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我不會讓你離開炙國的。」空蕩蕩的大殿,鳳輕遣退了所有大臣、奴婢,只余赫連澤一人。
他到底還是說出來了。
赫連澤勾起唇角,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從何時起變得如此偏執,「我不管你變成什麼東西,或者把炙國變成什麼,鳳家的債我替赫連家還了,不要忘了,我體內可不僅流著鳳家的血,還流著赫連家的血脈。」
鳳輕握緊雙拳,雙目圓睜,手臂直直的支撐著身體才沒有倒下,他不甘心,為什麼自己守護了十多年的人的心輕易的被一個女人搶走,自己在他心中到底算什麼。
鳳輕的思緒回到了赫連澤還是澤王的時候,那年他二十五歲,他十四歲。
「輕兒最近在習什麼書?」
听到表哥的聲音,鳳輕飛快的從書堆中抬起頭,一張蒼白的如同透明般的小臉顯示出了他身體的虛弱,「表哥。」
鳳輕繞過書桌向赫連澤跑來。
突然一個趔趄被腳下的圓凳絆倒,「啊!」
驚呼聲未落,人卻是落進了一個緊實的懷中,「你怎麼這般不小心,是否還在挑食?這身子骨比之前更不好了。」赫連澤責備著鳳輕,卻是輕輕將他扶到了一旁的軟榻上,眼中的關切看的鳳輕如痴如醉,可是赫連澤卻是沒有發現鳳輕眼中的痴迷,從旁隨意拿起一本書翻了翻。
「怎麼盡看些沒用的,前些時日給你拿來的兵法可看完了?」
「表哥,你也知道我不喜歡那些個打打殺殺的,你多給我帶些詩詞歌賦來可好?」鳳輕拉著赫連澤的衣袖撒著嬌。
「多大的人了,還撒嬌,也不怕人笑話。」
思緒從十四歲那年拉回,此時站在龍椅前的鳳輕全然沒了當年那個體弱多病的少年模樣,銳利的眼眸,刀削般的面頰,或許是因常年未見陽光,面色透露出少女都羨慕的剔透瑩白。
陰柔的長相讓此時穿著龍袍的鳳輕透露出一絲嫵媚,或許他自己並未發現,這股嫵媚恐怕是連炙國最美的美人也無法比擬的。
當然,這嫵媚也只在赫連澤面前時才會看到。
看著如同變了一個人的鳳輕,赫連澤皺著眉頭,當年他知曉鳳輕對自己的不倫之情後,他便可以的疏遠了他,再加上後來辛苦的部署奪位之事,鳳家那邊他也無暇多顧,此時鳳輕變成了這樣,赫連澤心中也不知到底是苦是甜。
一人在殿上,一人在殿下,如此對望著,鳳輕從赫連澤眼中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心中懊惱不已,可赫連澤卻是看穿了鳳輕的心思,赫連澤琉璃般的雙眸透出了一絲不耐。
「近日我便啟程去大岐。」赫連澤話中沒有了往日的溫柔,冰冷的沒有一絲感情,他是理智的,更加不會給鳳輕任何念想。
鳳輕愣愣的站在前方,他沒有說話,只是直視著赫連澤,想要從他眼中看出點什麼。
許久,鳳輕眼中透出了絕望,眼前這個男人他看不透,他已不是當年那個關系自己愛護自己的表哥,此時的赫連澤讓鳳輕心中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涼意。
「什麼時候回來?」他知道,他留不住他。
「不確定。」
「可是你答應輔佐我五年的。」
「本以為你還是孩子,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
「真的要走嗎?」
赫連澤沒有再回答,撇過臉不再看鳳輕。
鳳輕快步上前,趁赫連澤不備咬住了他的嘴唇,「你是我的!你永遠是我的!」
撕扯著,唇齒間傳來淡淡的血腥味,赫連澤一把推開鳳輕,厭惡的吐了吐口水,雙目中的凌厲看的鳳輕心中一涼。
「鳳輕,你過分了。」
他沒有斥罵,平淡如水的面色看的鳳輕更是絕望。
「你罵我啊!打我啊!為什麼不理我!」鳳輕歇斯底里的哭喊著,匍匐在赫連澤身前,緊緊地拽著赫連澤的衣袍。
「放手!」
冷峻的聲音從頭頂想起,鳳輕直勾勾的抬起了頭,赫連澤的聲音如同地獄中的惡魔,散發著冰冷的怒意。
鳳輕從未見過這樣的表哥,他以為他是不同的,可今日,他也是真的觸踫了表哥的底線。
凝視著鳳輕的雙眼,赫連澤抽出匕首。
撕拉一聲,鳳輕拽著的一角瞬間滑落,赫連澤收起匕首,俯視著鳳輕,黝黑的雙眸帶著暴風雨般的怒意。
「表哥,我錯了,表哥繞了我吧。」
赫連澤動了殺心,鳳輕看出來了,哪怕他是他關照了十幾年的表弟也逃不月兌他的嗜血,那雙如同惡魔般的眸子看著讓人心驚肉跳,鳳輕退縮了,他害怕赫連澤會舉刀殺了自己,這王位是他奪來的,王上這個頭餃他想送給誰就可以送給誰,自己只是他曾經重視的表弟罷了。
赫連澤低頭看著眼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鳳輕,看著他頭上明晃晃的紫金龍冠,到底還是放下了心中的殺意。
