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西澤,你不會有事的。」戰地醫院,醫療條件很是簡陋。沒有麻藥,醫生就這樣對他進行手術。我緊緊拉著他的手,不斷鼓勵著他。看著他滿頭豆般大的汗珠,我很是擔憂和著急。
「林小姐,你先出去吧,這里交給我們了。」醫生準備對他進行手術,于是對我說道。
「好的。」我要將手從聶西澤手中抽離,他卻緊緊拉著不放手。
「聞竹,不要離開我。」他低聲說道,眼楮仍是閉著,不知道究竟有沒有意識。
「西澤,蔣醫生馬上要給你動手術,我在這里不方便。」我低頭輕聲對他耳語道。
「不要離開我。」他再次重復道,聲音微弱。
我又抽了抽手,他仍是緊緊地握著。
「不要離開我。」
「蔣醫生,要不就讓我呆在這里吧?」我請求道。
「那……好吧。」見他不肯松手,醫生也只能無奈地應允。
他中的子彈是從後背射入,很深。醫生用鉗子查找子彈,找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找到子彈,于是又將槍口割了一個更大的口子。
只听陷入昏迷的聶西澤「呃——」了一聲,就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他閉著眼,緊緊地擰著眉,模樣很是痛苦,卻沒有再哼也一聲來。一個自來養尊處優的富家少爺,也真是難為他了。看著他額上不斷冒出的汗珠,我拿出一塊手絹,替他擦起來。
他的手不肯放開我的手,一直緊緊地握著,我想,他年紀還太輕,歷事也太少,是相當需要鼓勵和安慰的。于是也不斷地在他耳邊說著鼓勵的話。
「你會沒事的!」
「相信自己,你一定能挺過去。」
「西澤,你很勇敢,你說你想當將軍,你一定能做到的。」
他的傷口處已經血肉模糊,口子已經是最初的兩倍,但是子彈卻仍沒有找到。
「蔣醫生,怎麼回事?子彈還沒有找到?」我心里有些急了,于是問道。
「子彈射進了肝髒,很難取出,」蔣醫生說道,也是滿頭大汗,隨即偏過頭去,助手為他擦了一把汗。我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聶西澤,你說我死了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如果你死了,我也同樣不會原諒自己的!」他眉頭緊緊皺著,正處于極度痛苦之中,不知道究竟還能不能听到我的話。
「好!我的命是你給我的,如果你死了,我就給你殉葬,如果你活過來,你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說完後,感覺他握著我的手力道又緊了幾分,大姆指摩挲了我的手幾下,突然,竟然用指甲重重地掐入我的手背,讓我痛得幾乎叫了起來,一看之下,竟然手背被他掐破,還流出血來。不過,雖然痛,但卻知道這次他是真的听到了我的話,而他此舉似乎是在表達「協議達成」一般。
「聶西澤,你不想咱們都死,就給我堅持住!」我狠聲道。
「當——」一聲脆響,醫生將一顆子彈放到了托盤里,只見他抬起手來擦了一把額頭。
「子彈取出來了?」
「總算取出來了。」他終于大大地舒出一口氣。
「蔣醫生,謝謝你,」我欣喜地說道,然後伏在聶西澤耳旁,「西澤,你挺過來了,子彈已經取出來了。」
把它送回傷病室,他仍是握住我的手不肯放開。守了好一會兒,他終因抗不住乏,才沉沉地睡去,此時我的手才得以松開,一看之下,已是青紫一片。
「蔣醫生,聶西澤的情況怎麼樣?」出來之後,我找到醫生單獨問道。手術雖然做好了,但是他的情況不容樂觀。
「肝髒嚴重受損,能不能保住性命就要看他自己了。」醫生說得很沉重。
「蔣醫生,還有藥嗎?」
「最後一點消炎藥已經給他用上了,已經沒有藥了。」
一路漫不經心地踱步回來,心里想的全是怎麼能讓聶西澤保全性命。
「我是說,江堤怎麼可能一下子決堤了?原來是有人作祟!」突然,一個高亢的聲音從營帳里傳來。
「賣國賊!無惡不作,不僅殺死了李副官,炸毀了江堤,不僅沖毀了我們的元江大營,還害死了多少無辜老百姓,不僅如此,居然明目張膽地幫日本人做事,將他千刀萬剮都是死有余辜。」一個憤恨的聲音緊跟著說道。
「我去干掉他,為民除害!」
「這種惡人,絕對不能留在世上!」
「不要魯莽,凡事從長計議!我們還是請林小姐來商量下吧?」後面這個聲音我听出來了,是紀書記的,他果然器重我。
