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枝驚夢 第八話 暗涌3

作者 ︰ 暮晚南歸

顏言盯著那毫無破綻的臉龐許久,終究一笑,「那言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此時,山光西落,池月東上,初荷露尖,綠蔭生靜。亭畔傍湖,蜻蜓過水挾蝶飛,鯉魚跳門弄葉搖。

「如何?」晉安已然起身,佇立在亭畔,凝望著天邊爍爍晚霞。

「言一路南下,听聞宋人喜好清淡,只可惜言一介粗人,不解風情之處,還請晉相海量。」

「看來北人偏愛辛辣也著實不假。」話音剛落,一攏白衣凌波微步,指點顏言靈台、檀中兩穴。僅是一瞬,早已雲淡風輕。「既是如此,安怎能辜負遠客的期望?」

舌尖處燃起灼灼的辛辣疼痛,並逐漸蔓延至全身。顏言眸中跳動著地獄之火焰,像是要把那依舊佇立覽景的身影生生洞穿。

「這口感,攝政王可還滿意?」晉安緩緩回身,居高臨下,與之對視。

「晉安,你定會後悔今日與本王為敵。」原來酸梅湯中本無毒,卻有一味無色無味的「七星靈芝」。若被人點中靈台、檀中兩穴,雖不致死,卻會引發難以忍受的全身疼痛,迫使中毒者自殺而死。而其解藥「天山雪蓮」,五十年才開一次花,而十年前開的那唯一一株正是落入了晉安手中。功虧一簣,怎能不恨?

「哦?」晉安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

「本王相信,公主今晚便能如願痊愈。」尖銳的疼痛感在體內橫沖直撞,喉頭一股溫熱猛沖上來,被顏言硬生生地壓下,面色亦無松動。

「安也相信,來日方長,定再有你我二人促膝長談的時日,絕不食言。」若想活命,必得救了錦夜,我定會出手相救;否則,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好自為之。

兩人目光交接之處,已是電閃雷鳴。

坤寧宮偏殿,顏言指尖微動,解藥已融入女子唇齒之間。

雖說錦夜姿容絕艷,天下無雙,可未必能讓運籌千里的晉安動心到親自動手吧。

看來這巍巍大宋也不過高樓將傾,危在旦夕。想來三年前晉安一舉高中,由此異軍突起,從芝麻西瓜六品翰林院修撰一路升遷至權傾朝野一品丞相,勾心斗角,加之身份制約,雖籠絡了大把人心,卻無暇應對國內隱憂吧。這一年之約,直到兩國聯姻才遲遲答應,由此看來也不過是虛張聲勢,欲蓋彌彰罷了。

「解藥拿穩,王爺,後宮重地,可不宜久留。」總管太監在一旁尖聲尖氣地提醒。

顏言暗運掌風,卻無奈被愈演愈烈的疼痛感所制衡,一口鮮血奔涌而出。

晉安,今日之恥,他日必雙倍奉還!

顏言前腳剛出殿門,御林軍便層層疊疊地把小小偏殿包圍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嗤笑一聲,顏笑,莫怪我棒打鴛鴦,要怪就怪你們自己有緣無姻。

晉府,碧螺在書房外輕聲報告,「大人,宮里來報,公主已無恙。」

「當真?」從書房門中猝不及防地探出一個頭來,正是雲清無疑。

碧螺突然有點同情起主子來了,方才這家伙死皮賴臉地硬跟著大人,不僅蹭了相府一塊粉糕,兩口清粥,三只蝦餃皇,四只鮑魚,還把廚房燒柴孫二娘,洗衣房張氏媳婦,車夫小相好的魂兒勾了個精光。

在得到碧螺的點頭肯定後,雲清毫不吝嗇地向門外拋個媚眼,轉頭痞聲痞氣道,「嘿嘿,兄弟,謝謝你的深情款待。雖然我很能理解一個‘正常’男人獨守空閨的寂寞難耐,但是我家小紅,嘿嘿,老想我了,失陪失陪哈!」

等晉安從一卷宗案中抬首,房門半開,咯吱作響,哪里還有人影?無奈地揉揉眉心,什麼叫一個正常男人的寂寞難耐,真是胡扯。

「主上!」「去查,瓊州雲家的家底,還有,雲家二公子與公主的干系。」「是!」

萬籟無聲,唯有燭光照吾影。晉安輕嘆一聲,步入庭院。

竹間明月,石上清泉,別枝驚鵲,夜半鳴蟬。幽徑一人,浩浩乎如馮虛御風。

何嘗不知,今日所為,看似獨佔上鋒,實則破綻百出。老謀深算如顏言,必定看出大宋常年四處征戰,早已兵力疲乏,國庫空虛,只不過勉強維持著國富民強的假象以狐假虎威罷了。若不然,區區錦夜生死安危,自己怎會親自出手?只要兩國順利聯姻,顏言就無法輕易煽動大元皇朝那幫只求一夕安寢的老頑固們向「不可一世」的大宋出兵。再者,大蒙騎兵零散魯莽,顏言在短時間內根本無法統一作戰。而一年之期于己,整頓改革,休養生息,足矣。

不過,聯姻,而已,不是嗎?

只是心若澄湖,怎的被一顆無意撞入的石子蕩漾開重重漣漪,本欲靜卻風不止?

鎏檐餃月,旭日東升,簧竹凝翠,芍藥含露。殿外一人,飄飄乎如遺世獨立。這派萬物朝新,生機盎然的景象,不由得在重生者的心中又燃起對生命的希望。

而過往的驚心動魄,好像墜入大海,自己愈是掙扎,愈是沉溺至深。而站在絕望的意識邊緣,那身湛藍朝服陡然推開疊疊宮門,有如一根偶然掉落的救命稻草繩,也許你完全不知道它是否結實到足夠承受你的重量,完全不知道另一端是否有一雙足夠可靠的手願意緊緊牽引你逃出生天…但卻本能地抓住這一線生機,心甘情願地將僅有的一線生機完全地交給這個完全未知的人。

晉安退朝路過偏殿,遙望見那女子俏生生地倚在欄桿上,紫綃翠紋裙逶迤,墜玉響鈴簪斜入如墨烏發間,不施粉黛,卻這般清麗動人。

「大人?大人?出宮之路好像繞遠了些呢。」說話的正是那日趁殿中溫酒之機伺機傳信的御領侍太監—郭明。

「按宮中禮儀,男女婚嫁前是否不準見面?」男子背手而立。

「啊?嗯…宮中禮儀確是如此。」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郭明也頗有駭怪,不由得搖搖頭,唉,這等端麗冠絕的女子,世間男子哪有逃得過的道理。

「出宮吧。」方才上朝時已呈上了請婚的奏本,只希望少生風波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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