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寵而嬌 第8章 自有修羅斷清明

作者 ︰ 夢魘殿下

「這是什麼?」唐嬌握著冊子,好奇地問道。

「話本。」他簡短地回答。

「你寫的?」唐嬌用手指去勾蒙眼布,卻被他抬手攔住。

「從明天開始,你就開始說這部話本。」他說,「每隔三天,說一個故事,至多三個故事之後,曹先生就不敢為難你。」

唐嬌撲哧一笑︰「除非里面寫的是他老婆偷人的記錄。」

「七個故事之後,胭脂茶樓對你而言將可有可無。」他繼續說,「你就算坐在家門口說書,听客也會紛至沓來。」

唐嬌哈哈一笑︰「那除非這里是窮鄉僻壤,只有我一個說書人。」

看唐嬌笑了起來,那個男人似乎也感到很高興,遍布全身的陰森感似乎瞬間淡化了不少,暫時從眼鏡王蛇變成了毒性不那麼強的五步蛇……

唐嬌覺得又好笑又心酸,她將冊子握在右手里,左手模索著撫上他的臉頰,溫聲說︰「對不起……你別擔心,我不嫁縣令公子,也不嫁商老板了。嗯……我明天就去楊柳茶樓,看看他們還收人不。」

他看著她,緘默不語,抬手握住她的左手,臉頰靠在她的掌心里,閉上眼楮,輕輕蹭了一下。

唐嬌的手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但最終沒有抽回去……感受到這點,他直接就從五步蛇變成了毫無毒性可言的菜花蛇,差點就在她手上盤起來了。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時間到了,他就把她按在床上,蓋上被子讓她睡覺。

早上的時候,唐嬌睜開眼,桌子照舊放著溫熱的粥品小菜。

唐嬌喝著粥的時候,不知不覺,有一種被愛著的感覺。

心中不禁感到寧靜與溫暖,就像窗台上盛放的蘭花,被陽光俯首親吻。

默默喝下最後一口粥,唐嬌抱著琵琶出了門,去了趟胭脂茶樓,卻被告知商老板給她放了個長假,這段時間不用來了,于是折了回去,沿路拜訪其他茶樓,笑得嬌美可愛,拐彎抹角的向茶樓老板自薦。

本以為以她現下的人氣,很容易就能被別的茶樓接受,卻不想一路走來,竟沒有一個茶樓肯接納她,最後相熟的一個老板偷偷告訴她,商九宮已經跟大伙都打過招呼了,所以現在誰都不會收下她,收下她的人就是打定主意要跟商九宮對著干了。

唐嬌過去只是偶爾听人說過,說商九宮是京城里來的大老板,她一直半信半疑,覺得一個大老板不會年紀輕輕跑到胭脂鎮上來養老,但現在她有些相信了。原來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只需要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斷人活路。

難道真的只能坐自家門口說書?賺的錢能糊口嗎?唐嬌不禁感到心事重重,身後的人喊了她三四遍,她才醒過神來,回頭朝對方笑道︰「三娘子,什麼事啊?」

「想什麼呢?都喊你三遍了!」一名布衣荊釵,卻難掩麗色的婦人朝她招手,「來來,過來坐。」

唐嬌奔波了一早上,也感到有些累了,便走到她的攤子上,拉開一張凳子坐下,開口道︰「還是老樣子啊,給我一碗雞蛋面,里面多加點辣椒。」

「好咧!」三娘子樂呵呵的笑了一聲,開始給她下面。兩個大一些的女兒乖巧的在她身邊幫忙,另外兩個小一些的就鑽到唐嬌身邊來,濕漉漉的眼楮看著她,央她給她們講故事。

看著三娘子有些憔悴的側臉,唐嬌心里嘆了口氣,三娘子當年可是鎮子上有名的美人,結果被媒人害了,嫁給了面鋪老板的小兒子,那人好吃懶做不說,還是一個重男輕女的,三娘子連著給他生了四個女兒之後,他就對三娘子非打即罵,成天吆喝著要休了她,另外娶一個會生兒子的。

唐嬌整日看她鼻青臉腫的,心里很是同情,有心想讓她存點私房錢,以免日後發生意外,所以一有空就在她鋪子里吃面。只是她現在沒了胭脂茶樓的活,以後為了省錢,只怕是不會再來這里吃面了……

「唐姐姐,你給我們說個故事听吧。」一個又軟又糯的聲音打斷唐嬌的思緒,她俯首看著眼前的兩個小丫頭,見她們臉上又青又紫的,便知道她們又挨了父親的打,輕輕嘆了口氣,正了正懷中琵琶,溫聲道︰「你們想听什麼?」

「人家唐姐姐說書可是要收錢的,你們兩個少在那搗亂!」三娘子百忙之中,轉頭教訓了一句,然後有些歉意地看了唐嬌一眼。

唐嬌反覺得有些尷尬,過去她說書還能值幾個錢,現在卻連茶樓的大門都進不去了。

「三娘子,不礙事的。」她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給她們說幾段唄。」

「那……也行。」三娘子笑了起來,眼楮彎彎的像兩個月牙,「你挑個短一些的故事說給她們听吧,我給你下個蛋吃。」

唐嬌推辭了半天,最後三娘子還是給她選了個大雞蛋,磕碎了下進面里。看著這一幕,唐嬌心里又感動又無奈,心想算了算了,以後咬咬牙,半個月來吃一次好了。一邊想著,她一邊撥了一下弦,笑著問眼前兩個小丫頭︰「給你們說《春草記》好不好?」

