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從醫院藥房弄到了傷藥,我趕緊回到停尸房。
「忠伯的傷怎麼樣了?」在一旁看著欒大哥為忠伯包扎好,我問道。
「傷得不輕,」欒大哥沉重地說道,「不只是皮外傷,還有內傷。」
「那能康復嗎?」
「忠伯年紀大,要康復很難。」他抬頭對我說道,眼楮緊緊地盯著我。
「咳咳——咳咳——」床上的忠伯咳了起來,「他有些發燒,只要明天燒退了就無大礙了。」看著昏迷中的忠伯,我心中很是內疚。
「聞竹,你怎麼下這麼重的手?」
「欒大哥,我當時只是想追上鄭開陽,根本沒想太多。」其實我自己也很疑惑不解,自從我醒來後,似乎性情也變了,幾次三番,每每一出手就控制不住。對此我自己也很是氣惱。「欒大哥,我是無心的,我……」
欒大哥見我吞吞吐吐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也沒有再多問。
「鄭開陽呢?」我想起那個貪生怕死的男人。
「回樓上睡覺了。」欒大哥替忠伯捋了捋被子,答道。
「什麼?回去睡覺?」我驚訝道,「忠伯為了保護他才被我打傷,他竟然還睡得著?」
這個人,不僅膽小,而且自私。
「唉……」欒大哥嘆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他表情凝重得甚至讓我都不敢再多問。
「欒大哥,鄭開陽是什麼人?他為什麼會躲在停尸房?你為什麼又要留在那里保護他?還有忠伯,也是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護他?」我將一連串的疑問月兌口而出。
「他是工程師。」
「工程師?」我驚訝,難以置信年紀輕輕的他居然是工程師,「他?他居然是工程師?」
「你不相信?當初我也不相信。」
「的確有點意外,這可真和他的膽小怕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諷刺地說道。
「那他為什麼會躲在這里?」心中疑團更多。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伴隨腳下搖動,電燈熄滅,周圍漆黑一片。
「怎麼回事?」我神經馬上繃緊,立刻警戒起來。
「不用緊張,這只是日本人的小動作。」欒大哥說道,將屋內的燭台點燃,看著他被燭光照亮的半邊臉頰,我又生疑惑,但他接下來的話,更出乎我意料之外,「這也是鄭開陽躲在這里的原因。」
事情的緣由已經超出了我的料想,我望著欒大哥,等著他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我。
「鄭開陽是個天才,他是電力方面的專家,曾在美國留學,回國後擔任現在上海最大的發電站永寧發電站的總工程師。」
「最近頻頻發生的爆破和停電同他有關系?」
「不僅有關系,而且是大有關系,」欒大哥面色異常凝重,「永寧發電廠建成剛投入使用就被日本人控制,要求民眾只有服從他們才會供電,不僅如此,日本人為了加強對上海的控制,還在電廠的核心區域安裝了炸彈,揚言如果敢反抗他們就要將整個上海炸為一片廢墟。」
「日本人是想以此為要挾,讓上海變成第二個東北!」我恨恨地說道,「安裝炸彈的位置是不是只有鄭開陽知道?」
「是的,日本人用武力相威脅,逼他們就範,讓他們將炸彈安裝在了核心區域,事後又將圖紙毀掉,將參與其中的二十八個工程師統統滅口,然後炸彈的準確位置只掌握在他們手里,讓整個上海都處于他們的掌控之中。」
「要麼屈服,要麼就只有死路一條,好惡毒的方法!那鄭開陽呢?不是說日本人殺了所有的工程師麼?他怎麼沒死?」我問道,想著鄭開陽逃出生天很有可能得益于他膽小怕死的性格。
「日本人同樣也派人暗殺了他,但是所幸的是他只是短暫性休克,被運到停尸房後居然奇跡般的活了過來。」
「他還真是福大命大,同仁都死了,就他沒事。」我冷哼一聲道,他那屁滾尿流的逃命形象給我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讓我對他的大難不死嗤之以鼻。
「那欒大哥你是怎麼遇到他的?」