心中沒有了嗜血的殺意,赫連澤的怒氣卻絲毫未減,一腳踹開鳳輕,任由他重重的摔在石柱上,驟然轉身,帶起地上一抹青灰,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月色中。
赫連澤離開了,鳳輕匍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背影吐出了一口鮮血。
「咳咳,你是我的,你永遠是我的。」聲音如同魔咒般在大殿響起,雖然除了鳳輕一人再沒有人听見。
赫連澤回了攝政王府,管家看見他嘴角上的傷口,關切的上前,「王爺,怎麼受傷了。」
赫連澤一言不發,雙拳緊握,面色黑沉,管家是經過風浪的,立馬話鋒一轉,「王爺累了吧,奴才已經放好洗澡水,王爺是現在就沐浴嗎?」
嘴中傳來的血腥味讓赫連澤厭惡不已,听到管家的話也沒有回答,徑直走進了浴池。
巨大的四方形浴池瓖嵌著數條栩栩如生的盤龍,恐怕這規格在炙國也就赫連澤有資格使用了。
除去衣物,踏進池中,透明的池水散發著騰騰熱氣,赫連澤舒服的出聲,靠在池邊石壁上,閉上了眼楮,也不知道在思考著些什麼。
池水連接著溫泉,潺潺流動,無論時間過去多久都可以保全全池水的溫度。
夜已深,赫連澤靠在池中已經將近一個時辰,門外的管家心中有些著急,莫不是王爺出了什麼事情?平日王爺又不讓婢女伺候,這洗澡也不假人手,時間過了這麼久了,可如何是好?
「王爺,已經一個時辰了,王爺?」管家心中雖然猶豫,卻還是出了口。
只听見浴池中嘩啦的水聲傳來。
赫連澤出浴了。
隨意披著件綢緞錦袍,頭發不羈的散在腦後,光著腳的赫連澤站在巨大的銅鏡前,凝視著鏡中之人,伸手模了模嘴角邊的裂口,不屑的輕笑一聲。
砰的一聲,銅鏡應聲倒地,門外跪著的管家嚇得瑟瑟發抖,只見赫連澤無事人一般跨步出了房間,向書房而去。
「王爺,頭發未干,小心著涼。」管家本想跟著,可是奈何赫連澤走的太快,他話還未說完,赫連澤便消失在了他眼前。
書房中的燭光一根根點亮,此時的書房中只有赫連澤一人慵懶的靠在軟榻上,深吸一口氣,似乎此處還有他曾經熟悉的味道。
赫連澤側臥著,眼前似乎閃現出之前婉兮躺在這里的映像,伸手拂過她的發,她的肩,她的臉,她的唇,赫連澤自嘲的笑了笑,「以前都是我非禮你,你可知今日我也被別人非禮。」
眼前閃現與婉兮相遇的一幕幕,赫連澤閉著眼楮,睫毛顫動。
突然,他咻地一聲站起來,快步走向一邊的暗格,翻找片刻,從中取出一塊鵝黃色的東西。
捏著這塊布料,赫連澤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意。
這便是他當年出使大岐時,婉兮在假山中丟下的那塊肚兜,這麼多年,赫連澤一直精心保存著,本想還給婉兮,可是她如同荊棘般的渾身帶刺,直到她離開,這最私密的布料還是沒能交還于她。
這已經是婉兮留給赫連澤唯一的念想了,一個人遠在炙國,一個人遠在大岐,想到自己馬上就可以啟程去大岐找婉兮,赫連澤將肚兜揉進衣襟,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興奮和期盼。
可是一切真的能這麼順利嗎?
赫連澤準備三日,將炙國所有事情進行了交接,就在第四日,也就是啟程的前一天,鳳輕出了王城來到了攝政王府。
「表哥,您原諒輕兒了嗎?輕兒知錯了。」此時的鳳輕如同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拖拉著個腦袋,一臉的歉意。
赫連澤看著這樣的鳳輕,想起從小一犯錯便躲在自己羽翼下的表弟,臉上也沒了之前的冰冷,只是依舊淡淡的沒有一絲感情。
見赫連澤如此,鳳輕知曉他已經算是原諒自己了,「表哥,您就要遠行大岐,輕兒此次來是為您送行的,您還記得當年在竹林小築,我為您溫酒做飯,您與我琴蕭合奏嗎?」鳳輕眼中純淨的如同剛出生的孩子,今日他沒有穿龍袍,只著了件他登基前最常穿的白色錦袍,襯托著他少了分帝王的威嚇多了份清雅,「表哥,今日我們再最後一次把酒,最後一次合奏,可好?輕兒知道之前魯莽了,輕兒知錯了,再不會那樣了。」
赫連澤看著鳳輕,心中一軟,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他之于鳳輕是表哥可也帶著份父親的愛護,點了點頭,「輕兒,只希望你日後能做個為國為民的好皇帝。」
鳳輕見赫連澤答應了,喜極而泣,連忙起身,「表哥,輕兒下去準備酒菜,馬上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