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過巷角,便看到前門大大地敞開著,肯定是奕輝已經將玉姑姑接了來。我心中萬分高興,迫不急待地跑進門去。
「奕輝,」我叫了一聲,「這麼快就接玉姑姑回來了?」
「竹子姐——」我一看,正是久未見面的清河,他站在石階上,面上滿是污垢。
「竹子姐——」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房中沖出,是扣兒,她看見我,又喜又急,一邊哭著一邊向我沖來,跑到我面前,便將我緊緊抱住,而且還低聲啜泣起來,「竹子姐,我想你!」
「死丫頭,怎麼自個兒跑來了?」我打趣道,但是撫模著她凌亂且滿是污垢的頭,心中很不是滋味,暗想這丫頭肯定是見我和邱奕輝如此久沒有回去所以心里著急,便拉了清河來找我們,兩個孩子一路艱辛,弄得竟如此狼狽,「別哭了,竹子姐不就在這里嗎?」
「竹子姐,竹子姐,」听我柔聲撫慰著她,她哭得更甚,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又將我摟著更緊,仿佛深怕一放手我便丟下她不管似的。
我輕輕地拍著她,道︰「本就如此花了,再哭真是個地地道道的大花貓了!」
她也不注地點著頭,然而卻不受控制地一直在嗚咽打嗝。
我看過旁邊,清河此出也開始嗚咽起來,便更加認為他們是看見了我喜極而泣,卻是歡快是笑著,連連說道︰「有什麼好哭的,竹子姐姐還買了好多好吃的,準備回去大家一塊兒吃呢!」然後拉住她倆,笑著說道︰「兩傻冒,是不是想念竹子姐和奕輝哥,等不急了所以出來找我們?」
他倆沒有答話,我又瞪了他們一人一眼,道︰「真是不听話,要是出來沒有找著我們反倒弄丟了,讓我去哪里找你們?」
我這樣一說,他倆剛剛有所止歇的哭聲卻越大聲了,「竹子姐,我們沒有家了,我們沒有家了……」扣兒大聲地哭喊道。
「什麼意思?」我擰著眉看過扣兒,見她眼楮通紅,此時才現她下額處有道傷痕。
「竹子姐,鎮子被燒了,什麼都沒有了,」清河在旁邊說道,一邊說,一邊在哭著。
「沒有了?你們說清楚,什麼是沒有了?」我驚訝,擰眉問道,手上也顫,心中的害怕越來越明顯。該不會是?我不敢往下想。
「有一隊軍閥搶進鎮子,不由分說地燒殺搶掠,然後把鎮子都燒了,什麼都沒有剩下,」扣兒一邊打著嗝,一邊窩在我懷里說道。
「不可能,扣兒,你是騙竹子姐的吧?」
「竹子姐,是真的,那里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一堆廢墟!」
「不會的,怎麼會成一堆廢墟呢?這不可能,我要回去看看,」突然的消息讓我無法思考,我硬挺著說道,覺得這應該是扣兒和清河給我開的一個玩笑,「我要親眼見到才會相信!」
「你不能回去,那些人在那里見人就殺!」清河此時按捺不住,也抱著我哭訴道。
「見人就殺?那鎮子的其它人呢?」听他一說,我趕緊緊張地問道。他們卻遲遲不作聲,只是哭得越來越劇烈,拉開扣兒,看著她碩大的眼眸,精靈剔透,渴望著她的答案,「其它人呢?」我再次重復問道,心中越來越擔心,隱隱已經猜到了答案。
「死了,」扣兒看著我說道,大顆大顆的淚已經從她的眼中滑落,「全都被打死了或者燒死了!」
「死了?」我喃喃地重復著,雖然心中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但我仍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耳朵,「全都沒了?「
「整個鎮子血流成河,有的被刀子殺死,有的槍打死的,我爹的頭還被割了下來,李嬸被刀刺穿了肚子,還有小天佑和東哥兒,是被馬踏死的。到處是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我們在鎮上找,找不到一個活著的人。」
我失神,只感到整個身子軟,竟是這樣!此時此刻,鎮上一個個鮮活的面孔在我面前如跑馬燈一般地一一閃過,豁達爽快的李嬸,童音稚女敕豆豆,讓人疼愛的雙喜,實誠的王大哥和熱情的桂花姐,未滿半歲的小天佑,家庭和美的方氏一家,那個快人快語的玉梅,還有她青梅竹馬阿祥,我雖然只與他一面之緣,但是,一臉憨相的他此時也在我腦中也格外清晰,他和玉梅,說好年底成親的……
在鎮上的生活幕幕回放在眼前,我們痛快暢飲,嘻笑怒罵,縱情歌舞,喜迎元宵,歡聲笑語,還有鞭炮轟鳴、小橋流水、炊煙繚繞……然而,卻已不復存在,只感覺一切的一切如同夢幻,轉瞬即逝。原來所謂的世外桃源竟真的是鏡花水月,一直以來心中隱隱擔心,在這亂世之中,怎麼會有如此祥和的一片靜土呢?就算有,又怎麼會一直長存下去呢?我心中的家園,夢中的天堂,就這樣,一把火就沒有了,看著奕輝,萬分心痛。
「那你們呢?你們是怎麼躲過的?」我問道,慶幸扣兒和清河能保住一命。
「我和清河貪玩,這些日子山上野雞野兔多,我和他晚上出去狩獵,才躲了過去,我們躲在山上,遠遠地看著那些騎著高頭大馬的人用刀和槍殺死阿方、小貴、淘淘,還有其它同學和好多好多街坊,卻不敢叫出一聲,甚至不敢動彈一下,直到他們一把火燒了整個鎮子,離開之後我們才敢回到鎮子,後來,我們現那些強盜還在鎮上,于是也不敢再呆,找了點干糧,趕緊逃了出來。」
官匪一家,果不其然!
「那你們是怎麼到上海的?」我摩挲著她的臉,心疼地問道。
「走路,」扣兒回答道,此時再細看過她的衣服,下擺已經破舊不堪,還吊著些衣服碎布,而且鞋子也已經布爛,「我和清河還爬過火車,偶爾遇到好心人,也會用馬車載我們一程,就這樣我們才來到這里的,到了這里,卻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們,我們沒有錢,沒地方住,也沒有東西吃,已經睡在街上好幾天了,想著你們要是還在上海,要是回去的話可能會走馬頭,于是我和清河一直呆在馬頭,今天奕輝哥去那里,這才遇到一起的。」
說著,扣兒又慟哭了起來,眼淚嘩嘩流個不止。
我听後也很是傷痛,緊緊地抱著她,說道︰「別怕,有竹子姐姐在,還有邱大哥,我們會想辦法的。」
「竹子姐,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我們可以再蓋一個小鎮呀!」我克制住哭泣,溫柔地笑笑說道,然而知道那那猶如天方夜譚,心中滿是疼痛和無奈,心如刀絞,轉眼著過邱奕輝,他眉眼間也滿是痛苦和悲傷。
「嗯,我們可以再建一個小鎮,」奕輝也篤定道。我和扣兒、清河走過去,四人緊緊相擁,久久不能分開,幸虧,還有他在我的身邊,再看看懷里的扣兒和清河,幸虧,還有他們在身邊。
「別哭了,人生磕磕踫踫,沒有過不去的砍!」一個慈善的聲音傳來,我抬起頭來,此時才注意到一個穿著棕色粗布衣服的中年婦人站在面前,她盤著一個整齊的髻,個子不高,還可以說有些瘦削,面色枯槁且暗黃,眼楮有些微腫,看起來也不是很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