《春草記》是時下最流行的本子,說得是花妖化人,入宮為妃的故事,很受鎮子上的小媳婦大姑娘喜歡,听到要說《春草記》,不但兩個小丫頭雀躍不已,連另外兩個給三娘子打下手的丫頭也忍不住抬起頭來,朝這邊張望。

「哎,還是換一個吧。」三娘子沉默了一下,終還是笑著說,「《春草記》太長了,她們听了上段沒下段,夜里會熬得睡不著……還是給她們講個短故事吧。」

其實听書的錢並不貴,點上一壺茶水就能听一晚上,但是三娘子是負擔不起的,她的日子過得比唐嬌還要苦,唐嬌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而三娘子卻要養活全家人,恨不得能將一文錢掰成兩半花,哪里有閑錢去听書?

只是這事頗有些為難人,時下流行長故事,故而說書的不說短故事,寫本子的也不寫短故事,一時半會,唐嬌還真拿不出短故事來。

等等……

唐嬌忽然思起一物,隨手將插在腰帶里的那卷黑皮冊子抽出來,眉頭挑了挑,她隱約記得對方說過,每隔三天說一個故事……意思就是說,這話本其實是一個接一個短故事的合集咯?

想到這里,她隨手將本子攤在桌子上,翻了一頁。

雪白的宣紙上,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字。

每個字的形狀大小幾乎一模一樣,完全不像人寫下來的字,倒像是雕版印出來的字體,字里行間也不帶任何感情,流水賬一般的平鋪直述下來,不像在寫故事,倒像在做一項紀錄。

「唐姐姐,這是你新寫的本子嗎?」一個小丫頭咬著拇指,充滿渴望的看著她,有些怯生生的問道,「可以說給我們听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唐嬌笑了笑,決定不再想那麼多,反正左右不過是個話本罷了,至于那人說的,三個故事以後就能客如雲來什麼的,她其實壓根就不大信……

膝下圍著三個明眸皓齒的小丫頭,唐嬌素手撥弦,婉轉唱道︰「吃不得鶴頂紅,听不得媒人口,她要說人丑,潘安也是歪鼻裂口,她要說人美,無鹽也是絕色妖嬈,卻說鎮上有一名惡媒人,姓刁,故稱刁婆……」

三個小姑娘趴在她膝蓋上聚精會神的听著,旁邊吃面的客人也停下來听她說書,听到一半,有一個客人撲哧笑了起來,說︰「這刁婆……怎麼那麼像咱們鎮子上的薛婆子?」

眾人跟著笑了起來。

卻不知道,此時此刻,薛婆子正在哭。

她沒法不哭,女兒和孫女被反捆在一起,嘴里塞著抹布,淚流滿面的看著她。

她只能跪在地上,朝眼前那個男人磕頭。

「這位爺,求您放我們一條生路吧!」薛婆子的眼淚滲過臉上每一條皺紋,「錢都藏在床底下的罐子里,您全拿走!」

男人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面孔被藏在兜帽底下,只露出一個堅毅的下巴,以及微微勾起的薄唇。窗外明明陽光明媚,可照在他身上卻沒有半點溫暖,反而像是照在刑場上的鍘刀上,刀鋒邊沿殘留著斑駁陸離的血跡,黑的紅的,反將陽光污穢。

他站在屋子里,就像一片巨大的陰影,將整件屋子和外界隔絕,無論外面是陽光還是細雨,屋子里都只剩下陰森和恐怖。

「薛春蘭。」毫無聲線起伏的聲音從他嘴里發出,他說,「你是個媒人。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許多家庭含辛茹苦的將孩子養大,然後將他們托付給你,希望你能幫他們尋一個好親事,這也是你的本分……可你沒有這麼做。」

在薛婆子恐懼的目光中,男子慢慢掏出一只瓷白色的小瓶,用拇指撥開瓶蓋,然後將里面黑色的液體,倒進面前的青花大茶壺里。

「你有一副伶牙俐齒,卻只為了錢財說話。給你的媒錢多,縱是下三濫的懶漢也會被你說成潘安再世,相反,給你的媒錢若是少了,縱是國色天香,也會被你說成滿臉麻子。」他一邊說著,一邊提起茶壺,朝一只青花茶杯內傾倒,「你用你的舌頭葬送了無數人,制造了無數個悲慘的家庭……」

黑色茶水注滿杯子,杯面蕩開的漣漪猶如彎曲盤旋的蛇。

「現在。」他拉過一張椅子,在茶桌邊坐下,單手支著臉頰,兜帽的陰影下,嘴唇勾起一個邪惡的弧度,「讓我看看……你是否能用這條舌頭,來拯救你自己,以及你的家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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