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寵而嬌 第第14章 七枚銅錢逆君心

作者 ︰ 夢魘殿下

「你是暮蟾宮的人?」嚴方這次想了很久,才猶豫著問道,「是他派你來對付我的?」

他原以為這事隱瞞的很好,但現在看著對方,他又覺得不自信起來,覺得可能哪里漏了馬腳,叫對方曉得禍首是自己。

「但我沒錯。」嚴方努力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狀,道,「暮蟾宮生于富貴,好,這是命!暮蟾宮十五歲便考中秀才,好,這是運!但之後算是怎麼回事?縣令將我們都當成瞎子了嗎?一個剛剛參加科舉的孩子,怎麼可能連過鄉試和會試!」

他怎能如此!

嚴方嘴上吼著,心里嫉妒的直流血。

他這輩子是沒什麼指望了,家徒四壁,沒妻子沒孩子也沒錢,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只有一樣,就是他的秀才頭餃……十六歲的秀才,無論放在過去還是現在都是一件稀罕物,直到出了一個十五歲的秀才暮蟾宮。

旁人都說暮蟾宮是少年天才,但嚴方只看到了「父子情深」,他覺得定是暮縣令在里面做了手腳,以便將案首的名頭給自家兒子。氣得牙癢之際,嚴方開始盼望鄉試的到來,指望那個走後門的暮蟾宮在鄉試里摔得頭破血流。

同年,鄉試開始了。

捷報傳來,暮蟾宮鄉試第一。

旁人都說暮蟾宮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但嚴方卻看到了「官官相護」,他覺得暮縣令肯定是同僚打了招呼,說不定還塞了錢,最後幫兒子把解元的名頭也撈到手里了。嚴方開始感到絕望,他現在只希望暮縣令官小錢少,觸角伸不進禮部。

次年,捷報再傳。

暮蟾宮會試第一。

何謂氣沖牛斗,名動天下,暮蟾宮便是。整個平安縣都歡呼雀躍,覺得縣里要出一個大人物了。的確,只要再進一步,暮蟾宮便可三元及第,這種人,遍觀史書也沒有多少個,但凡出現,無論任何官職,都會名留青史。

眼見這一幕,嚴方覺得徹骨的絕望,他覺得自己看見了整個科舉的*,買醉一夜後,他覺得自己必須站出來,即便不能根治科舉的*,至少也要將那徒有虛名的暮蟾宮拉下馬……哪怕空口無憑,但他至少有一支筆。

有一支筆,有一張嘴,就能散播謠言。

嚴方編造了許多謠言,然後傳了出去,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又兼暮蟾宮實在風頭太盛,嫉妒他的人實在太多,于是這謠言愈演愈烈,逼得朝廷不得不派人出來徹查此事,最後雖然還了暮蟾宮清白,但卻也錯過了殿試,至于是補他一場殿試,還是讓他明年再來,今上與官吏們又爭論了許久,直到暮蟾宮的病訊傳來,他們才松了一口氣,派人傳來消息,讓他在家好好養病,病好了再來殿試。

嚴方得此消息,很是不服,但終究是沒有再傳謠言,一來這事鬧得實在太大了,他怕被縣令發現,然後把他從私塾里逐出去,那他便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二來暮蟾宮這次病的很重,知情人都說怕是熬不過今年了,嚴方覺得自己不必跟一個死人過不去,那樣實在有失君子風度。

但如今,是否這死人想跟他過不去?

嚴方偷眼看著身旁那名男子,卻見對方微微一笑,淡淡評道︰「因妒生恨,因恨生魔。」

說完,拇指彈起一枚銅板,另一只手順勢一揮,一枚銅錢便飛射而出,割過系刀的繩子。

「啊啊啊啊!」這一次刀子搖晃的尤為厲害,嚴方忍不住慘叫起來,然後涕淚橫流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周氏!你是周氏的親朋好友對嗎?」

兜帽底下目光一閃,那名男子一句話都沒說,因為嚴方已經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但這能怪我嗎?要怪只能怪周氏啊!我對她那麼好,可她一點也不稀罕,反而對那個瞎子另眼相待,為什麼啊?」

刀影在臉上亂晃,嚴方流著眼淚說︰「當年我托人說親,但周氏不肯接受,但我一直忘不了她,後來听說她要跟那泥腿子和離,我幾乎天天守在她院子外頭,對著牆內吟詩作賦,都沒有一篇是重復的!可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反而放那個瞎子進了門……」

「哦?」那名男子似乎對這孤男寡女,宅門*頗為感興趣的樣子,開口問了一句,「那你可曾親眼看見他們做了什麼?」

「我又進不去,我怎麼看得見?」嚴方眼中射出妒恨道,「唐瞎子跟我說他們是清白的,說周氏只是憐惜他眼楮瞎了,寫不了字,只能說書,結果時常是一本書說完了,最後出來的書換成了別人的名字,所以每逢他月復里有了新稿,就讓他說給她听,她來幫他撰寫成稿……這話你信嗎?啊?你會信嗎?」

那名男子緘默不語,只有一枚銅板在手心里上下飛舞,最後在嚴方充滿希望的眼神中,化為一道直線,切過繩子的邊緣,那急劇晃動的刀光直接將嚴方刺激得更加癲狂。

「瘋子,你這個瘋子!」嚴方慘叫起來,「你根本只是想來殺人的!」

又一枚銅板飛射而出。

「求你放過我吧,我真的不想死!」嚴方哭了起來,「我知道了,你就是看我這種人不順眼,可我做過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嗎?我沒有啊!我就是嘴上不饒人,說了點亂七八糟的話……但只听過殺人償命,沒听過有人說話償命的啊!俠士,你放過我啊……」