帳簾揭開,眾人見我站在帳前,均是一驚。
「林小姐,你來得正好,大家在商量著怎麼除掉青幫頭子呂詹,你也來想想辦法。」眾人並不知道我同呂詹的關系,七嘴八舌地給我說明了呂詹做的壞事。
「林小姐,所以我們都一致覺得一定要除掉這個人!」
「是的,林小姐,你對上海熟悉,有沒有什麼辦法?」眾人述完,均齊齊向我看來,目光一線,讓我感覺肩上像挑著的擔子又沉了不少。
「我……」一時間和他的往事和恩怨像跑馬燈般劃過大腦,我鈍住了,「我沒有什麼辦法。」我甚至沒作任何思考,就斬釘截鐵地答道。如此態度,讓大家都頗為吃驚,面面相覷起來。
「林小姐,你一向辦法是最多的,怎麼今天?」楊副官面露疑惑地發問道。
我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笑了笑。
「聶西澤情況怎麼樣了?」一人反應過來,問道。
「不大好,現在還有性命之憂。」我答道。
「哼!原來如此!」其中一人冷哼道,「我們少帥現在也生死不明,也沒見林小姐如此擔憂!」我心頭一緊,他們竟將這些事扯到了一起。
「西澤為民從軍,林小姐心懷天下,又作為一軍將領,擔心也是合情合理。」一人為我解圍道。
「如果林小姐真的心懷天下,就更應該為除掉呂詹那個大惡魔出謀劃策。」
「最近事情太多了,我今天真的有點累了,實在無能為力。」我疲憊地說道。不知真是因為疲憊還是借口推搪。
「有人看見,韓少帥不是被日本人帶走的,而是被青幫的人帶走的。」突然紀書記說道。
「真的?」眾人听他一說,更是震驚,都提起十二分精神。
「單是他作為一方強霸,不希望有其它的勢力在他之上,就有充分的理由謀害少帥,況且,少帥憂民憂國,專打日本人,他又幫日本人做事,無疑是抓走少帥的最大受益者,當然,也是最大嫌疑者。」
我現在沒心情,也沒有精力听他們這些沒來由的猜測,轉身就想走。
「林小姐,我早在上海時就听說一個姓淺的女子和呂詹關系非同尋常,莫非是真的?」蒙岩攔住我問道。
「那你應該去問呂詹。」我答道,面色嚴肅。
「原來是真的。」他說道,聲音和眼神都看得出對我已經有了憤恨,「那好!你可以走了!」一向對我很是敬重的蒙岩對我冷聲道。
大家不完全明白其中的緣由,但肯定已經從我們的話中察覺到我和呂詹的關系,于是目光中均帶上了對我的懷疑。
我看過,心中沉重,也覺得忐忑。此時現在的狀態和心情都讓我無從應對,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
「孜然,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要拿出你的魄力,不能讓大家對你懷疑呀!」紀書記拉住我語重心長地說道,「這樣對整個軍隊不好。」
「紀書記,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為大家好,為整個軍隊好,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我現在是想殺了呂詹,但是,真的讓我這樣做時,我好像又在遲疑。
「林小姐是有辦法的,只不過看你願不願意做?」張副官也冷冷地說道。
「對不起,我現在很累,需要休息。」我說著就揭開帳簾要走出去。
「我們就在這里商量,著等你休息夠了來幫我們出點子,希望你不要走錯路,希望你不要讓我們看錯人。」又人軍官說道,甚是逼人。
我大腦一團亂麻,不知道該如何辦。我真想破口大罵,你們一群大老爺們,非把我一個弱女子推到風口浪尖處,在兩難之間逼著我作出選擇。如果說想殺呂詹,我比你們中任何一個更想,當年他一槍差點把我送上西天,現今他又是我的殺父仇人,我一向以憂國為民自居,以普渡眾生為己任,他卻是個賣國求榮、視他人生命為草芥的惡棍,他窮凶極惡、惡貫滿盈、罪惡滔天,他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我對他早已經欲除之而後快,你們中誰有我對他的仇恨大?沒有!沒有!統統都沒有!
可是,每當真的想到要和他刀劍相向,我卻為何心中沉重得難以負擔呢?每當處境逼我作出抉擇時,我都只是想趕緊逃離,逃離得越遠越好。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又有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