「我在回去的路上中了埋伏,受了重傷,幸虧遇到送葬隊伍,就混進死人堆里,被他們送到了這里。」
「中埋伏?」
「我們內部很有可能出現了內奸。」
「有內奸?那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我不禁將唇緊抿起來。
「我傷剛好,本來打算明天起程趕回營地,現在你們來了正好,你回去後就讓少帥提防周圍的人,我可以去察看電廠的事。」欒大哥面色凝重地說道,「我那天去排查過地形,永寧電廠已經被日本人控制了,要進去不容易。」說著,拿出一張圖紙來,我見地形圖上醒目地標上一個紅叉。
「安裝炸彈的地方就是這里?」我指著那個紅叉問道。
「是的,我只知道是在這個區域,進去後還有幾大間機房,要找到確切安裝炸彈的地方也不容易。」欒大哥搖頭說道,「而且,日本人極狡猾,不僅在這一地方安裝了炸藥,據鄭開陽說,他們一共在五個核心區域安裝了炸藥,所以一旦所有的炸藥同時引爆,後果不堪設想。」
「那其它四個在哪里?」
听我這樣問,欒大哥苦笑著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他不肯告訴我,他說怕全部告訴我後我就不會再管他死活。」
「他死了活該!」听聞此我不禁破口罵道。
看到欒大哥打了個呵欠,我說道︰「我去把那小子拉下來,忠伯雖是我傷的,但和他月兌不了關系,欒大哥你先去休息,今晚必須讓他負責照顧忠伯。」
說罷不等欒大哥反應我就沖出門直奔二樓。
毫不客氣地「轟——」地一聲踢門進去。
「鄭開陽——」
只見鄭開陽正悠閑地半躺在床上,手上拿著幾張紙正看著,我的突然闖入讓他猝不及防,他臉上滿是驚恐,慌忙地把手里的東西塞進懷里。
圖紙?
「姓鄭的?藏在你懷里的是什麼?」我叱喝道。
「你別過來,」他被嚇得哆嗦,將一手擋在身前,另一只捂著胸口。看著他那捂著胸口的手,我更加懷疑他把圖紙藏在身上。
「拿出來!」我步步逼近。
「你別過來!」他站起來連連後退,糊亂喊了起來,「欒大哥,救命啊,有人要殺我!」
「把圖紙交出來。」我沒有理會他的糊亂喊叫。
「圖紙?什麼圖紙?」
「少給我裝糊涂,電站的圖紙,安裝炸藥的地點。」
「沒有圖紙。」
「少裝蒜,你懷里的是什麼?」
「這……這不是圖紙。」听我這樣說,他面色更緊張,一直放在胸上的手捂得更緊,這樣的舉動,讓我篤定那就是欒大哥想要的圖紙。
「勸你老實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我威脅道。
「沒有什麼圖紙,圖紙早被日本人搶去了。」
「給我交出來。」我已逼近他身前,大力將他反手一擰,他便被我制住。隨即將手迅速伸入他懷里,想要掏出他懷里的東西。可是他卻大力反抗起來,緊緊拽住我的手。
「這不是圖紙,圖紙被日本人搶走了。」他大力重復道。
「當——」地一聲脆響,在我們搶奪中,一個翠色物件從他懷里掉出來,落在地上發出輕脆的聲音。剛剛他慌忙藏進懷里的幾張紙片也掉了出來,散落一地。
「你給我滾開!」他又發出狗咬人的功夫,狠狠咬了我一口,然後猛力將我一推,我踉蹌幾步,險些跌倒。
我兩步上前正準備給他一個教訓,卻見他伸手拾起掉在地上的翠玉鐲子,那鐲子正是剛才從他懷里掉出來的,此時已經摔成了兩半。
「這鐲子?」看著他手上的兩截斷玉,我問道,內疚是難免的。
他抬起頭來,充血的眼楮赤目猙獰,狠狠地凝望著我。
「對不起——」我囁嚅,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滾——」他瞪了我半晌,咆哮地喊出一個字。
他突然的咆哮令我為之一振,「我,我不是故意的……」
「滾——」
「我知道有一家珠寶行,能補斷玉,補得很好的,一點也看不出,」我急切地說著,內疚和責任讓我覺得有義務對此做出彌補。
「滾——」
「有什麼了不起,不就一只鐲子麼?」我面紅耳赤地嚷道,掩飾心中的自責。
「你給我滾!」他站起來,對著我指著門狠冽地說道,似乎沒有了一點兒膽怯和害怕。
「你凶什麼凶?一只破鐲子,再對我吼一聲我就把你宰了!」我一面裝腔作勢地說道,一面像做了錯事的孩子趕緊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