又一枚銅板飛射而出。

繩子已經支離破碎,再也拴不住刀子,眼看著刀尖就要刺進自己的眼楮里,嚴方終于崩潰了,他閉上眼楮,大哭起來。

「我不想死啊!雖然我老婆孩子都死了,但我還是不想死啊……」他閉著眼楮哭嚎道,「我知道,我這種人活在世上也沒什麼意義,沒錢沒權沒朋友我什麼都沒有,除了嫉妒別人,我還能干什麼?我也不想的,如果我像暮蟾宮一樣,一出生就什麼都有,我會嫉妒別人嗎?我沒有啊……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繩子漸漸開始松動,刀子朝著嚴方的右眼開始下落。

那一刻,嚴方臉上布滿汗水淚水鼻涕,心中布滿恐懼悔恨難過。

電光石火間,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女兒,其實他曾經有過一個美滿的家的,妻子雖不美,但勤勞忠貞,從不嫌棄家里窮,總是用溫柔的眼神鼓勵他,讓他不要放棄自己的夢想和驕傲。後來他們生了個女兒,他已經很滿意了,但妻子卻一心想給他生個男孩子繼承香火,所以帶著女兒去寺廟里上香,結果遇上了匪徒。

他們侮辱了他的妻子,還抱走了他的女兒。

妻子蓬頭垢面的回來,被他狠狠罵了一頓,結果隔天起來,就發現她上了吊。

鍋里還熱了飯,她回來就是為了給他做這頓飯。他吃飽了,她才能放心上路。

以前他總嫌她丑,沒文化,還被賊人侮辱過,污了他家的門楣,可現在他快死了,腦子里來來回回卻只有她。

要是就這麼死了,他哪有臉見她。

他做了這麼多的錯事,其實仔細想想,他不過是想要引人注目,從而證明自己,證明自己是個鄉野遺賢,證明她沒有看走眼,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路越走越偏……最後進了一個死胡同。

「阿蘭……」嚴方喃喃念著妻子的名字,流著淚說,「我錯了……我只是想證明……這世界是需要我的啊……」

下一刻,繩子月兌落,刀子筆直朝嚴方刺來。

最後一枚銅板射了出去,彈在刀子上,將刀子彈得倒飛出去,刀尖沒入牆壁內。

「看,你已經找到了活下來的意義了,不是嗎?」男人的聲音含著一絲笑意。

嚴方慢慢睜開眼,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對面牆上的刀,再看看他,大喜大悲,生死一線,他如今腦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嚴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澀聲問︰「你……來找我的目的,是想讓我悔過自新?」

「你本是個受害者。」男人微笑著問道,「想想你受辱的妻子,還有你下落不明的孩子,你本該是最了解受害者苦痛的人,為什麼最後會幫凶手說話呢?我來這里,並不是想殺死你,只是想讓你回憶起來……這份作為被害者的痛苦。」

「是嗎……是嗎……」嚴方精神恍惚的看著他,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狀態有些不對勁。

那把懸掛在房梁上的刀子沒有殺死他,卻一點一點的切開了他的心防。

「你落到現在這幅田地,是因為加害者。」男人的聲音從兜帽底下飄來,非常緩慢悠長,就像縴細的蜘蛛絲,慢慢探進對方的身體里,不著痕跡的修改著對方的思想,「他們奪走了你的妻子,女兒,還有錢財朋友,你應該從他們身上討回這一切。」

「我,我該怎麼做呢?」嚴方迷茫的問道,「侮辱我妻子的那些匪徒早跑了,我根本找不到他們啊!就算找到,我也打不過他們……」

「找不到他們,就先從身邊的人下手。」男人微笑道,「在你附近,難道就沒有值得懲罰的加害者嗎?特別是那種有錢無權的加害者……對付這種人,也用不著什麼高超的武藝,你有筆,有嘴,擅長謠言,能煽動人心,拿出你對付受害者的那套手段來對付加害者吧……你會從他們身上得到封口費,也會從弱者身上得到感激,甚至能從旁人嘴里得到你夢寐以求的聲譽……」

嚴方的瞳孔開始劇烈收縮。

他看著那男人的嘴,看著那薄薄的嘴唇在他眼前開開合合,說出令人無法拒絕的話。

「去吧,嚴方。」他說,「去成為你想象中的那種人。」

嚴方為這句話心馳神往,以至于對方什麼時候拔刀走人的,他都不知道。

等他回過神來,房間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如果不是地上床上散落的七枚銅板,他會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嚴方又在床上躺了好一會,才慢慢爬起身來。

身上的繩子早就被那個男人砍斷了,嚴方從床上跳下來的時候,順手把繩子扯下來,往旁邊一丟,然後模了模肚子,覺得有些饑餓。

「先去面鋪吃碗面,然後就開始吧。」嚴方心想,「我一定能成為我想象中的那種人。」

他推開門,朝面鋪走去,一路上都在思考究竟要從誰開始下手,有錢無權的凶手,究竟誰最符合這個標準?

直到他在面鋪門口,遠遠看見了唐嬌和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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