕易懷上我的孩子?」
我听他此話,先是一驚,然後睜大了眼楮愣愣地看著他。
半晌,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像平日的自己,頗為尷尬地揮了揮手,接著說道︰「總之,那不是我的孩子,顧佳麗也沒把它當成自己的孩子,她只是借你的手打掉她不想要的孽種,」他說到此處,頓了頓,「至少,她自己就把那個孩子當成孽種,所以,你不用內疚,」然後,他便看著我,眼里滿含對我的緊張和憐惜。
這些事情讓我始料未及,大腦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如何應對,他看了我良久,也知道我不知道能說什麼,于是便再一次一把抱住我,下低了聲音,說道︰「很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以後你要懂得保護自己,知道嗎?」
「嗯,」我伏在他肩上,輕聲答道。是的,很多事情不像我想的那麼簡單。看來,不僅是這個男人心狠手辣,連他身邊的女人也同樣心狠手辣,他們的內心,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呂詹要怎麼處置顧佳麗呢?我本想問問他。東窗事,此等蒙羞之事,呂詹怎麼可能善罷甘休,那麼顧佳麗的命運也可想而知,算了,不必多問。
夜漸漸沉了下來,天上的星星越的明亮,而那個清麗又仿若嫵媚的人兒卻在我腦中漸漸模糊,最後消失殆盡。
有客人來訪,呂詹前去會客,我推門進入自己的房間,心中頗為慶幸。
「咳——咳——」還未將燈開亮,便听到我的房中傳來一陣干咳。
「誰?」我嚇了一跳,慌忙將燈打亮,仔細看過去,只見一位須眉白的老人笑顏盈盈地面朝這邊,他一身素色淨衣,如果是在竹林小苑中見到他,絕對是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感覺,完全不似前兩次見到時的癱瘓狼鋇之相。
「老爺子?」我按捺出聲,暗想他此刻為何會出現在我的房中,沒有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會是走錯了門。
「呵呵,」老爺子面容慈祥地笑道,「丫頭,別來無恙啊!」
「別來無恙,老爺子,」我頷示笑,想到呂詹手段非凡,這個老爺子更不可能是善類,他的笑容,讓我心有余悸。
「您的病大好啦?」我故意睜大了眼楮,做出很純潔的表情問道。
老爺子氣定神閑地搖著手中的折扇,仍舊對我的敞露笑臉,片刻之後,才道︰「我的病吶?那是老毛病,隔三岔五地就犯一次!」听著他話音別扭,我感覺他若有所指。
「這病啊,和人的喜怒哀樂關系著,心情好時就不作,要是生起氣,起怒,那是要命的,」呂老爺子侃侃而談,說得風輕雲淡,像在談論天氣一般隨意。
老爺子搖著折扇,長長的笑了一聲,笑容可掬,然後收住折扇問我道︰「你知道我話的這個人是誰吧?托丫頭你的福,他最近心情很好,所以老朽也托了你的福,病自然也好了。」
「多謝老爺子夸獎,聞竹受之有愧,」听到話中有話,我收起笑容,認真地答道。
「不愧,不愧,詹兒最近乖覺得很,你功不可沒,」他像和我討價還價一般,「只是,在這世上,功勞和獎罰卻不是能夠等同的,有時功勞大卻不見得是件好事,」他意有所指,我听出了他話中的意思。
「那要怎麼辦呢?」我順著他的話問道。
「這得看他在想什麼?」听老爺子說得玄虛。
「那,」我眉梢挑了挑,問道︰「您知道他在想什麼嗎?」
呂老爺子將折扇放下,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的鼻煙吸了吸,淡笑著說道︰「自己的孫兒,自己當然清楚他在想什麼。」
「他在想什麼?」我按捺不住,急切地問道。
「他在想,」呂老爺子模了把白花花的胡須,然後指了指我,點著頭笑盈盈地說道,「你是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我皺了皺眉,問道︰「值得信賴如何?不值得信賴又如何?」
「能讓他相信你,就能活下去,若是不然,那麼,」老爺子笑得和顏悅色,說到此處頓了頓,眼楮瞅了我幾下,意味深長地道︰「你就是下一只迷你貴賓。」
迷你貴賓!我心里一驚,真不愧做了呂家第一把交椅三十年,連這都知道!
「而你現在所想的,也正是怎麼讓他相信你是一個值得相信的人,我說得對嗎?丫頭,」他反問道。
我篤地跪在他面前,「爺爺心神明亮,一擊即中,聞竹一個黃毛丫頭,什麼也不懂,還希望爺爺為我指點一條生路!來世做牛做馬,永生不忘!」
我垂著頭,這時卻有一只手伸過來,鉗住我的下額,緩緩上抬,這種感覺讓我非常難受,仿佛買家在挑選貨物一般。
「我就喜歡你這模樣,一副讓你心憐的樣子,」老爺子侃侃說著,「放心吧,就憑你叫了這聲爺爺的份上,我會讓你成為他信賴的人的,」說畢,拿出一個小銅人和一把鑰匙放在桌上,「看好了——」
我不明所以,只得凝神屏氣認真細致地看著。
只見他將小銅人頭像擰開,將鑰匙放進去,然後再把小銅人的頭擰回去,裝好後拿在手里,「這個小銅人就放在我的房間里,機會我給你了,就看你自己抓得住否。」
說畢,又杵著拐杖笑容可掬地慢慢離去,留下既迷惑又冷汗涔涔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